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测、试探、猜测,从人们的动作、眼神和表情,以及种种行为所留下的痕迹去探究他们内心的想法,对象有时是某个人,有时是一群人,有时是熟人,有时是陌生人。o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负责上一个高川心理学学业的教授说过,心理学不是读心术,使用心理学去描述一个人,也并非将他们的想法再现出来,依靠心理学知识去断定某个人或某群人的想法的做法是极为错误的,依靠这种做法得到的结论,即便表面上看来合情合理,但事实总会出乎意料——因为,这种行为和心理学的定义是有本质区别的。
上一个高川在学习心理学,使用心理学时,总要反复用心理学的定义告诫自己:心理学关于个体的行为及精神过程的科学的研究。是的,必须重要认识到,在进行心理研究的时候,研究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最终目的是掌握“心理规律和心理现象”,而不是读出他人的思想——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做,仅仅是在掌握了对方心理变化后自然得到的结果。
这是十分严谨的学科,那么,在没有足够的资料,仅仅是一面之缘的情况下,贸然就对方当时的活动细节去断定其心理变化,乃至于套用或假象心理变化,从而即刻得到宛如读心一般的结果——这种做法从根本上违背了心理学的科学性和严肃性,而得出的结果,以及运用这个结果的行为,自然也是极为危险的。
我知道,不应该在观测之后,贸然去断定对方的想法,但是,在脑硬体和视网膜屏幕的配合下,我能观测到诸多一般人无法现的细节,能够做出普通人无法做到的高逻辑运算。这些非常人能做到的事情。让我在观测他人时,总能得到太多的线索,线索越多,证据似乎也变得越加充分,通过线索去猜测他人的想法。准确率在理论上也会更高。
当脑硬体对结果准确性的评估高于百分之六十时。便具备了执行或暂拟定为确定结果的可行性——虽然仅仅是理论上的可行性,但在缺乏时间和机会去验证的情况下,我总会将它视为确定的结果。问题在于,在大多数情况下。它总是准确可行,很少碰到那百分之四十或更低的不准确和不可行。
于是,我开始习惯这样的做法,尽管我明白,这是极为危险的。但是,这种做法太方便了。我总是觉得时间紧迫,加上“神秘”的不可知和暧昧的本质,然而,在忽略了那些可能性低下的因素后,一切似乎都变得相对清晰起来。
这种清晰自然是充满了运气和假象的——我告诫过自己,但却从来都没有停止这样的做法……也许已经到了应该去改变的时候了,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改变呢?答案总是:现在还不行。再过一阵就好,下一次会更加谨慎。
下一次,下一次……
大量的数据在视网膜屏幕上流淌,它们一直都在这里,却让我觉得它们似乎是刚刚才出现。这些数据的存在感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让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在失神的时候,时间感总是十分模糊,不过,这一次的失神应该十分短暂。我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还是用手掌搓了搓脸庞。
周围的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常。大家都被纳粹们想做的事情惊呆了。周围的环境也没有任何异常,车队的进度仍旧在预期之中。不过,当我试图回想自己在失神时到底想了些什么时,却觉大部分的想法已经模糊了,当然,在脑硬体中应该还有保存,然而,即便调出数据,也无法再拥有那种亲身经历的感觉了,仅仅是在以第三者的角度阅读冰冷的数据报告而已。
我知道自己在失神的时候想了些什么,但是,那一点都不像是自己曾经想过的东西。
和之前的推断一样,我出了一些问题,这种频繁的失神,是一种症状,却不是病因,但是,如果不解决,很可能会进一步恶化。虽然告诫过自己如何才能抑制问题,然而,依靠自己的自觉性似乎无法做到,而且,我也不知道,带来这些问题的因素到底是什么,也许是现实的身体正在进一步恶化,但是无法进一步确定。
思维即便是散和跳跃的时候,前后也并非是完全没有关联的,所谓的“跳跃性”,不过是这种关联隐藏得有些隐秘。失神状态下的思维连锁,就像是在迷宫中转悠,直接沿着眼前的道路,只会进入下一个道路,可怕的是,这一条又一条的道路是没有死角的,在你察觉之前,无论选择了哪条路,都只会一直往前走——于是,你无法从失神中醒来。
