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女性实验体的身体数据波动得相当厉害,外在表现也乱七八糟,明明是那么痛苦却露出和痛苦相悖的情感,我并不清楚药性作用的过程中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药效结果也仅仅是听近江讲述了大概的理论结果,无法保证她们真的可以活下来,也无法保证在这个过程以及之后不会成为我的敌人,但是当我看着她们带着那样扭曲的,仿佛得救了一样的表情摇摇晃晃走过来时,我仍旧将手伸了出去。
明明脑硬体还在运转着,可是,在我做出这个动作时,大脑中想了些什么?记不得了,大概什么都没有,但我可以感受到身体中残余的情绪,那就像是在阴雨天时,回味着晴空的滋味。
她们用力抓住我的手,拉扯着我,不,应该说,想把自己扯过来。
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不应该对她们抱有对待随时可以抛弃的实验体以外的情感,因为,如果真的想要拯救她们的话,就不应该在她们受伤之前充当观众,也不应该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让她们服用实验性的药剂,更加不能在之后将她们抛开一边。而这一切都是我无法给予的,我不是她们的英雄,就算她们在这里因为我的药剂得救,也全都是她们自己的求生信念和运气使然。
我自己的麻烦事已经很多了,还注定要成为这个世界的毁灭者。如果现在抱着拯救她们的态度来对待她们。不是很残忍吗?不是很不负责任吗?因为。我注定要在最后一刻将这一切全部捣毁,没有足够的人格保存装置和精神统合装置,她们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够跨越这条死亡线的希望。
她们一定是某个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人格,她们将这个世界当作真实,并毫不怀疑,努力地生存着,和厄运抗争着,而我所做的一切,将要毁掉这样的角色——尽管是普通人,但是。她们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不是吗?
当我反应过来时,还是没能将手抽回来,因为这两个实验小白鼠借助我的力量。一下子扑倒在我的双腿上。我惊愕地俯瞰她们时,她们已经如同做了个好梦般睡着了。我自然而然地搔了搔脸蛋,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以及该把这两人怎么办。
反正,她们两人此时的情况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噩梦、美梦、噩梦、美梦……如此反复着,直到在痛苦之中被改造,醒来之后也不再是正常的人类。对此时的她们,无论说什么。都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抱歉,我不是你们的英雄呢?”我注视着她们那痛苦和欢愉交织着,无比扭曲的睡脸,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告诉自己:“我没有资格,没有力量拯救你们,所以,从一开始就将我当作敌人比较好。无论对我,还是对你们。世界的破坏毫无疑问,就算计划成功,理论上能够回到现实的也只有我和那几个女孩。你们在现实的躯壳已经彻底完蛋了,除非是计划中最好最棒最高的结局,才拥有那么一丁点回到正常的可能性。但是,我对那乱来的计划是否能够达到那样的结果,实在没有信心啊。”
所以。不要用那样的眼神望着我,不要期盼我。不要说爱上我,不要帮助我,不要感谢我,请一定要憎恨我,唾弃我,背叛我,阻止我,如果你们真的爱着这个世界……不,应该说,如果你们不想和这个世界一起玩完的话。
——就亲自将我,将剧本,将所有会招致世界末日的因素排除吧,就像那些现在也一直为着阻止世界末日到来的人们一样。
于是,就这么静静地,让她们枕在大腿上,在这血腥又满目疮痍的房间中呆了半晌。虽然弥漫在空气中的刺激味道相当难闻,黑暗中似乎隐约传来让人觉得不详的声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光的地方,我难得感觉到身体轻飘飘的,好似所有的压力一下子都因为浓度的关系渗出了体外。
我没有思考未来的道路,也没在想像和猜测那些疑问,不去理会队伍到底行进到了何处,又是否将各自的特质体现出来,更不去想,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我就这么抽着香烟,盯着火光闪烁的烟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自然而然抚摸着趴在我的大腿上睡着了的两名女性实验体的头发。
“有时候,没有人打扰,一个人呆着其实也挺不错。”没有经过脑硬体的修正,我突然在某种说不清的力量的驱动下微笑起来,“是不是?高川。”
——累了吗?我似乎听到雨声和风声送来这个问题。但是,一定是潜意识造成的幻听吧。
“累吗?我不清楚,因为这个身体只有材质的疲劳值,并没有生理性的劳累,不是吗?”我说:“这是只要有充足的能量就能永远活动下去,永远处于最佳运转状态的身体呀。”
——累了吗?
