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站在远方某条巨大的金属管上,从金属天顶投下的光源产生了交叠的阴影,而那个奇怪的身影就伫立于这片深重的影子中。惊鸿一瞥间,列车很快又钻进管道中。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人,它看上去有人形的轮廓,但是又高又瘦,像个细竹竿,这可不是个比喻,根据目测我们之间的距离来推断,这个家伙至少有三米高,四肢和身体的比例也给人一种奇异的感觉。另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身影给人一种“坚硬”的感觉。
如果不是人类的话,是新型的安全警卫,亦或是恶魔?我怀抱着疑问,来不及提醒其他人,列车已经再次驶出管道,我的目光被那个身影深深吸引过去。然而,仍旧看不清它的真面目,只是那个形状又再度发生变化,不再像是某人站着的模样了,也矮了一大截,像是蹲着或是四肢着地,有另一件长形的物体从它的身上“长”了出来。
那支长状物正笔直指向我们。
我想这一定没错,那是敌人,它正准备朝这辆列车发动某种攻击!无声的警铃在我的心中大作,我回头朝其他人大吼:“攻击要来了……”我没能将话说完,实际上,我一时间也想不到该通知其他人怎么做。虽然上车时就想过一旦有敌人从外部攻击这辆列车时,自己一行人如何才能确保安全,然而直到事到临头,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这辆列车密封、坚固又高速。一旦发生车祸就只能团起身体,祈祷自己的运气别那么坏。
即便是席森神父的脸上也浮现了愕然的神色。近江第一时间朝我看过来,可是也什么准备都来不及做出,其他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强烈的冲击已经降临。
一道耀眼的光束从那个神秘家伙的方向笔直射来,直接击中和我们相隔好几节车厢的地方,即便如此,直接承受攻击的位置仍旧离我们太近了。一股剧烈的震荡让车体摇晃,就像是在风暴中的船只,差一点就要翻到,接近着眨眼都不到的时间,爆炸的冲击波让车体咯吱作响。推动着大量的重物撞在我们这节车厢的舱门上。我及时抓住椅背才没摔倒,格雷格娅和崔蒂两个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普通人已经变成了滚地葫芦。我亲眼看到了,舱门扭曲变形,向车厢内凸起的过程。在格雷格娅和崔蒂爬起来前。舱门已经颓然倒了下来。
我没理会女士们的呼痛和咒骂声,第一时间望向远方的那道身影。目测估计长度超过十米的炮管仍旧对准了列车,炮口有电浆状的光芒缠绕,不清楚是在等着冷却还是预备第二次攻击。尚还能跑动的列车再度钻进管道中,车厢里的照明系统在第一次攻击时就已经被破坏。于是整个车厢都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我再没有迟疑,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仍旧凭着记忆冲向格雷格娅和崔蒂,一人一手地将她们用力从地上扯起来。
“发生了什么?咳咳……”崔蒂问。
“一个大家伙!”我喊着。我已经拉着她们飞跑起来。模糊的视野中,席森神父和近江两人也跟上来了。“敌人从外部对列车发动攻击。第二发就要来了!”
我不得不抓紧时间向没有遭到攻击的车厢冲刺,格雷格娅和崔蒂明显跟不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拖着两人在前进,也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手掌的力量让格雷格娅发出痛苦的声音。可是我根本就无法停下来,之前的攻击距离我们所在的地方太近了,让我不得不认为那是冲着我们来的。就算不是,对方如果打算击毁这辆列车,第二发攻击的地点也一定是在第一发的近侧。
打开舱门,向前跑,再打开舱门,再向前跑,如此重复。我几乎不用思考,这是可能解决当前困境的唯一方法。列车在下一次攻击或者再下一次攻击时断成两截脱离轨道几乎是必然发生的事情,远离被攻击的中心,避免在直接攻击中死亡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荣格和锉刀的队伍就在前方,他们的队伍里有更多的魔纹使者,说不定一些稀奇古怪的能力能让大家安全着陆。
之后,我们就要面对外部管道区的麻烦了,三十三区距离我们所在的地方不知道有多远,但是锉刀已经慎重提醒过,占据三十三区外部的这片迷宫般的金属管道区有多么危险。无论如何,和多数人呆在一起更令人心安。
