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眺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魔法少女和女雇佣兵们不由得停下脚步,面面相觑。不一会,不远处传来喘息和尖叫声,一下子撕破了走廊的静默。她们似乎这才想起这条走廊的确并不只有自己等人,只是之前沉浸在自己的战斗中,忽略了周围的动静,女雇佣兵们似乎对这种忽视感到不可思议,皱起眉头看了彼此一眼。我知道,其实并不是她们大意了,只是在我们生冲突的时候,以往在本层各处此起彼伏的战斗如有默契般停下来,而当我们停手的现在,又再度响起。
目前的第一要务当然是找到消失的哥特少女成熟体,没空理会那些人,不过,即便我们想要将那些人找出来,就我们所持有的“神秘”来说也是完全做不到的。虽然受到封印的干扰,但这里的一切仍旧处于瓦尔普吉斯之夜的力量影响中,知道不远处就有他人的存在,但却永远都碰不到对方——这本就是一种“神秘”的体现。之前我、五月玲子和玛丽遭遇胖子安德烈,有很大可能是被贯彻在本层的,散于冥冥中的“神秘”力量所引导。“它”也许就是通过这般,让我们碰到“应该碰到的人”,从而间接干涉我们的行动。这也是为什么我之前总觉得“它”在编写剧本的缘故。
我很强大,但是,我的强大在特性上,无法对抗这种“神秘”。在很长一段时间中。我们都必须遵循这个剧本行进下去,直到破局的契机来临。能否在第一时间得出这样的认知,拥有这样的觉悟和耐性,就是我和这些魔法少女与女雇佣兵们在“专业素质和经验”上的差距。我不会因为一时屈就看不见的敌人而焦躁不安,尽管,在大势上遭到压迫这一点的确让人倍感危机,总喜欢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人,例如面前这些女雇佣兵们,这种危机感想必会更严重一些,从而在心底滋生焦躁的情绪。
但是。是否能够控制情绪,把握细节,从冥冥中张开的大网中切割出容身乃至于反击的空隙,这才是“专业”和“业余”的差别。这种经验修养在普通社会里也是适用的。但是,在“神秘”的世界里,它的作用会成倍放大。
——这样下去,会死的哟。
我沉默地环顾着众人不安焦躁的表情,哪怕是最冷静的女仆和秘书,面对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敌人,以及蓦然响彻四周的喧闹,眼神也在浮动。其实,自己的同伴陷入不利的境地,敌人莫名其妙消失。四周的环境诡异,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说不出的阴谋感,这才是在充斥着“神秘”的战场上再常规不过的体验。面对“神秘”,总想着庙算一切,把握全局,才是最不该有的狂妄。
“怎么办呢?”魔法少女小圆有些无措。
“高川先生?”魔法少女晓美没有回答小圆,只是将目光投在我身上,其他人就像是得到了指引一般,纷纷朝我看来。她们似乎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些说法,也许。这种时候,无论我说些什么,只要有一点道理,她们都会去尝试吧。尽管,我之前和她们生过冲突。当下的境况,至少有一半是由我造成的。但是,看她们的样子,似乎仍旧将选择权交回到我的手中,就连本该更加自有主张的女雇佣兵们也是如此。
也许,当下所生的变化并不能视为常例,但是,这种变化的确出现了。我一直都致力于将自己的心理学中学到的知识应用于生活中,但是,在这个时候,仍旧不得不感叹,人类的心理真的太过复杂,面对一步步滑向深渊的困境,总会做出一些冷静时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然,冷静时会做出的判断和行为,也不代表就一定正确,而她们此时的求助,虽然我觉得是她们在冷静时不会做出的行为,但也并不意味着错误。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人性和理织的暧昧,才会让人类这个生物充满了弹性吧。
“去那间打不开的房间。”我这么说了之后,不少人的脸部肌肉都稍稍松弛下来,她们应该也是这样的看法,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似乎只有得到我的认同,才能让自己放心。
我再一次觉得,自己进一步于这个团体之外,虽然之前一直也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测她们的行动,但是,在和她们交集之后,这种脱离感反而更加严重了。
——她们要死了。
隐晦的声音在耳畔边浮动,像是我自己的想法,一种朦胧的直觉,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存在在述说。我的内心中浮生种种情绪,但最终仍旧被脑硬体删除了。五月玲子和玛丽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紧握的力量中传来隐隐的不安,她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隐隐中,四周的痛苦和咒骂声似乎更加清晰,也更加浑浊了,走了不远,这些声音便融入雷声中,伴随着心跳轰鸣着,让人分不清到底到底来自何处,又有哪些才是人声。