“所以说,机器根本就不可能会累嘛……”
——累了吗?
“喂,你这个家伙……就算是幻听,就算是潜意识,就算是……”
——累了吗?
“……”
我沉默下来,直到这个声音渐行渐远,才对自己问到:“我……还是人类吗?”
没有声音回答,从大厦外传来的风雨声就像是一大群爬虫在移动,一会儿急,一会儿缓,但是,就只有这样的声音而已。
腿部传来摩擦的触感,匍匐在我大腿上的两名女性实验体如同从冬眠中苏醒般动了动身体。距离为她们注射针剂过去了多长时间呢?不清楚。感觉很短。又似乎很长,有点模糊了,但我并没有去看视网膜屏幕上的计时器,也没有粗暴地将两人强制唤醒。触感从摩擦变成了压力,她们的头贴着我的大腿转向一旁,眼睑抖动着,缓缓地睁开了。
“晚上好,两位。”我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机械的味道,不过,在看到她们的身体数据开始稳定下来时。的确生出过名为喜悦的情绪。
我的声音大概给正处于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的两人泼了一盆冷水,她们猛然将身体坐直了,满是警戒和杀气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只要对上那对视线。就能立刻知道她们此时的情绪和心理都完全不正常,那种熟悉的暴虐的情绪完全在表情上刻画出来了。说起来,虽然身体数据恢复稳定了,但是数值完全不正常,也没有交流过,所以也无法判断她们是否还保存着记忆和人性,彻底变成只具备人形的怪物或野兽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是用恶魔的血肉和白色克劳迪亚制造的实验性药物,简单形容一下,就是存在“恶魔化”的可能性。
不过,对于她们是否记得之前的事情。对我在她们身上所做的一切又抱着何种感情,是否会立刻攻击我,是否会怨恨我,是否已经彻底成为敌人,我都没有任何抱怨或后悔的想法,此时的我和她们对视的死后,心情非常平静。
两个女性实验体没有说话,但是,她们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只是仍旧没有从我脸上移开视线。
“还记得自己是谁吗?还能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吗?”我用食指弹了弹烟灰。平静地问到。
“你……”亚裔女性实验体发出沙哑漏风走调的声音,就像是许久都没说话,忘记了喉咙该怎么运动一样,“你,你。是,谁?”她艰难地一字一字地说到。
“我?我只是一个孤独的观测者而已。”我回答道:“从一开始。我就一直跟随在你们身后。”我简单讲解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在她们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以“反正都是死定了,就当作实验一下吧”这种毫不负责任的想法为她们注射了危险的药物。
我根本就不在意将自己的行为说给她们听,就算被怨恨为什么不出手及时救下她们之类,也不想进行任何辩解,我已经做好了被憎恨的准备,换句话来说,也许对我来说,被怨恨才是最好的吧。不过,从这个女人的问题来看,她的思维能力仍旧正常运转,这多少可以证明,这种针剂不会让人变成毫无理智的野兽,这倒是挺不错的结果。
“嗯,总的来说,就是这样,实验似乎成功了,你们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也获得了超出常人的力量,在接下来的时间,只要不被围堵,要活到最后也不是没可能。”我轻松地说:“现在,你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复仇也好,躲藏也好,追上之前已经离开的队伍也好,随你们高兴。反正,在这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里,能做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么几样而已。啊,对了,攻击我的话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后果会很严重哦。”我对她们笑了笑,惬意地说:“因为,我很强啊,比这里的所有存在加起来还要强。”
我本来以为自己的说明会迎来对方的怒火,毕竟,刚醒来的家伙无论表面上看来多么清醒,脑袋也一定没能立刻转过弯来,加上药剂的一些后遗症,应该会让她们比平时还要暴躁。就算自己活了下来,不去检查自己的身体,反而向我挥动拳头的可能性在我想来高达八成,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的脸上那可怕的表情却突然松懈下来。
她们向后挪动身体,缓缓站起来,开始活动手脚,脸上浮现惊讶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奇迹发生一样。我注视着她们的眼睛,她们的瞳孔正在恢复正常人的状态,也没有表现出痛苦的样子,感觉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精神上的后遗症。明明之前还吃了那么多苦头,可是一觉醒来,却什么都完好无损,濒临死亡的记忆大概就像是做梦一般吧——我当然不了解这种感受,只是猜测而已,因为,在脑硬体的作用下,即便有那样的记忆。也变成了纯粹的记忆。
