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如果你能说服森野,我可以让她退出耳语者。”我告诉白井:“既然你这么担心八景的预言,那么我也可以让她再也不说任何和森野有关的预言。这一点就算森野继续呆在耳语者里也一样。”
白井深思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愉悦地笑起来,就像是心中放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我不禁想,他是不是早就兴起这样的猜测,只是没有机会说明而一直压在心里头呢?其实只要他开口,我随时都会聆听呀。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竟然让手下的成员连心里话都不敢讲了。就算对于心理学优等生来说,人心同样难以捉摸,就像我一直觉得耳语者的气氛十分开放,不过,也许白井对此有自己的另一套理解方法吧,毕竟社团里就只有我和他是男性,可是一个是副社长,一个是对社团活动并不主动的普通成员,如果有其他男社员在,说不定白井就会和他聊聊了。
“这位叫白井的小哥,你还没有做出选择呢。”席森神父直到我们将话说完,这才插口道:“怎样?有决定了吗?”
“森野喜欢这个社团,我觉得劝服她的意义不大。”白井对我说,“她继续呆在社团里,就算怎么阻止她参与活动都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实际上,就算用强硬的态度让她退社,她也会偷偷和你们玩到一块吧,所以……”他扭头对席森神父说:“如果我能强大起来,一定能在今后更好地保护她。”
“你说得很对,小伙子,保护其他人比保护自己更加困难。”席森神父从教服口袋中掏出一颗灰色的石头,我看着眼熟,想起灰袍巫师杀死恶魔之后,将那团灰雾凝结成的石头。两颗石头在色泽上十分相似,不过席森神父手中的这颗灰石上,当角度变化时,借着阳光隐约可以看到花纹,这一点在灰袍巫师手中的灰石是没有的。
这大概就是席森神父之前说的,灰雾凝固后产生的灰石了。这种灰石据说可以为巫师们提供施展法术以及行走在人间的能量,缺乏这个东西,巫师就无法久存于人间,只能呆在他们的老巢中。
我问席森神父,你是要将白井转化为巫师吗?我的内心无法冷静下来,根据席森神父的说法,转化巫师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一。
白井的目光在我和神父脸上转了转,他大概是想起昨晚的事了。他似乎很想问这位神父到底是什么人,不过好奇心在浮于表面之前就被他压了下去。如果是森野在这里,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吧,之前她在电梯门口匆匆跑开,也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而已。若得知白井有机会重获新生,一定会让她激动万分。
“当然不是,我可无法让人变成巫师,那是玛尔琼斯家独有的技术。”席森神父说:“不过,你应该注意到了,我手中的灰石和巫师平时使用的灰石并不相同。这颗灰石上能看到纹路,十分罕见,只有通过特殊的渠道才能获得,它本身就是统治局技术的半成品……不,对我们来说,足可以算得上成品了。这颗灰石被我们称为魔纹灰石,一旦普通人吃下去,就会对其进行改造,成功几率达到五成,是十分可怕的东西。i 被魔纹灰石改造后的人类并不能立刻获得像巫师那样奇妙的灰雾法术,但可以治疗顽疾,强化**,甚至有机会成为魔纹使者。之后想要再变强,就必须继续服用这种灰石才行。至于普通的灰石,无论对于巫师、灰石强化者还是魔纹使者来说,都只是一种泛用性的能源而已。”
席森神父又一次抛出大量的固有名词。我大概能理解所谓的灰石强化者是怎么回事,但是魔纹使者的概念却不怎么清晰,听起来像是比灰石强化者更高一级的形态。谈起升级,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游戏,若用游戏的升级系统来比喻,大概就是平名服用灰石后专职成灰石强化者,灰石强化者继续升级,就有机会专职成魔纹使者——我这么询问席森神父,他并不感到惊讶。
“基本上就是这样的过程。”席森神父说,“另外,也像是学生加入公司后成为普通员工,然后通过业绩积累经验和能力,若有运气和上级的赏识,就有机会成为更高一级的领导者。
灰石强化者与魔纹使者除了能力上的差别之外,在统治局遗迹中也会出现权限区别。
利用魔纹灰石发生的改变,可以登入统治局的安全名单,从而获取进入使用遗迹设施的权限。这就是为什么将魔纹灰石称为统治局技术成品的缘故。玛尔琼斯家的巫师改造技术虽然也利用了统治局的技术遗产,但因为技术遗产并不完整的缘故,他们添加了许多自己的东西,和统治局原本的技术已经产生极大的分歧,所以巫师们无法获得统治局的安全机制的认可。”
席森神父并没有对我谈及这种魔纹灰石的来路,我也没有刻意去问。神父是十分有主见的人,并不会因为他人的央求改变自己的想法,既然他不主动提及,那就代表这份资料将会继续保密在他的脑子里,这也让关于魔纹灰石的情报显得愈加重要起来。
我向席森神父要来魔纹灰石,在手中把玩了一会。不知怎么的,灰石的手感让我又莫名生出既视感来,自己曾经在什么时候也这么把玩着这种石头。病房里的消毒水和阳光的味道让我一阵恍惚,产生出自己就是魔纹使者的想法,也在想像自己和什么人争斗,无数的子弹停在半空,自己不断奔跑,用手中的匕首割裂人体——明明是臆想,那种切割的感觉却从好似从手心里浮现出来。
这一切明明都不存在于我的记忆中,我知道那些场景都只是想像而已,可是,为什么会产生这些想像呢?为什么总有一种逼真的宛如亲眼见到的错觉呢?