明明到处都有声音,但却更加觉得压抑,让人觉得走廊更加安静了,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疾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但也只有这片沙沙的声音……
无论魔法少女还是女雇佣兵,都无法逃脱这股压抑感的影响,相比起最初进入本地时的游刃有余,此时却有一股风声鹤唳的紧张,身体的动作就像是扛着某种透明的重物,每一次迈步都显得吃力。
越是靠近那间打不开的房间,这种沉重感就愈加强烈,在视网膜屏幕的数据中,她们的行进度正在变慢,这和她们显露出来的心理是相反的。而她们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我们看到那处房间时。四周的气氛猛然凝固起来,并非是空气密度生了变化,只是渗透到各个角落的声音生了轻微改变,导致前后感观产生了巨大的落差。我能够观测到这种数据性的变化,但是,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只能通过自己的感觉来进行判断。
然而,无论是魔法少女还是身为魔纹使者的女雇佣兵们,对这种感觉都不够敏感,无法利用这种细节对情况进行分析。她们只是悚然一惊。但是,也只是悚然一惊罢了,在警惕地观察四周,没有找到不对劲的地方后。紧绷的心绪再一次低落下来。
反而是没什么特殊能力的五月玲子和玛丽,那种紧张感却越来越强烈,传达到我的身上,就是她们紧抓着我手臂的手指更加用力了,若不是义体足够强韧,说不定就被她们的指甲嵌进去了吧。
我有点担心她们俩人,因为,在脑硬体对这些细节的研究和判断中,我比较倾向的结论是——五月玲子和玛丽身上正在生一切对她们不利的事情,她们的敏锐并非是因为针对神秘的素养比魔法少女和女雇佣兵们更加深厚。而是因为她们太弱小了,这种威胁对她们的影响更加深重。
一做出这样的倾向性判断,那种直觉就越来越强烈了:
——她们要死了。
“死”,这个字眼,让我再一次联想到哥特少女曾经展示给诸人看的影像纪录,她说过“站在这里的人,除了我、丘比和龙傲天之外,所有的人都已经死亡”这样的话。我其实也针对这一层所出现的异常现象进行过研究,她的说法虽然没有更切实的证据证明其真实,但也无法证伪。因为,我已经十分确信了,在这一层见到的人,包括胖子安德烈,都是一群死人而已。在第一次进入十二层时。遇到的尸骸和鬼火,才是他们的真实。或是“真实”的体现。
一想到自己曾经觉得有可能救出的人,打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存活的机会,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觉察到,就不禁滋生出一种惆怅的情绪。
我陪着五月玲子和玛丽站在原地,目送魔法少女和女雇佣兵们不断尝试用暴力打破那间打不开的房间。五月玲子和玛丽的神态有些萎靡,她们起初还是挺精神的,但是在哥特少女成熟体消失后不久,她们的话渐渐变少了,然后,就变成现在这般有气无力的样子,就像是两朵即将燃烧殆尽的火苗,也许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熄灭。一直都在监控她们的状态,她们的变化都以数据的形式呈现在视网膜屏幕上,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只能抓住她们的手,尝试传递自己的体温。她们的双手已经变得死人一样冰凉,我问她们:“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想吃点什么吗?”“马上就能离开了”,说了许多话,但是她们的反应越来越迟钝,她们自己似乎也没意识到,只是觉得自己分神了,有些不好意思,但似乎也不想说话,只是默默地回以苍白的微笑。
魔法少女和女雇佣兵们仍旧没能破开那间打不开的房间,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气馁,交头接耳了一阵,打算众思广议,尝试其他的方法。我聆听了一会,大概是利用她们和丘比、龙傲天之间特殊的感应,虽然不太确定有效,但还是下定决心要试试看,为此,她们需要做更多的准备。她们好似忘记了我、五月玲子和玛丽三人,但我也并不在意她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我只想在那个直觉中的时刻到来之前,陪在五月玲子和玛丽俩人身边,哪怕她们俩人如同老人一样,恍恍惚惚,根本无法和我交流了,仿佛随时都会沉睡,再也不会醒来。
身为一级魔纹使者的牛仔和保镖也生了一些变化,她们有时会仿如深思,走路的时候也会踉跄一下,似乎不小心绊倒的样子。其他人都没怎么在意,不过,在我的眼中,这种征兆已经十分明显了。
