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和诺夫斯基遭遇的时候,我还是身处下风,若非富江参战,大概只能疲于奔命,然而,这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它却在顷刻之间败走。√∟,我不觉得自己比之前更加强大,只是,过去的我虽然竭尽全力,但也仅仅是竭尽全力而已,我很难体会富江所说的“单纯的战斗”究竟是什么样子,然而,现在我却亲身体会到了。哪怕是在过去,我也曾经在超负荷的状态下战斗,可如今的超负荷给我的感觉,和过去截然不同。
超负荷会让人心生恐惧,而永无止境的神秘力量,也同样会在每一次逻辑的思考后,产生巨大的恐惧。这种恐惧太过深沉,有时是主观意识无法察觉到的,但是身体的每一个行动,都会受到这种恐惧的遏制。
恐惧,就是一种自卫本能的体现,它抗拒着每一个有可能摧毁自己的自身行为,对于脆弱的人类来说,对于每一个正常的智慧生命来说,它就是一道保险闸。
我知道,这种恐惧对生存极端重要。
然而,我深深感受到,当自己突破这种恐惧,超出主观意识上的“竭尽全力”而去战斗的时候,其实也正意味着,其实自己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即便是击倒了诺夫斯基的现在,我也没有任何喜悦,巨大的恐惧感也从未消除。这种恐惧是如此混沌,我甚至无法分辨清楚构成它的每一个由来,可是,身体已经不会在颤抖,不是因为克服了恐惧,而仅仅是因为,已经没有了颤抖的余地。
在我的体内。恐惧就仿佛是那股最强的力量。它超越一切念头,超越痛苦,超越绝望,超越希望,超越所有的善念和恶念。我感到身体和灵魂都在这种恐惧中**,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愿意再承受这一切,可是,我经受这一切,不正是因为我没有选择吗?
正因为是竭尽全力都无法做到的事情,所以,才要达到比“竭尽全力”更深的黑暗中。
我听到了诺夫斯基的**。这**同样是痛苦的,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感情。只有在这个时候,名为诺夫斯基的它才更像是一个人。
我将它扔在地上,听它仿佛喘不过气来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怪,怪物!你这个怪物!”
我对“恐惧”这样的情绪是如此敏感,所以,我比任何时候,都更能体会到它心中所弥漫的这股情绪之强烈。明明是怪物的它,如同人类一样,把我视为“怪物”。我们的立场,就好似在这一刻颠倒过来。
它突然变得如此脆弱。就好似过去强大的它不过是一个玩笑。但对我来说,无论它是怎样的表现。都无法让我产生半点动摇。因为,恐惧已经填满了我的身心,让我无力去思考这些东西。
我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不可思议的力量席卷了灰烬,又在我的手中凝聚出一把新的锯齿大刀。我用力甩动大刀,锯齿便发出尖锐的声音开始旋转。
火星再次溅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一边锯齿大刀仿佛比过去的那一把更加凶狠,它就好似怪物在咀嚼,刺耳而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正是它的牙齿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我凝视着诺夫斯基,它已经没有五官。却让我觉得,它在避开我的视线。这个末日幻境中,本应该没多少东西可以让它感到恐惧,可是,它此时散发出来的恐惧就像是一个懦弱的人看到了可怕的东西。
我的左眼疯狂跳动起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我的心中响起,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没有理会,我只是一步步走上去。
诺夫斯基仿佛用尽了一切气力,从地上爬起来逃跑。在上一次战斗的时候,它的动作哪怕利用连锁判定也很难捕捉。然而,如今它的运动在连锁判定中,是非常笔直的一条线,就像是它只能沿着这条笔直的路线逃窜,不能左拐也无法右拐。
它的一切动作都是如此清晰了然,比起充斥在此时的我的身心中的恐惧,它曾经带来的忌惮就好似微尘一样渺小。
恐惧的它,正变得弱小。而比它承受着更强大的恐惧的我自己,似乎变得更加强大了。
我又一次擦去鼻血,这一次还有眼角的血迹,擦去之后,左眼所看到的一切都染上了血色。
我已经感觉不到痛苦。但是,“受到伤害”这个现象本身,却能让我心中平静。伴随着恐惧而产生的力量,本来就是可怕的,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的,我承载了它,还活了下来,倘若连一点副作用都没有,那么,那时的我是否就已经不再是人类了呢?
