当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外壳彻底裂开后,究竟会露出怎样的东西来呢?中继器是利用瓦尔普吉斯之夜改造而来的,但是,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当这层有形的外壳被揭开后,那无形的瓦尔普吉斯之夜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呢?伦敦中继器中能够对外部进行观测的人都主动或被迫地,被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外壳裂缝深处的神秘吸引。神秘专家的直觉已经向他们反馈了足以让他们无法静下心来的东西。
走火已经无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他只是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不断向那裂缝中深入,再深入,继续深入,将隐藏在那幽暗中的秘密一层层揭开,最终能够看到的是……
显示器上的数据猛然产生了巨大的跳动,近江下意识站起来:“这个是……”
——来了!
桃乐丝就算没有盯着数据,也仿佛可以听到某种模糊的声音,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共鸣,连带着构成自身的结构也不得不随着那频率震动。
“是转移!”近江最先得出了结论,“末日真理教的那些家伙要将我们踢出人类集体潜意识!”
“不可能做到!伦敦中继器已经是物理移动量为零的固定态。”桃乐丝这么说着,但是,即便是她自己也没有完全的把握,否则就不会如此激烈的否定。她可以感觉到,正是有那么一种让自己也无法否定的可能性正在成真,所以自己说这话时并没有足够的底气。从病院现实的角度观测末日幻境的确会有一种俯瞰角度的优越感,但实际上,病院现实却从来都没有从已知范围内彻底解析末日幻境,这意味着,末日幻境中出现过的神秘仍旧是神秘,哪怕放在病院现实中也是未解的谜题。
这些充满了未知性和可能性的神秘,让所有根据已知的理论做出的准备都有可能失效。
走火也同样感觉到了那股未知力量的袭来,一种沛然的神秘力量正在从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外壳后迸射出来,那并非是攻击性的,却让外壳崩解后形成的粉尘以一种极为复杂的方式重组运动方式。在可以观测到的数据中,那些粉尘一直是“无法接近伦敦中继器”和“没有明显规律性”的模样,但是,在那无法观测却能够感受到的神秘力量爆发时,关于这些粉尘运动状态的数据是最先变化,也是变化最大的。
过去和末日真理教对抗的经验第一时间就让走火明白了,这种运动代表了怎样的意义——巨大得足以包裹整个伦敦中继器的仪式正在形成。
体量上完全超越伦敦中继器的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外壳在崩解后所产生的粉尘,在体量上同样超越伦敦中继器,尽管不清楚末日真理教是如何做到将“诛仙剑阵”的攻击进行转化的,不,应该说,从眼前所能观测到的部分来说,根本就不能分辨,“诛仙剑阵”的攻击在轰进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内部后,到底在其内产生了怎样的变化,认为其确实给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带来了一定程度的破坏也罢,但事实是,即便真的破坏了什么,也无法确定,反而是伦敦中继器仿佛踏入了陷阱当中,成为了某种仪式的受体。
“可恶……!”走火不得不承认,己方目前最强的攻击“诛仙剑阵”没能揭穿末日真理教中继器的虚实,敌人的准备和积累简直充分得超乎想象。尽管那巨大如山脉般的中继器外壳还在崩解,并且已经确定将会完全崩解,但是,伦敦中继器是否可以等到一窥里边究竟的时候?走火已经没有太大的信心了。
末日真理教的仪式构成很迅速,一旦完成,效果也很强力,而且,既然这个仪式给人的感觉不是直接攻击性的,那就意味着必然拥有某些特殊的效果,将伦敦中继器的影响力降至冰点。如果伦敦中继器还能移动,还能有做点别的事情的余地,那么,自然可以尝试别的方法,然而,“诛仙剑阵”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敌人的这一次反击只能硬生生承受下来了。
无论怎么想,伦敦中继器必然会在一定时间内被末日真理教以某种方式排除,难以在对它们进行强力的干扰。走火很不甘心,好不容易能够面对面,王牌对王牌地较量一番,却在一轮之内就被对方解决掉了。
——走火,回来,我们要脱离人类集体潜意识了。
就在走火的情绪和思绪在那阻塞的管道中,似乎就要淤积到某个极限的时候,一种更加强烈的封闭感从冥冥中穿透了他的意识,分隔了他的认知,让他本来已经想明白的一些事情又一次变得朦胧起来。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抵抗,就听到了那个比任何思考都要来得清晰的声音。那并不是具体某个人的声音,并不具备某个熟人的特征,但是,走火知道那是伦敦中继器内部的那些同伴的呼唤,而这个声音也是一个强制执行力的信号。哪怕走火仍旧认为,自己还能以目前的状态继续下去,但是,让自己的意识深入结合中继器的同步系统却已经在这个信号后被强行启动了。
走火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他没有再抗拒,也没有理由抗拒,虽然很想在这场战斗中一次就决出胜负,但是,事实证明,这种早就清楚不可能的事情真的只是妄想而已。己方并没有绝对的力量去对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做出足够的强力的打击,哪怕拥有了“诛仙剑阵”也仍旧不够——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末日真理教中继器那巨大体量的外壳被打破后,就彻底报废了,除非它们还有同样多的时间去重新积累,下一次,末日真理教中继器就无法再使用同样的手段了。而试做型的“诛仙剑阵”也终于有了一次实践数据,想必近江肯定能够在短时间内拿出优化方案,将其变成真正的“诛仙剑阵”。