不仅是她们,走廊,不,整层楼都在生异变,这种异变在哥特少女成为成熟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此时更加深化。没有生特别明显的现象,只是流转在走廊中,弥散在空气里,从气味、色泽、纹理和尘埃的动荡中,产生了轻微,不断急,无法遏制的变化。视网膜屏幕的检测数据全都是乱码,这本身就代表了异常正在生,通过连锁判定的线构视野和连锁判定之“圆”也能察觉到这种异变带来的混乱。
虽然肉眼看不出来,但是。若要形容的话,那就是整个楼层都在无声地“蠕动”。
魔法少女和女雇佣兵们似乎忽略了这种异常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这种异常在动静方面实在太缓和。就如同不断升温的温水,以至于被更加凸出的异常给掩饰了。她们现在全身心都放在如何破坏打不开房间的房门上,已经反复尝试了好几种手段,然而,不断的失败让她们更加焦躁了。
就在大家都有些丧气的时候,秘书似乎突然想起我们三人,朝我们这边望过来。这个时候,我正抱着五月玲子和玛丽坐在地上,让无神的她们枕着我的肩膀,一边点燃香烟。一边在心中想着,作用在她们身上的“神秘”是如此不可思议——如果她们真的早已经死去,可是我碰到她们的时候,为她们注射药剂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感觉到,她们就是一个“死者”。
“神秘”是不可理喻的,因为,这个世界的“神秘”,其本身并非实质的物事,只是现实中末日症候群患者异变的映射而已。只是一种代表着“变化”的象征性的概念性的存在。
我无法理解,想必也没有人类可以理解,比起直观的物理变化,概念性的东西总是隔着一层面纱。
每一次“神秘”的生,无论是统治局也好。灰雾事件也好,还是这个瓦尔普吉斯之夜都好。都意味着现实中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异变正在深化,而这种深化不知道是好是坏,但基本上都是不好的吧。我的身体也是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受到这种异变的连锁影响而崩溃,变成一滩黄色的1c1。无论是安德医生,还是级桃乐丝和级系色都明确说过,每一次进入末日幻境,都会让我的身体承受巨大的负荷,虽然每一次进入,都以改善身体状况为最终目标,但实际情况是,每一次的登入和登出,都在让我的身体状态更加恶劣。
以我这次进入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如果这一次再无法产生良性变化,我也会如同之前的其他患者一样,成为构成末日幻境的1netbsp; 我之所以得到特殊对待,无非就是在感染“病毒”后的异变中,比其他患者更加稳定,而这种稳定的原因,正是安德医生所需要的东西。一旦这种稳定被彻底消耗掉,就失去了实验体的宝贵性,变成了和其他患者没什么不同的消耗品。
虽然说要成为英雄,其实自己的处境也不怎么样嘛——这么想着,我不由得笑了笑,对一直瞪视这边的秘书说:“有什么事吗?”
秘书的眼中藏着复杂而炙热的情绪,那是一股压抑的愤怒,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但是,她在半晌后也只是回答到:“没事。”我觉得,她也许是想说“都是因为你,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这类泄的话吧,也许,她希望我能够提出更加有效的意见,指导大家破坏这个打不开的房间。
但是,她到底还是放弃了,大概是觉得我不会答应。当然,一如她所认为的,我不会在这种事情做多余的事情。哪怕正是因为我的行为,让异变开始产生,也是五月玲子和玛丽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之一。我也不会安慰自己“其实五月玲子和玛丽早已经死掉了”这样的话,我毫不掩饰心中的悲伤,即便这种悲伤,会在顷刻间就被脑硬体删除。
我从一开始就已经有所觉悟了,哪怕这个世界中的美好,将会因为我的行为而凋零,哪怕一直想成为英雄的自己,却做着以这个世界角度来说,更贴近恶魔的事情,会让以这个世界为核心转动的人们饱尝痛苦和折磨——是的,早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觉悟,所以,一边试图成为英雄,一边却做着不英雄的行为,因这种背道而驰的行为而诞生的悲伤和痛苦,我会一点一滴都地细细品尝,铭记于心。
就像现在,被魔法少女们抗拒,被女雇佣兵们憎恶,想要拯救五月玲子和玛丽,却亲手将五月玲子和玛丽送上绝路,在注定的结局到来前还抱以伪善的想法,几次伸出援手,现在却沉默地看着她们静静地凋零。
也许,再仔细想想,不用交出丘比和龙傲天,也有其他办法的吧,但是,不交出丘比和龙傲天的话,又如何从这个瓦尔普吉斯之夜进一步的异变中,获得“精神统合装置”的进一步线索呢?也许可以,但我想不出来,只有交出丘比和龙傲天,是我能做到的。所以,没有关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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