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陷入一个思维即将停滞的困境,这并非是痛苦使然,也不仅仅是这个如同梦魇一样的状况。在疑似由“江”的力量干涉构成的诡异境界中,我遇到了那个人,那个曾经存在于上一个高川的记忆资讯深处的“高川”。我在他出现的一刻,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微妙的感觉,在“不是人”这一点上或许可以称呼他为同类,但在异化的深度上,却比现在的我更加扭曲深邃,并不是只有我察觉到了,即便在上一个高川的认知中,如前仿佛幻象一样站在我身边的少年高川,也是所有曾经存在的“高川”中,最为独特的存在之一。
因为这份独特性,以及由此给人带来的巨大压迫感,上一个高川将关于“他”的事情都封存在了记忆资讯的最深处。当我遭遇“他”的时候,这些资讯解封了,伴随而来的是汹涌的,让人措手不及的情绪,这在过去接收整合其他高川资讯时,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这种现象也同样证明了,这个幻象一样的存在,究竟是多么怪异危险的存在。
他说,他深爱着“江”。
这不是开玩笑,他口中的“江”,正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江”——一种目前尚无法探究其本质的,感染并导致大量人类死亡,就连我、已经死去的真江、咲夜、八景、玛索、桃乐丝和系色等人,也都是受害者。在我们身上所生的一系列悲剧,都是从“它”开始的。
那是一个代号为“江”的怪物!
即便它似乎融合了现实中已经死去的真江的一部分,看上去有些人性化,但谁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一种欺骗性的表面工夫。
它寄宿在“高川”的体内,甚至连“人”都谈不上。好的,好的,我明白,当“高川”身处于末日幻境中时,“江”也会随之映射到末日幻境中。有可能成为一种更为直观的,形象的,符合人类审美的形态。毕竟,末日幻境系统就是这样的东西,将所有概念化的。无法校准。难以观测的物事,都用映射的方式构造出更为直观的印象,以方便登入者观测和感受——是的,这个系统。与其说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们的“精神家园”,其实在原本的目的中,更接近一个“实验温室”而已。而且,我也十分清楚,在我诞生之前。在这个世界系统的过去多次使用中,对“江”是采取了一种开放式的策略,目的就是为了更容易让它进入,让它变得更容易观测到。
所以,像是这个幻象那样,也许在某个时候,爱上了“江”的某种映射——也许是一个很漂亮,很美好,很独特的女性。是的。就像是我遇到了近江那样。
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很难理解,这个幻象到底是怎么爱上“江”的。末日幻境中的映射形象,虽然多少符合其现实本质的一部分,但也只是一部分而已。和其现实的本质构成根本不能混为一谈,不是吗?
尽管我一直认为,在脑硬体和义体化的作用下,自己已经和“人类”有极大的差异。在失去脑硬体和义体化的现在。在各种负面状态的影响下,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然而。无论哪一个我,都在这个陡然出现的幻象身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异化性。他的存在,他的思维,看似可以理解,看似人形,但我知道,和他比起来,自己更像是正常人。
“似人”和“非人”,这两个形容词貌似接近,但细微处的本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这条似人和非人的境界线,在我诞生以来,就一直在我眼前若隐若现,而我从未踏过一步。如今,我看到了一个过界的“高川”。
那个“江”不是人,甚至,我们到现在都搞不懂,它到底是什么,在某种意义上,“病毒”这个称谓也只是对其存在形式的片面描述。
太异常了。
“真江,也是‘江’的一部分,不是吗?”这个反问,其实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也许,这个少年高川的幻象,才是所有曾经出现过的“高川”之中,被“江”影响得最深的一个“高川”。不,从之前的对话中,似乎可以这么理解,这种影响,甚至持续到他的死亡,至今尚未停歇——他曾经对我说过,“江”吃掉了他的“死”——这是一种多么暧昧的说法啊。
出现这样的“高川”并非不可能,毕竟,在我诞生之前的“过去”,“江”的潜伏,影响和干涉,一直都没有被观测和捕捉到,正因为如此,不可能如现在一样,其一部分行动受到级系色和级桃乐丝联手限制——尽管,级系色和级桃乐丝现在做的,也十分勉强。
而正是在那种背景下所诞生的“高川”,在某种脱离了“高川”们和系色、桃乐丝一步步制定的计划。当然,构成“高川”的核心,仍旧是相同的,目的、精神和愿望,没有本质性的差别,但是,似乎他制定并自己执行了只属于自己的计划。这个“高川”的异化,是如此严重,而其计划的成型,是如此之快,而其执行的时间和地点,又是如此微妙——就连级系色和级桃乐丝,都来不及进行干涉,甚至是没办法进行干涉。