“弱者失败一次就无法翻身,强者无论失败多少次都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吗?”走火在自己的意识向伦敦中继器内部收缩时,不由得这么想到。一瞬间后,黑暗将他完全包裹起来,之前所感受到的,所观测到的,全都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溶解,走火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正被过滤般,重新变得清澈,就像是在等待着自己重新成为一个胎儿,从母亲的肚子中孕育出来。
“走火的意识已经回收了。”桃乐丝说:“S机关束具也已经重新安置,我觉得他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他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进行了太多的观测,最好重新对自我意识梳理一遍。”
“没想到还是失败了。”近江虽然没有表露出意外的神色,但是,也的确没什么可以高兴的,她不觉得这次失败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失败就是失败,己方在综合力量层面所呈现出的弱势已经被揭露得很彻底了,“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末日真理教更进一步揭穿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怪物了。”
“它们还没有抵达呢,我可不相信它们可以完全转化‘诛仙剑阵’的力量,无论怎么说,那也是理论上的超限兵器。”桃乐丝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末日真理教的举措的确叫人看不明白,但是,被击中就是被击中,哪怕效果不尽如人意,对方也不可能毫发无伤,她一直都有这样的自信。
“仪式效果已经解析出来了。”近江将最新的数据解包,显示在大屏幕上,“这个结构虽然很陌生,但其细节部分糅杂了大量熟悉的结构,所以它实际并不是新的仪式,而是我们过去所存储的仪式的变种。而那些新的结构部分,其最终效果都是在增幅效果上做功,不存在性质改变。”
在另一个大屏幕中,一个有形的景象正在描绘着伦敦中继器目前的处境:宛如花朵绽放般的伦敦中继器被纷纷扬扬的粉尘包围,而这些粉尘仿佛折射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阳光,闪烁着七彩的辉光,并在整体上呈现出充满澎湃感的运动方式,而又在具体到一部分粉尘,乃至于一颗粉尘颗粒,都在进行拥有规律感却线路复杂的回旋运动。这些运动并没有直接触及伦敦中继器,却以“量子位移为零”的伦敦中继器为中心,制造了一个空泡。在这个比伦敦中继器的体量大上一些的空泡内,什么都没有变化,但在空包外,一切都在剧烈地产生变化。
“这是某种形式的时空泡,其内部和外部的曲率是不同的。”近江解释到:“在过去的科幻作品中,有人设想通过这种方式,在宇宙中绕过光速极限,实现超远距离的穿梭。现在末日真理教通过仪式完成了类似的东西,却是作用在我们身上。”
“这里可是人类集体潜意识,而不是物质第一性的世界。”桃乐丝皱着眉头说。
“广义上的物质包括了常识中的物质和非物质。这个在人类集体潜意识中的时空泡,也许并不是正常物理结构的时空泡,但我们在观测的时候,只能看到这一面。因为,我们的认知程度是有限的。”近江摇摇头,说:“目前已经观测到的数据,都只能让我们从这个角度去认知它,而无论它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其效果都只有一个:将时空泡内部的所有东西从当前环境所具备的时空状态中排斥出去。”
“你的意思是,如果将整个人类集体潜意识看作是拥有一个独立时空状态的环境,那么,身处这个时空泡内部的我们就会被扔出人类集体潜意识?”桃乐丝已经明白过来了,“那么,一旦被扔出去,我们会变得怎样?”
“不会怎样。如果在时间机器完成之前,大概要承受巨大的损失吧。但目前的时间机器已经足以让我们承受住这种程度的时空歪曲压力。问题在于,我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近江解释到:“如果末日真理教的仪式对我们附加了一个指向性的力量,我们很可能无法依靠当前的时间机器来修正这个指向。”
“……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为了更快地蓄积力量而限制了时间机器的出力,却来不及解锁吗?”桃乐丝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为了完成最终的目标,时间机器需要吸纳所有中继器的力量,而为了最大程度上吸纳中继器的力量,自己等人额外对其施加了封锁,结果就是,伦敦中继器内部的时间机器无法在正常状态下拥有足够的出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解锁出更多的出力。
仅能自保,不能反击,也无法做到彻底的纠正。这就是伦敦中继器在面对眼前的末日真理教中继器仪式时,所要面对的窘境。
桃乐丝也不由得悻悻然“啧”了一声,但是,无论心情如何,都已经无法改变正在发生的事实。屏幕上,己方所在的伦敦中继器正在空泡中虚化,桃乐丝已经可以感觉到那种巨大力量渗透到伦敦中继器内部时所产生的压力了,若非时间机器在运作,中继器内部也要在这种压力下产生一定的变形,虽然不至于产生伤筋动骨的恶果,但究竟会引发怎样的现象,那就不得而知了。如今虽然能够维持伦敦中继器内部环境的稳定,但是,却无法让伦敦中继器出现在自己想要的地方,在主动权上无疑失了一手。
屏幕上的数据终于突破一个新的峰值,对中继器本身进行观测的屏幕骤然一黑,失去了相关的信号。桃乐丝的感觉中生出一种飘忽感,就像是连自我感知中的自我存在都变得不太确定了。但是,这个感觉并没有强烈到彻底剥夺“我思故我在”的哲学性的程度,桃乐丝很快就通过整理思考重新稳定了自我认知。
在无法用时间去描述的空白中,伦敦中继器的轮廓重新浮现,在屏幕上重现显示出一个有形的姿态——仍旧是如同绽放的花朵,然而,围绕在其周遭外侧的景象已经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强烈的物质性远远不是人类集体潜意识中那怪诞又恍惚的现象可以比拟的。
正如近江所言,伦敦中继器被末日真理教的仪式转移出了人类集体潜意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