对我而言,思维的这种连锁性是相当可怕的,因为在脑硬体的协作下,它“显得很有规律”,遵循已有的规律追寻下去,这就是逻辑。如果“一直都是规律的”,那么逻辑的追寻就不会停止。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是,在我当前的运作状态下,的确有可能生“很长时间甚至是永远无法从失神中醒来”的情况。
对了,这种“失神状态”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什么人身上看到过,记不起来了,要仔细想一想……这样的想法在深化之前,我没有再犯错误,思维被强制停止了。我觉得自己差一点又会进入失神状态。
也许将运作核心转移到脑硬体,可以避免情况的恶化,脑硬体和义体的结合是十分精密的,而且,也比原生大脑坚固得多。但是,我不确定是否真的该这么做。作为一个高川人格,我是不完整的,一旦将运作核心长时间转移到脑硬体上,会否让这种不完整的空洞更加扩大?我不知道。在脑硬体的干涉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为这种不正常的状态而害怕。
视网膜屏幕上关于拉斯维加斯城的影像,仍旧停留在飞艇群变形构建的巨炮瞄准储能的时间段上——我没有失神太长时间,最初接到命令时产生犹豫,甚至因之生混乱的拉斯维加斯守军,终于还是执行了作战指挥总部的命令。不过。一部分军人仍旧在迟疑,所以命令的执行效率并不高,避难所的入口已经紧急关闭,并且放下所有的防御措施,彻底阻断了外面的交流。正在撤离的守军试图带走仅剩不多的一些来不及进入避难所的平民。却被平民纠缠住。这让他们原本就迟钝的反应,变得更加效率低下。
这支守军在正面战斗时所表现出来的素质很高,即便在处于完全下风时,气势和意志都可称得上强烈。得到了不少观战人士的称赞。但是,在执行撤退命令时的表现却显得有些惨不忍睹,作战指挥总部对这支守军的最高指挥官产生了不满的情绪,然而,这个时候也只能祈祷他和他的部下们的运气足够好。
作战指挥总部下达的命令正确而及时。然而,执行者的脱节让他们不得不承受痛苦的结果——在炮口前方的拉斯维加斯守军阵线完全撤离前,悬浮空中的巨炮开火了。新的飞行作战单位已经在天边露出身影,然而,他们也只能看到一团凝聚成球体的淡蓝色光能涌出来,在三秒内,颜色变得深邃,又迅变成紫红色。
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即将燃烧殆尽的太阳悬挂在拉斯维加斯城上空。
一时间。所有借助仪器进行远距离观测的人都失去了拉斯维加斯的影像,我的视网膜屏幕中关于拉斯维加斯城和远郊的影像窗口同样只剩下一片雪花,即时的环境数据也不再生成。“去!”包括锉刀在内,雇佣兵们纷纷出咒骂,狠狠地将耳机摘下来。在卫星失去信号后。视网膜屏幕仍旧可以捕捉目视范围的数据,只是这些数据也快变得混乱,这种混乱在瞬息间便感染了连锁判定,大量的错误好似淌过筛子的水流。留下来的可用数据,连脑硬体也无法直接将之拼出具体的形状。与此同时。车队的所有电子设备和通讯系统都瘫痪了,虽然脑硬体还在工作,但是自动驾驶系统彻底瘫痪了,越野车失去路线,在众人的怪叫和七手八脚的调控中,一头撞在树干上熄了火。
还没等大家从事故中回过神来,车体内外已经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电子设备的硬件烧焦了,冒出一股难闻的浓烟。包括我和咲夜在内,所有人都赶紧离开车辆,操起预制的灭火器,拉开装载电子设备的箱盖进行灭火。虽然这些用来作战的车辆,在安全性上做过极为细致的安保措施,不过,放任现况的话,同样可能会造成更大的破坏。
不过,刚揭开冒出焦烟的盖子,更加严重的变化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即便隔着丛林繁密的枝叶以及高耸的山脉,仍旧可以看到从拉斯维加斯城方向升起的紫红色光带宛如极光一样飘荡着,就连日光也无法掩盖那片光带的璀璨。失去卫星信息后,我们完全不知道在拉斯维加斯城正在生什么事情,不过,拉斯维加斯的异变很快就波及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当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天空那奇异的光景时,视网膜屏幕弹出警告窗口,我身边没有经过灰石强化的“清洁工”和“契卡”两人摸了一下鼻端,手背上的血迹让两人脸色大变。
“有辐射?”契卡脸色难看地环视众人,和“清洁工”一起朝车尾箱跑去。
“怎么可能那么快?”锉刀也皱起眉头,随后,所有人都看到了,“摔角手”、“灰狐”和“快枪”三名灰石强化者也开始流鼻血。咲夜已经在第一时间带上面具,变成了宛如美利坚级英雄般的形态,被灰色连体紧身衣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这种状态下,她的防御能力彻底越灰石强化者,达到至少是二级魔纹使者的神秘度。
