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赌城,罪恶之城,这是我从各种人文资料中得到的概念,在亲自走进它之前,这些印象十分空泛。三天前,我们抵达了这座在各种作品中都大加描述过的城市。我和咲夜都是第一次出国,这座举世闻名的城市带给我们新奇的感觉,赌场自然是多的,但是走在白天的街头上,却无法直接把它和各种作品中的描述契合起来。这里是有钱人的天堂,来自世界各地的肤色和人种让这里就像是一锅滚烫的腊八粥,多少让人减少了一些格格不入的异域感。
我和咲夜的外语都学得不错,不过和本地人交流时,仍旧感到捉襟见肘,不过,脑硬体很轻易就弥补了这些缺陷。常年在欧美区执行任务的锉刀小队,自然是这座城市的常客,他们以半个主人的身份招待了我们——在等待席森神父进一步联络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带我和咲夜将这个城市的“特产”品尝了一遍。
我和咲夜坐在大街的长椅上,吃着刚从快餐店买来的热狗和可乐,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千姿百态的行人。无论白天还是夜晚,这个城市所迸发出来的活力都远远超过我所到过的任何地方,它就像是一个不断进行活塞运动的永动机,很难让人想象会有停下来的一刻,甚至,仿佛只要频率稍微减慢一些,那些淤积起来的力量就会摧毁些什么,只有让它保持这种高频率的运动。宣泄多余的活力。才能稍微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这是一个独特的城市,我想,但给自己的感觉也仅仅是新鲜而已,我谈不上喜欢它。因为,这里就算是最阴暗的地方,似乎也被比其他地方强烈千百倍的光芒照射着。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总是无法避开那些令自己心情不舒服的东西。没有人会去纠正它,大概是因为,它本身就是这个城市的活力来源和运转方式,这些暴露在阳光下的阴暗。已经成为了这里的铭牌,并为人津津乐道。对我这种自小在平庸环境中长大的人,未免有些太刺激了。
锉刀对我说过,这座城市是没有“神秘组织”的。因为,这里或许不缺乏阴谋、杀戮和道德崩溃,但却缺乏孕育真正意义上的“神秘”的土壤。无论我们耳语者也好,锉刀小队也好,都仅仅是这个城市的过客而已。
“那么,末日真理教呢?”我不由得问到。
“末日真理教不是神秘组织。”锉刀淡淡地,却不容置疑地说:“它们是邪教,我们是雇佣兵,走火他们拥有非官方的政府身份,独行者就像见不得光的老鼠。我们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神秘组织。我所见到的,最符合神秘组织定义的,就只有你们耳语者……当然,也许那个叫做荣格的人也可能是第二个,毕竟,我从来没听说过他那号人物。”
锉刀等人让我和咲夜很快就大致熟悉了这座城市的风格,因此,在新鲜感不再那么强烈之后,我和咲夜终于抛弃那些标志性的场所,选择只在酒店周边的大街上逛逛。我们下榻的酒店是锉刀联系的。是他们隶属的雇佣兵组织所经营的一处产业,它的评级并不高,甚至连三星都没到,这种等级的酒店在这个城市里毫不其眼,也谈不上什么优秀的客房服务。不过。既然拥有特殊背景,那就一定会有其独到的地方——这个酒店的住客以各种外表出现。其中当然有普通人,但大部分是让我一眼就能确定的特殊行业人士,那种隐藏在正经八百下的混乱、血腥、狂乱、和看似冷静,实则异化的心理和情感,就算隔着几堵墙壁都能嗅得出来。
酒店的服务菜单有两份,一份是提供给正经人的,其中也包含一些在拉斯维加斯实属惯例的特别服务,例如赌博和娼女,也有皮条客上门兜售生意,当然,这些皮条客都是酒店熟人,在酒店的管理下,就算碰到来自外地的游客也不会做些不地道的活儿。另一份菜单则是只向“特殊人士”提供,有时也会接待经由以熟客身份介绍来的陌生人,但据锉刀说,这些走后门的陌生人往往都会被狠狠地宰一笔。在这份特殊的服务菜单中,有军火买卖、保镖服务、地下黑市、情报掮客等等黑色生意,甚至连人贩子都能看到。其中最受欢迎的自然是关于情报和火力方面的交易,以及黑市拳赛。
我们耳语者作为雇佣兵的合作组织,这些服务自然也是提供的,然而,这些服务对我和咲夜来说,就像是鸡肋一样,因此这三天以来,我们没有对这些东西主动进行进一步的接触。不过,当我和咲夜在大街上逛腻了,回到酒店的时候,她对我们说,已经确认今天会举办一场热门的黑市拳赛,并邀请我们去参观。
“这是一年一度的全女格斗大赛,这是我们所有的‘娱乐’服务中最受欢迎的一种。”锉刀解释道:“今晚举办的是四分之一决赛,也许可以碰到不错的种子,摔角手就是前些年全女格斗的冠军。”
“你的意思是?”我隐约明白了她的想法,但还是进一步确认道。