我将魔纹灰石递给白井。
“吃下去就行了吗?”白井向神父问到。
“吃下去就行。”神父回答。
白井借着窗台的日光仔细端详了一下灰石上的纹路,脸上浮现奇妙的表情,他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生吞一颗石头吧?还是一颗被他人视作怪异的石头。
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一鼓作气将蚕豆大小的魔纹灰石吞咽进肚子里。
空气有些凝滞,时间也缓慢起来,明明只是愣了愣,然而当白井开始活动身体时,却让我觉得像是过了好一阵子。
“好像……没什么问题。”白井迟疑地朝我和席森神父看来。
“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吗?”我也觉得惊讶,原本猜测的他会经受非人痛苦的场景竟然没有出现。
“只是觉得有一快硬物卡在胃里……”白井自嘲般苦笑起来,“不会是消化不良吧?”
我正想说点什么,接过白井的脸色猛然变得发青,一阵颤抖后就倒了下去,还差点跌下床。我连忙将他的身体扶稳。接触到他的肌肤,这才发觉不过是眨眼的工夫,他的体温就已经上升到烫手的地步,肤色异常发红,就像是血液也开始沸腾,试图从毛孔里反溢出来。我立刻知道,异变开始了。
白井显得很痛苦,紧闭着双眼,已经陷入昏迷之中。
我的脑袋飞速运转,有什么办法能够缓解白井的痛苦呢?我对他体内正在进行的异变并不了解,不过冰镇应该能应付一下异常发热吧。这么想着,我从冰箱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冰枕搁在他的脑袋下,然后剥去他身上的衣服,用冰袋一遍又一遍擦拭他的身体。我思来想去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席森神父也表示对此束手无措,他表示服用魔纹灰石的人都会发生这种异常,人类正常的医疗手段都无法对这个异变过程进行干扰,就算给他降温,活下来完成改造的几率也不会变大,而将他扔进臭水沟里,也不会让这个几率变得更
“有一个富翁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颗魔纹灰石,当他服用的时候,有一套世界上一流水平的医疗班底为他服务,结果他不到五分钟就变成了一堆焦炭。”席森神父说出这事儿,真不知是安慰我,还是想让我更提心吊胆,看我的笑话。
就这个男人而言,他对白井是生是死都好似漠不关心。虽然他自称将这个选择留给白井,而不是系色同学,表现得对白井十分看重,并抱有某种期待,但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就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了。我虽然对他所说的许多东西都有一种奇妙的既视感,觉得自己真的十分明白这些东西,但实际上,无论怎样搜刮脑袋,都无法得出与之相关的更多情报。既视感始终只是一种让人头疼不已的假象而已。
白井的体温热得可怕,大概已经超过四十度,向五十度迈进了吧。冰块很快就融化,失去降温的作用,我更换了好几次,但仍旧无法遏止这种明显趋向恶化的情况。当我在心中估计白井什么时候会如那个富翁一样变成焦炭的时候,这可怕的热度却开始下降了。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白井已经恢复到高烧的水平。普通人的话,即便是高烧也会烧坏。我只能祈祷白井重新醒过来时不会变成白痴。在向席森神父确认之后,得知白井的确渡过最危险的阶段,真是打心底为他高兴。
大概又过了五分钟,白井的体温终于降回普通人的水平。想像之中,血液沸腾甚至溢出毛孔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只是皮肤有多处呈现龟裂状态。在他服用魔纹灰石的时候,仍旧是重伤未愈,多块表皮已经坏死,在手术后被剥掉了,可是在发生这些异状的时候,被包扎的地方竟然没有出现恶化的迹象,同样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白井慢慢睁开眼睛,像是久居黑暗,突然看到光明一样,眯着眼睛抬起手遮挡阳光。不一会,他的脸上浮现震惊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有什么迷人的东西。然后,他握了一下拳头,我感觉得到他很用劲,而且这股力量给人的感觉像是要将空气捏爆一样,在静谧的病房中响起“嗤”的一声。
“我,我没事了。”白井发愣地说,然后睁大了眼睛看向我,“全好了,我能感觉得到,受伤的地方一点都不疼,而且……”他顿了顿,吞咽着口水,说:“我感到自己充满了力量,就算是和拳王打上一场都没问题。”