是的,谁会想到,“江”能吃掉一个高川的“死”呢?这么概念的,难以理解的行为,根本就是不可能会预先考虑到的吧。
跨越“死”之境界的高川,异常的幻象,在其它“高川”人格意识6续诞生,继承了躯体的情况下,把“江”释放了——这样的话,我也许可以理解为,是针对级系色和级桃乐丝的封印而言的,少年高川幻象就像做了间谍一样的行为,突性的,隐秘的,从内部直接支援了“江”。
这么做全是因为,他深爱着它,他相信它,那个代号为“江”的怪物,对他说,它能实现他的愿望。而他就这么相信了。
简直就像是黑暗的童话中,戏谑嚣张的大魔王对勇者说,自己能复活他的亲人,实现他的愿望,让整个世界变得和平。于是。勇者相信了它的话,成为了黑暗勇者——这般的剧目。
比起上一个高川,承接了上一个高川的我,打算成为“反英雄”似的存在。这个不知道是第几代的“高川”,其实已经为了“黑暗勇者”吗?因为,无论“江”是多么难以理解,都无可否认,它的确拥有这样的力量。
包括我在内的“高川”们。级桃乐丝和级系色所惧怕的,所戒备的,仅仅是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如何与其交流,是否可以相信它,而它又是否保留着“真江”的善意。所以,我们决定走上一条偏远曲折,却似乎可以把握的道路。而这个少年高川幻象。则走上了最初最直接的道路。
我几乎可以认为,这是只有这个“高川”,才会毫不犹豫走上的道路。
我想,甚至可以这么认为,自己在这段时间中6续遭遇的“江”的异动。便是来源于他的异动。
“所以,你想告诉我,它已经无法阻挡了,是吗?”我对少年高川幻象说到。“你打算回归吗?”
“不,我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正确与否。”少年高川幻象说:“但我已经做出选择。除此之外,只需要等待……”
他的说法,让我也无话可以反驳。他已经释放了最可怕的“江”,还需要做什么呢?不,他已经做了最重要,最核心的事情,正如他所说的,他只需要等待一个结果。
“可恶,头痛死了。”我用力按住脑袋,问道:“所以呢?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要和我说这些事情?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一场梦?”
“不全部是这样,这是极深处潜意识的境界,已经接近了集体潜意识——”他似乎意识到我被吓了一跳,于是补充到:“不是所有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只是所有末日症候群患者的集体潜意识。”
“集体潜意识?真的可以做到吗?”我有些疑惑。我已经察觉,自身所在之处,是一个宛如宇宙般无限宽广的场所,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被光照亮的黑色——这根本就不是进入门后所能看到的正常景观。
“是的,虽然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很难理解和判定,但是,如果是通过“江”的话,不觉得所有末日症候群患者的集体潜意识拥有更清晰明确的维系吗?”
是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拥有着连接彼此的纽带,那是一条以“病毒”构建的渠道。失去**的个性之后所形成的LcL集合中,游荡着的人格意识,已经呈现出集体潜意识的部分特性,并在末日幻境中映射出来了。甚至可以理解为,正是因为这种集体潜意识的力量,让这个末日幻境系统所构建的世界不至于如同沙堡那般容易崩溃,尽管有许多根本无法解释的地方,仔细深究起来,就如同做梦一样荒谬,但是,这个世界的确成功运转了起来。
按照这样的说法来推断,我之前所经历的那些嘈杂的,不清晰的东西,乃至于现在的立身之处,脑硬体和义体化的消失,并非是因为我在做梦,而是更进一步的,我的意识被扯入了末日症候群患者的集体潜意识海洋中,沿着某条洋流漂流?
我所看到的,感觉到的,并不是物事最表面的形态,但是,也可以说,并不全然是幻觉或梦境。
“让我进入集体潜意识的境界,这是你的力量?还是‘江’的力量?”我问道。
“不,你并没有进入集体潜意识的海洋,只是接近了而已。如果你真的进入了,你会现一切都会更加真实,就像是你自己的记忆。”少年高川幻象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再一次申明:“这是‘江’的力量,‘江’把你拉了进来,但是,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或者说,只是抵达了这里,是因为我插手了。我不知道‘江’本来打算将你拉入哪一个境界深度,但我希望你只到这里。这里是你能够安全抵达的境界深度,再深入的话,你会融化的。”
“融化?”这个词汇真是熟悉,“你的意思是。人格意识的自我性消失,还是在现实里成为Lnetbsp; “谁知道具体会怎样呢?”少年高川幻象微笑着,“要不你试试?”