“我们可以尝试招一些能够立刻派上用场的人手。”锉刀点头,说:“虽然也有男性的比赛和男女混合赛,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其他比赛都只是外围赛,成色没有全女格斗高,已经进入决赛圈的选手都是有真才实料的战斗专家。”
“是怎样的格斗?只用拳头吗?”咲夜好奇地追问道。她当然知道什么是黑色产业,这种黑市拳赛在许多作品中都出现过,而且被渲染得极其负面,我们都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料想实际情况也不会有多大偏差。甚至更加激烈。即便如此,咲夜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只听说过,却从没亲身经历过的东西,不免有些好奇。
咲夜这种兴致勃勃的态度让锉刀有些迟疑,她向我投来认真的目光,无声询问我是否真的要让这个女孩见识这些阴暗的东西。无论我如何向锉刀描述过咲夜的能耐,但即便经历过激烈的战斗,目睹过敌人的死亡,但咲夜的外表和气质。也仍旧是个刚毕业的普通女大学生,和锉刀这些习惯在刀尖跳舞,在血腥中行走的特殊人士格格不入。
锉刀或许觉得,我并不希望让她接触太多的人类负面。而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要成为行走在战斗第一线的战士,亲身体验歼灭性的战斗必不可少,但是,进一步深入的话,真让人有些担心。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让咲夜实际接触这些在各类作品中都有过激描述的环境。至少,在世界彻底崩溃之前,我并不希望她因为过多接触人类负面而变得奇怪起来。
她可不是我这种依靠脑硬体和义体化身躯活动的“半机器人”,也不是近江那种除了自己的研究之外,能够以漠视的态度对待其它物事的人。耳语者中。除了我和近江之外,其他人就算拥有一些特殊能力,还共同创建了神秘组织,暗中监控着一整座城市,和世界级的邪教做斗争,但在人格心理上,并没有脱离普通人的范畴。
他们是“神秘”的爱好者和执行者,而不是习惯杀戮和人类负面的恐怖份子或超级战士。
“阿夜,今晚早点睡,我和锉刀过去就可以了。”我对咲夜说。她立刻鼓起腮帮,一脸赌气的表情,但在我安慰她之前就消气了。
“好吧,既然阿川这么说了。”她说。
在我呆在拉斯维加斯的这三天里,城市上方的夜空总不是干净的。辉煌的灯火如同布坊的燃料涂抹着云层,也像是蒙上了一层彩色的泥土。沉重地低垂。摇曳的聚光灯隔着老远就能清楚看到。我和锉刀从酒店大堂那扇在白天总是封闭着,夜晚也有保安看守,稍不注意就会忽略的侧门抵达最终的目的地——一座修建在地下的圆形竞技场,多达五张的拳击式擂台呈现花瓣的排列,被层层叠叠的观众席包裹起来,在观众席和擂台之间的空地上,也不乏疯狂的观众。
就在我和锉刀进入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这是全女格斗决赛开幕前的开胃菜,位于中央那座最为狰狞和宽阔的擂台被空了出来,观众一窝蜂拥在其余正在举行比赛的擂台边挥手高呼,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脸色通红,眼睛也充满血丝,分不出是愤怒和兴奋的扭曲。这些观众并不全是特殊职业人士,也有喜欢刺激,获得邀请的客人,他们的穿着和神情无法说明太多东西,出了那扇侧门,他们有可能是彬彬有礼的绅士淑女,也有可能是粗鄙不堪的爆发户,或是伪装成这些普通人的杀戮者。
“也有其他黑市的人。他们有时也喜欢到别的地方,例如我们这里引进一些好货色。”锉刀看了一眼情绪激昂的人群,平淡地对我说:“在我们这里打出好成绩的人,通常会在其他地方给那些人带给更大的收益,我们这里并不是纯粹的商业行为,也不鼓励单纯赚取赏金的行为。最初兴建这个地下赛场,是为了给成员解决私怨,排解情绪,不过,后来有更多的人喜欢在这儿露两手。”她指向一个凸顶的中年人对我说:“如果你看好谁,想要下注的话就找他,哪怕是一分钱也接盘。”
我环视了一下周遭,发现挤在擂台边的人比老老实实坐在观众席上的人更多,即便观众席其实并不大,但仍有许多空出来的位置,正在被陆续进场的人占据。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近距离观看比赛。”锉刀笑了一下,“有时,太过靠近会很危险,这里可不是兜售人生保险的地方,虽然我们同样也做众生保镖的业务……”她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但是一阵惊呼声从不远处的擂台边掩盖了她接下去想说的话。