然而,在我们逃出三节车厢后,在看到荣格和锉刀的队伍前,列车再一次脱离了管道内部,暴露在炮管的威胁中。炮击也在稍后一秒如期而至,凝聚的白色光柱像是锥子一样彻底凿穿了高速列车。先前已经被撕开口子的部位再一次被切割、摇动、冲击。爆破的力量扭曲舱门,巨大而刺耳的声音刮着耳膜。这一次有了防备,没人跌倒,可是情况反而更加糟糕了,因为我们清晰看到,眼前的世界随着一次跳动,突然倾斜过来。
回过头,透过扭曲的、残缺的和倒塌的舱门,可以看到对面的车厢正迅速脱离视野,巨大的金属管面和断裂翘起,呈现烧融状的轨道距离我们只有三十多米远。充满锈味和蒸汽味,甚至还掺杂着许多不知名异味的空气一股脑涌进来,令人感到窒息。
列车还在向前滑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每个人都努力稳定身体,可是倾斜度不断升高,很快就无法站着了。列车翻倒,脱离轨道已成定局,我紧紧搂着格雷格娅,她在大声尖叫,可是冲击波和列车不断撞击外部某些物事的噪声掩盖了她的尖叫。近江和我抓着同一个椅背,将崔蒂拦腰抱住。我们四人在接下来几秒内被迫挤成一团。
地板彻底翻了过来,我们齐齐摔在原先的天花板上,但是车体还在继续滚动,而且惯性正将我们向右侧甩去。紧接着。车体的断口处向上翘起,无数的零碎正从那边朝我们紧贴的舱门处一路滑落。景物开始向上升,我明白过来,脱轨的列车正沿着一条下降的管道滑落,失重感越来越清晰,前边不远呈现扭曲断裂状态的舱门彻底脱离栓柱,一股脑砸了下来。
若是直接砸中,我们就算不变成肉酱。也会死得很难看,幸好席森神父的超能力发挥了作用。他制造了一个空气垫,让跌落的舱门得到缓冲,随后卡在距离我们只有两米远的地方。
随后的很短的一段时间内。列车再次进入管道中,视野再次一片漆黑。有了管道内壁的固定,虽然列车下滑的趋势无法停止,但渐渐不再颠簸,开始平稳下来。这种看似好转的情况并不能让我放下心来。我现在不仅担心第三发炮击的到来,更担心列车脱离这条管道,向更深处坠下。
在这种时候没时间理会绅士风度,我用力将格雷格娅推向一边。手脚并用向窗口爬去。
“我们要离开列车!”为了能让其他人在巨大的摩擦声干扰中听到我的说话,我用尽了气力叫喊。一边敲着窗口,示意近江或席森神父来搭把手。
选择窗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几节车厢都没有下车的侧门。斜上方的断口处也不是理想的脱离地点,那里存在太多尖锐的东西,而且格雷格娅和崔蒂这样的普通人也很难爬上去。我尝试用折叠刀敲击了一番,和当初上车时的结果一样,窗体纹丝不动,连透明的像是玻璃一样的窗面也没有留下划痕。
列车的用料太坚固了,真难以想象,两次炮击就能击毁列车的武器到底是什么东西?
席森神父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他喊道:“只有攻击性的限界兵器才有可能破坏这些材质。”言下之意,螺湮城教本无法应对当前的情况。
就在这时,近江猛然将掉在身旁的行李箱扔上来,我连忙接住,手沉了一下,这东西真重!她开动电锯,单手抓住上方的椅子做了个拉伸动作,以极为悍勇的视觉感攀上来,悬在半空开始切割窗体。
大片的火星飞溅起来,我连忙荡了一下身体,挨着近江,将行李箱挡在我们的头顶上。
虽然席森神父说只有限界兵器才能破坏这个窗口,但是近江的电锯能够切开安全警卫的躯壳,我对用它切割似乎是同样类型的窗体材料抱有期望。尽管如此,当我切实看到窗体被扯开一道缝隙时,仍旧感到不可思议。
近江的电锯也是限界兵器吗?从之前的战斗来看,近江在使用它的时候,并没有产生类似螺煙城教本发动时的现象。也许是因为近江不是魔纹使者,无法进行权限认证的缘故。然而,她又是如何获得这把电锯的呢?
我很快就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现在可不是提问的时机。
无论如何,在列车再次脱离管道的一刻,我用力朝藕断丝连的窗体踹了一脚。金属板向外飞落,向下穿过管道间隙,朝更深处坠落。扑面而来的气流虽然令人难以呼吸,但是却让我感到欣喜。
“快上来。”我对席森神父、格雷格娅和崔蒂三人喊道。
他们在我发出指示之前就开始行动了,在席森神父和崔蒂的帮助下,体质最弱的格雷格娅也成功爬到缺口边。我们齐齐探视着外面的世界,想要选择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可是向后飞掠的管道表面令人心生寒意,在这么高的速度下,我们能够成功着落吗?