“这不是错觉。”我对他说,也许他对自己身体的改变感到惊疑不定,但是身为旁观者的我反而十分肯定,那种强大的力量并不是错觉。
白井的确变强了,就像他说的那样,能够和拳王打上一场。之前捏爆空气的声音也绝不是偶然,这种爆发力让人感到心惊胆战。
那么,现在的白井到底有多强呢?这也一定是白井自己想要知道的吧。当他向席森神父确认的时候,席森神父脸上并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就像是对这种事情早就司空见惯。他只是这么说到:“**的强大并不代表精神的强大,精神的强大并不代表经验的强大。”
白井并没有被这句话打击到,他表现得若有所思,很快就从那种不可思议的激动中恢复成原来的自己了。
“神父,你说得对,一个人是否真正强大,并不是只用身体就能衡量出来的。”白井露出了然又满意的微笑,“可是,我仍旧觉得,现在的自己比之前的自己更加强大,这就足够了。”说罢,他又转头问我:“高川,你觉得我现在能在那只恶魔的手中保护森野了吗?”
“过去的你早就成功保护了她。”我说。
“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就算在碰到同样的恶魔,也不会和当时一样糟糕了。”白井自信地说。
“大概吧。”我笑了笑。虽然不觉得这种事情有可比性,就算是同样的对手,也会因为偶发情况而让战斗发生不可测的变化,在结果产生之前,任何估测都无法达到百分之百的几率,但是白井这么认为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其实,如果能理解这种不可测的可怕的话,大概就会如我一般,觉得八景的预言将结果注定了也没什么不好吧。就算是最差的情况,也可以在“结果”的基础上提前准备好后事。我一直觉得,白井对于八景预言的抗拒,虽然基于一种看似高深的学术理论,但实际上,也只是普通的不愿意面对坏结果的命运而已。可是,反过来想想,如果命运并非“注定”的,其本身就没有意义了。害怕注定的命运,这是普通人的通病。
我无意告诉白井这些看法。他本来就不是勇士,只是一个平庸的男生而已,并且他自己也早就认可了这一点。
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自从我在某个家的到这句话后,就一直将其当作自己的座右铭。我不知道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否正确,但是我一直在追求这句话让自己感受到的境界,并试图身体力行。
白井决定出院,不过这有点麻烦。他的伤势已经确诊,如果突然间恢复正常,甚至表现得比正常人还要健壮,病院方会怎么想呢?小说影视里有不少表现异常的人被关押起来,进行不人道实验的场景,虽然没有亲眼在现实里见过,但同样有句老话,现实比加恐怖,更加离奇,因此担忧是免不了的。
“就以资金短缺为理由,结束住院期吧。”白井说,“我住的是特护病房,如果我强硬表示不进行复检的话,他们也不能强制对我进行检查吧。”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要让八景确认一下比较好,能够住进特护病房,不仅是因为我们出了一大笔医疗费,还有八景的人脉关系在起作用。就算白井找不到出院的办法,八景得知了他的情况,也能办得稳稳妥妥,我对此深信不疑。
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我们转头望去,哾夜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右手扶在门边上,左手在胸口顺着气。
“森,森野被人绑架了。”她急促地说。
我顿时感到身后有一股恶风刮起,当我回过头,就看到白井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息,正将身上的包扎一片片撕下来。我知道,他根本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可是,贸然行动反而会徒劳无功,我以这个理由让他暂时按耐下来,开始向哾夜询问事情的经过。
“我去探望系色同学,突然森野给我打来电话,说是有人在跟踪她。她找不到跟踪的人,却觉得自己的感觉没错,而且这件事情让她十分焦躁,就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没挂电话,可是我喊了几次,都没有回应……”哾夜皱着眉头,好似要拧出水来。
“然后呢?”我问。
“没有然后了,电话一直通着。”她将手机拿出来,交到我的手中。
我同样只听到了嘟嘟的空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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