“看吧,就是这么回事。”锉刀说着。和我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视网膜屏幕中,许多人都以接近的频率朝那儿投去视线。与此同时,八景、森野和白井的头像在视网膜屏幕中点亮,画面有些噪点,八景的声音传来时不太清晰:“……接受……这里干扰……强……”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个地下赛场经过一些信号处理,尽管在这三天,已经验证了近江增加的无线连接功能的确有效,但在我和锉刀进入这里之后,仍旧一度中断了好一会。直到现在才重新连接成功,而且,效率已经大幅度下降。森野和白井下线了,他们的头像黯淡下去。只留下八景将语音切换成文字:“看不到你哪里的景象,声音也很模糊,不过,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身边出了一点小事故。”我模糊地解释道。他们无法看到这里的景象未免不是好事,就像我不希望咲夜太过深入,对其他人也是如此。而且,这里并不是战场,对方也不是敌人,看到这里发生的事故的确很难装作习以为常。
发生事故的地方,有人躺在地上。明显不活了,一把利斧直接将他的脑袋劈开,嵌在地板上,红的白的流了一地,血喷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没能及时闪开,脸上身上沾满了斑点状的血迹。一个身材肥硕,衣装华丽的女人直接翻白眼昏了过去,而抱住她的身体,穿戴看似保镖。如黑熊一样魁梧的黑人却下意识舔去在嘴角蜿蜒的红色,一脸兴奋的表情。
虽然有人死亡,但擂台上的战斗并没有停止,保安气势汹汹地排开人群,拖麻袋一样将尸体挪走。也没有任何中断比赛的意思。亡者并没有让那些疯狂的人们害怕退却,反而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更加猛烈地挥舞肢体,嘶声竭力地呐喊,擂台上的战斗在一场意外之后步入高潮。利斧的持有者在空手的不利形式下,狼狈地闪躲着另一把利斧战士的追砍,当他闪过拦腰一击,贴身挥拳将对手的下巴打歪的同时,手臂也被失去平衡的对手砍了下来。喧哗声再一次大作,人们将支票、衣服、饰品乃至于内衣朝两人扔去,这些突然闯入战场的异物刹时间成为了信号和障碍,让空手的男人成功逃脱死亡的劈砍,抓住断手滚下擂台,被朋友抱住匆匆离开。观众对此尤为不满,不断推攘他们,然而,立刻就被一直注意这里的保安隔离开来。
失败者在同伴的保护下,沿着人为开辟出来的羊肠小道狼狈离去。锉刀说:“这个家伙挺幸运,在这种情况下,他只需要花钱就能立刻将手接回来。”
“你们有医疗方面的魔纹使者?”我问道。
“当然,医疗能力很少见,总部为了保住这样的人才花了不少心思。”锉刀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来我们这儿的原因,只要不是一下子就死得彻底,总有几分救回来的可能,断点手脚更算不了什么。”
“他们看起来很激动。”我盯着那些疯狂叫嚷的人们,他们在失败者离场的时候,仿佛要生吃了对方一样,这种景象曾经只在作品中描述过,如今才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觉得比那些作品描述的景象还要夸张。不过,我的情绪仍旧没有半点波动,脑硬体在这种情况下格外显得运转良好。
“就算没有金钱作祟,人们也不喜欢看到半途而废的战斗。”锉刀耸耸肩,“不过,我们这里是禁止攻击失败者的,无论是擂台上的对手,或是台下的观众,只要活着离开擂台,就会得到生命的保障。我们虽然是雇佣兵,但也有人道主义精神。”
我觉得她的话就像是在自嘲,当然,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认真严肃,如同政府官员在做报告一样。
在这个擂台的比赛结束后,另外三个场地的比赛也陆续完结,参与比赛的选手有三名女性,一名被打得神志不清,但对于拥有治疗超能的魔纹使者来说,也不算什么严重的伤势,另外两名却完好无损地获得了最终的胜利。锉刀指着其中一名身材娇小,相貌也很年轻,五官中上,却显得阴沉的亚裔女性说,她是今晚的主角之一。这名女战士的代号是清洁工,越南人,十岁就在泰国打拳,十五岁成为雇佣兵,现年二十三岁,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在雇佣兵圈子里也赫赫有名。不过,她从没有参加过大场面的战争,而是城市快反战和暗杀的高手,清洁工的称号来自于她经常做断后和收尾的工作。
“在城镇里进行游击战,她的能力并不是最强的,但也很难找到比她强更多的人。”锉刀说:“她是总部看好的人才之一,已经获得邀请函,这次比赛结束应该就会加入组织,和某个小队进入统治局,看看是不是有成为魔纹使者的运气,亦或者利用灰石强化……不过,我个人觉得,以她的本事,紧紧成为灰石强化者的话太可惜了。”她顿了顿,说:“摔角手也是,只有成为魔纹使者才能彻底挖掘她的潜力。”(未完待续。。)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