就在这时,沿着我们来时的斜上方,在深深的管道里落出一截车体,外表看上去比我们更加扭曲,走火他们没有死掉的话,说不定就在里面。在我们眼睁睁的注视中,这截车体开始失去平衡,向管道外侧滑落,但是在它彻底坠落之前,又一条长长的光柱击中了它。
正在滑落的车体彻底崩溃,紧挨着车体的金属管部分也出现凹陷。而我们所在的车体霎时间又从斜竖的状态打横,一不小心。我们都被磕了一下。崔蒂的头部不知撞中什么地方,额头渗出血来,她晕乎乎地松开了固定身体的手,幸好车体不再像之前那样竖起来。否则她就要摔下去了。
在崔蒂痛苦地捂住额头的伤口时,唯一两手空闲的席森神父连忙揽住她,以防再有什么意外。
我们没有说更多的话,但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清楚,下一次炮击的目标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在高速状态下跳车和被炮击命中,哪一个生还的几率更大?
我不再犹豫,抱着格雷格娅第一个跳了出去。紧接着是拿回行李箱。提着电锯的近江。然后,抱着崔蒂的席森神父也果断跃了出来。身处半空的我们被一股强烈气流推动,我们正在远离第一眼所看到的地点。在我们的脚下,坚硬的金属管道表面和深深的间隙不断滑过。席森神父用超能力控制气流。争取让大家获得一个理想的速度和合适的降落地点。
格雷格娅的脸色苍白,她第一次经历这种高空坠落,十分惊恐,可是这时她连嘴巴都张不开,气流把她的脸皮吹得皱了起来。
很快。我们就落下了几十米,然而我们和下方最近一条的金属管道还有不短的距离,那根金属管太粗大了,以至于产生距离的错觉。唯一的好消息是。我们不用担心会掉进管道间隙里,落往更深远的下方了。也不需要担心下落速度会将自己砸成肉饼,席森神父的气流控制卓有成效。
第四次炮击从我们的头顶上方穿过。准确命中我们之前所呆的那截车体。然后,这截车体上演了类似上一截车体的情状。唯一不同的是,我们头顶上正在远去的车体是被炮击推出管道外的。车体在掉落了几米后就开始分解,我似乎看到了有一些人从溃散的车厢中若隐若现,随后就被气流向远离我们的方向卷走了。
那应该是荣格和锉刀的人,我暗暗祈祷他们能够活下去,希望能在三十三区碰面吧。被一层层庞大的金属管道的阴影遮蔽时,我终于松了一口气。现在,在管道群的包围中,即便是那种强大的炮击也不可能击中我们了。
从间隙眺望远处时,天空又亮了一下,似乎炮击仍在继续,只是不清楚到底又干掉了哪个部分。原先如长蛇一般的列车,在我们离开前就已经分成了好几截。
那到底是什么家伙?我尽力回想当时的身影,可是仍旧无法判断到底是人、安全警卫还是恶魔。可有一点无容置疑,它是敌人,而且比黑袍巫师更加强大。这种可怕的炮击大概也是由灰雾力量驱动的吧,可是,这么远的超距狙击,就算席森神父的螺湮城教本也无法进行干扰吧。
真希望接下来的行程中不要再碰到这个家伙。
大约一分钟后,我调整姿势,在席森神父的气流辅助下,稳稳落在管道表面上。从脚底传来让小腿发麻的冲击力,要是作用在格雷格娅身上,一定会让她双脚骨折。近江和小心翼翼抱着崔蒂的席森神父也顺利降落,席森神父的脸色有些不好,就像是跑了一场艰难的马拉松,似乎有些精力不支。他一放下崔蒂,就颓然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我和其他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巨大而奇异的世界,上下左右都是管道、缆线和导线,无论是直径上百米,还是如同拇指般粗细的都有。就连我们所在的管道表面,也隔着几米就会出现缠绕成一团,向隔着十几米远的另一侧管道延伸的线路。细小的缆线和巨大的管道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缠绕在粗壮树枝上的藤蔓。
这里的空气湿度很大,这导致金属管的一些地方开始生锈,并沿着纹路汇集出水滴、水线和水滋。我们相互照看着,沿着这条直径巨大的金属管的表面向前走,脚底有时会传来明显的热量,有时又会变得冰冷。有些地方明显是管道接口的地方,巨大的螺丝状物和帽檐比我们还高大,耸立在面前就像是一堵结实的金属高墙。
我们就像是《格列弗游记》里的小人一样,面对着放大了好几倍的世界。正因为有的金属管是如此粗大,所以再次看到建设机器时,不再为它的体积惊叹,而是有一种比例合适的感觉。足有十层楼高的蜘蛛状建设机器从我们所在的金属管下方爬上来,当时我们都吓了一跳,但幸运的是,它似乎并不具备攻击性。
除此之外,我们偶尔还能目视到似乎是安全警卫的身影从远处一掠而过,又消失在层层的金属管后。就算身边什么活物都没看到的时候,也总产生敌人就藏在某个阴影中窥视的想法。
正如锉刀提醒的那样,这里游荡着许多危险的东西。
之后,并没有直接碰上安全警卫,我们走了很远的距离,才找到进入管道内部的入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