感性是不存在的。不,应该说,我身为执行者和观测者,不需要会干扰判断的感性。
“怎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我站起来,将快燃到烟蒂的香烟扔掉,微弱的火光好似红线一样落在地上,滚了滚,渐渐变得微弱下来,黑暗好似拉起的帷幕,再一次将房间中那悲惨的景象隐藏起来。大概是肉眼的功用降低的缘故,空气里的味道相对变得浓郁了。
“啊……不……”之前破相,但如今已经重新恢复相貌的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说:“感谢你救了我,虽然似乎是用了危险的做法,但是,能够活下来就足够了。真的非常感谢……你的名字是?我叫玛丽。”
“感谢什么的,就没必要了。”我理所当然地说着:“反正,我也只是把你们当作实验材料而已,真的想救你们的话,早就站出来了。嗯,总之,别看你们现在感觉正常。但是有没有后遗症还得看今后。我叫高川,很高兴认识你们两个,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不会成为敌人吧。”我环视着被阴影包裹的两人说到。
“嗯,绝对不会成为敌人。”亚裔女子斩钉截铁地说:“因为,高川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用了什么方法,怎样的态度,救了我是不争的事实。”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发出丝丝的抽泣,“能。能够活下来,真,真是,太好了……我,我叫五月玲子。高川先生也是中央公国籍吧?我是日本特区的,高川先生呢?”
“嗯……我的工作不能将详细的个人情报透露出来呢。”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听到她们的感谢,仍旧让我多少生出一些微妙的感性,这让我觉得继续打交道会变得有些麻烦。
虽然想过,她们的身体在承受药剂的改造后应该产生了一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地方,也许能够招收到耳语者中,既可以缓解社团的人手压力,也能在最终时刻到来前就近照顾一下。不过,反过来说,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是接近,感情越是深厚,背叛后承受的痛苦就会越大吧。而且,她们和格雷格娅与崔蒂一样,第一次遇到“神秘”就撞上了如此危险的事件,并非是因为她们受到神秘的吸引,仅仅是“不幸”而已,那么,将她们引入社团在这种环境中越陷越深也不见得是比无知无虑地渡过剩下的时光更好。
虽然末日降临的时候,没人帮忙的话,会过得十分困难,但是她们两人如今的起点比普通人更高,一定能够照顾好自己吧。说不定,在未来的那一刻到来时,她们会如同勇者一般站在我的面前,将我作为必须打倒的对象而感叹不已呢。
未来当然是不确定的,但是,每当我想到那个场面,就不由得有些开心。果然,虽然剧本中的我是主角,但在计划中,我的定位还是大魔王才比较令人舒爽。
“不能透露吗?高川先生在这个地方,还是什么观测者……”玛丽吃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想歪了,“高川先生是政府部分的人吗?而且这么年轻……是特别招收的天才吗?我听说中央公国有一个世界上最神秘的机构‘有关部门’,高川先生是这个机构的成员吗?啊,抱歉,这是机密吧,我不应该问的,但是实在有点好奇。”玛丽一口气都不喘,说了一大堆自我认为的话:“本来,已经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已经决定不为任何东西,任何事情奇怪了。但是,高川先生的出现真的令我大吃了一惊。五月也见过那只奇怪的兔子吧,好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魔法少女,而且,那个叫做龙傲天的人也十分奇怪。啊,虽然比起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那些家伙都不算一回事,但果然还是……有些在意。高川先生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一定知道点什么吧?”
她说话的速度就像是机关枪一样,我的外语可没好到能够完全听懂的地步,这种时候特别庆幸有脑硬体的存在,听不懂的东西,会被翻译出来以字幕的方式呈现在视网膜屏幕上,真是救了老命。真是汗颜,她这一番话让我觉得就像是跟恶魔打了一场苦战,要不是她的身体数据并没有改变,否则还真要觉得这就是她被药剂改造后的“特质”呢。
我几乎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回答她的问题,不过,玛丽要问的事情,似乎也是五月想知道的事情。明明都快三十的人了,还一副无知少女般的期待表情盯过来,而且,这两人不是刚从濒临死亡的状态活过来吗?精神和心理应该都受到了极大的破坏才对,为什么会这么有活力呢?
我又想到了另一个令人汗颜的可能性——莫非这就是药剂的作用?如果是这样的话,药效比想像的还要强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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