“敬谢不敏。”我断然回答到,转移话题道:“你知道‘江’打算做什么?你打算告诉我它要做什么?”
“是的,我知道。但。我并不打算告诉你。”少年高川直白地说:“我不知道过去的高川,和未来的高川,做出了怎样的计划,但我本人并不喜欢将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虽然……我的确有些热衷于剑走偏锋。”
“所以,既不透露‘江’的行动,也不打算阻止我的行动?”我盯着他,问道:“你就打算做一个孤独的观测者吗?”
“我的进度太快了。”少年高川幻象并没有否认,但是。在那平淡的声音中,充满了无比的自信,那并不是我这般没有退路的信心,不是为了自我坚定而不得不做出的狂妄。那是让我,不,让所有的“高川”都会感到妒忌的自信吧,如果,“高川”真的会彼此妒忌的话。至少在这一刻,他的计划看起来。比我们的计划更有把握。
“这个时候,必须控制节奏。”少年高川幻象对我说,仿佛在提醒我般,说着:“快,不是绝对。你必须掌握节奏。你所达到的‘快’,必须在你能把握的范围内,否则毫无意义。你必须明白,所谓的‘快’是一种参照现象。也可以说成是节奏的假象——就像是弹钢琴,节奏的紧凑就会给人‘快’的感觉。不需要在每时每刻。比每一种参照物都要快,只需要在此时此刻,比当作参照物的东西要快就足够了,不是吗?所以,在这个即时的范围内,你需要一个节奏,让你看起来变得比参照物更快的节奏。”
他神秘的微笑,和充满暗示的口吻,让我无法肯定,他说的仅仅是“计划进度”。而他的补充说明也证明了这一点:“这就是掠比谁都快的秘密哟,高川。真正的掠,也许很难从表面现象和直接体验中感受到这个秘密,但是,毫无疑问,它的运作本质,就是这么回事,一种欺骗、干涉、甚至强制改变自己和目标物的节奏感或节奏本身的力量。节奏、频率、度感、快的概念……这是一脉相承的力量,以弦理论而言,也是最接近本质的力量,因为,弦理论的核心,就是振动的能量弦,不是吗?振,动,着,的。”
“高川,高川,高川,高川,高川……”少年高川幻象用一种奇异的,难以捕捉其意味的口吻,念叨着这个属于我们的名字,但也仅仅只是念叨着这个名字。然后将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开了,投向我进入大门时的正前方,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确认了,就是这个东西。”他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流光溢彩,却看不清轮廓的东西漂浮在前方。
“那是……”我盯着前方那个流光溢彩的东西,虽然失去了脑硬体和视网膜屏幕,但是我仍旧对其有着强烈的直觉。
“精神统合装置。”少年高川幻象确认了我的想法,再次转过头来对我说:“小心,你被当成了鱼饵。”
“被谁?‘江’?它要这个东西?为什么?”我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但是,当我转过头的一刻,那个少年高川的幻象已经不在了。我再一次转头看向那个似乎就是“精神统合装置”的光彩,就在这个时候,一种无形的力量掀翻了这个世界,黑暗就如同潮水一样,变得有形有质,一股脑将我吞没,更将我卷入深沉的无止境的底部。我连声音都不出来,我只觉得自己在冲刷中变形,就像是放上了冲压机的材料,有什么东西进入我的内部,将我打成筛子后又钻了出去。我看到了更多奇妙怪诞的东西,听到了无法描述的声音,仿佛那是在过去的事情,仿佛那是和我不在同一个地点,甚至不同于次元、世界的和我并行同步生的事情,也仿佛是未来将会生的事情。
我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神话中的大能,能够看穿并理解过去、现在和未来所有的万事万物,然而,我很快就产生了上浮感,我很快就意识到,之前的感觉仅仅是一种错觉而已。伴随错觉而来的,是剧烈的仿佛要将灵魂扯碎的痛苦。
下一瞬间,脑硬体和义体化的存在感再一次充斥在我的感知中,痛苦好似虚幻,霎时间就不见了踪影。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