锉刀没有出现异常状态,证明四周正在生的看不见的,疑似“有害辐射”的异常,对二级魔纹使者这个等级的强者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是“辐射”的话,在车载电子设备仍旧可以工作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就会出警报,然而,这些设备被破坏得比人体更快。在“契卡”和“清洁工”从车尾箱里取出预备好的防辐射设备,分到三名灰石强化者手中时。一个可怕的巨响伴随着猛烈的震感袭来,地面一下子软得好似面团做的一样,虽然没有人摔倒,但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平衡,不得不扶住车体。
“又生了什么鬼事!?”摔角手啐了一口唾沫。将猪嘴巴一样的呼吸面罩往头上一扣。然后将斗篷一样的防辐射布料将整个身体,从头到脚都裹了起来。配合她高大魁梧的个头,显得诡秘又凶悍,让人直观就觉得是个专干坏事的刽子手。
其他披上这身装备的人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因为看不清面目,却让身材最高大的“摔角手”更有领像。
似乎比起当前的异变来,更在意“摔角手”等人的造型,咲夜出轻微又沉闷的笑声。车队里的气氛自从纳粹飞艇采取行动之后就显得凝重,拉斯维加斯方面的事态的确令人憋气。不过,咲夜从一开始,看起来就不怎么在意这些事。从上一个高川留下来的关于咲夜的记忆数据中,在无关于耳语者的大家的事情上,咲夜总是这幅什么都于己无关的表情,虽然也会和人讨论,但是,总是让人感到一种并不在意,说说而已的感觉。在更早之前。在和“高川”、八景熟悉之前,她几乎对每个人,没见事都是这个样子,就像是自己生活在另一个不同的次元中一般。
雇佣兵们听到咲夜不合时宜的笑声后,都不由得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但是,咲夜的脸上是罗夏墨迹图案的面具,留给她们的,也只有那多变又显得诡异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是和平常状态下的咲夜完全不符的。简直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爆炸声和震动接连来了好几次,陡然强劲起来的风吹得丛林簌簌作响。越过摩娑摇摆的树冠仰望天空时,也再也感觉不到白日的明媚,明明天际云层稀薄,但是天色却分外晦暗,好似被什么脏东西遮住了,只有那极光般,紫红色的,让人感到不详的光带,仿佛夺走了太阳的存在感。
视网膜屏幕中的数据仍旧是一片混乱,不知道在警告些什么的警告框仍旧没有消却,而温度、风向、湿度等仍旧可以测量的环境数据,正在生剧烈的变化。
“变热了。”咲夜说。
不止咲夜,我和其他人也感觉到了,空气热度的上升,和湿度的下降,都是极为明显的。锉刀陡然转身,拉开灭火器的保险阀继续干活,其他雇佣兵见此也开始忙碌起来,不再理会周围的变化。不过事实就是如此,无论多么在意,都没可能阻止这一切的产生,如果不抓紧时间,就有可能在进一步的变化中后悔。我继续通过义体的直接感知,去尽可能捕捉急剧变化的因素。生爆炸的位置数据,大概是以拉斯维加斯为中心向郊外扩散。不过,在爆炸声变弱之后,震动并没有彻底停止。无论爆炸也好,震动也好,尚没有足够的数据证明,它们是朝我们所在的丛林蔓延的——可以想象,是纳粹的攻击引了避难所的大爆炸,并且那种攻击的影响一直扩散到我们所在的位置,不过,拉斯维加斯的地下避难所和我们将要抵达的制作粗陋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或许并没有直接的联系。
这些爆炸、震动和天空的异像,都在证明纳粹炮击的强大威力,也完全让人相信,拉斯维加斯的避难所没有挺过这一击。尽管无法直观目视到城市在这一击中遭受了怎样的创伤,但是,就连远在这儿的灰石强化者,也无法忽视攻击余波的影响,位于攻击中心的人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拉斯维加斯守军都是些普通人,就算没有被直接击中,也基本上可以肯定已经全军覆没,锉刀隶属的雇佣兵组织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撤离城市,虽然它们也是拥有“神秘”的组织,但是,在这种攻击下,靠得那么近,一定也吃足了苦头。
“拉斯维加斯完蛋了。”我自言自语地说着,但是心情却十分平静。
“若是再靠近一点,我们也要完蛋了。”灰狐突然自嘲般说到,他是不久前提议留在拉斯维加斯附近,等待美利坚政府的支援,试图混水摸鱼的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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