当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了许多身而为人必然具备的东西。当恐惧彻底压倒了一切,让人不再可以感受到自身的希望、绝望、热血和惆怅,一直处于一个平静的,除了恐惧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状态中,那么,我自身也不过是一种恐怖的化身而已。
我突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已经变成了怪物的诺夫斯基,在面对此时此刻的我时,竟然表现得更像是一个人。
那一定是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比它更像是一个怪物吧。
我无法看清自己的样子,我觉得自己还是人形,没有从外表上变成某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也许诺夫斯基看到的,并非是我的外表,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这种东西,我已经习以为常,亦或者说,在此时此刻的状态下,视之为正常,可放在它的眼中,却绝非如此。
那么,此时此刻,在它眼中的我,到底又是怎样一种形象呢?
诺夫斯基跑得飞快,然而,在这条直线上,无形的高速通道将我们彼此之间连接。
这样又能跑到哪去呢?我无声问着。当然没有回答。
我提着锯齿大刀和盾牌,再次奔驰起来。
诺夫斯基的身影在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我觉得,它做了某些事情,可是,在观测中。那些事情的效果完全没有体现出来。对它而言,也许已经尽可能做出规避吧,也许,在它的认知中,自己并非是“沿着一条直线”奔逃。可是,在我的观测中,它仅仅是身影闪烁着,除此之外,既没有突然消失。也没有突然改变方向。
在科学理论中,“降维”是十分恐怖的,虽然可以用各种公式理论去解析,降维之后的存在会发生怎样的情况,会面对怎样的情况。但是,因为没有人亲身体验过,所以对降维后的世界,也仅仅是处于想象中而已。
我称呼诺夫斯基的这种力量为“降维”。但具体到底是不是科学理论中的“降维”,当然是不可能进行确认的。因为。这种力量的来处是神秘。
正因为是“神秘”,所以,哪怕眼前发生了这样那样的情况,也无法真正理解,而只能去感受,去适应。将其视为既成事实来看待。
当纠缠的神秘超过某一个界限时,一切现象都是暧昧的,不可理喻的,难以解释的,无法用逻辑进行剖析的。这是我在这场战斗中。最为深刻地体会到的东西。
三个呼吸,我已经追上诺夫斯基。我觉得自己没有加快速度,但也不觉得,诺夫斯基跑得太慢。实际上,自己和诺夫斯基到底有多快,因为没有足够的参照物的缘故,已经无法通过观测来判断了。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在三个呼吸内追上了诺夫斯基”这一情况。
诺夫斯基尖叫着,身周的一切,就好似有某个帘幕被撕开,露出后面的东西。我再一次观测到山顶祭台,就好似它一直藏在这张帘幕之后。诺夫斯基的身体偏了一下,它终于改变了方向,而被我挥动的锯齿大刀,仅仅是擦过他的身体。即便如此,诺夫斯基仍旧像是轻飘飘的布偶,被飓风一吹,立刻被掀到十几米外的地上。
诺夫斯基的样子很狼狈。其实它无法做出“狼狈”的表情,身上也没有多少伤口,只能说,我觉得它的全身上下,都散发出这么一种“狼狈”的气息。
我没有继续追击,因为,有别的动静已经出现在连锁判定的观测中。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表现,脑海中由点和线构成的立体影像十分复杂,这些点和线一直都在变幻,复杂而有规律,而这种复杂的规律,其实也会因为新的运动现象,产生某种波动。这种波动,在这种复杂的变幻中,就好似藏在树林中的一根木头。
我可以感觉到,树林中出现了新的木头,却无法判断,这根木头到底在什么地方。正在产生的新动静,倘若是由神秘专家带来的,那么,对方一定很强。
产生动静的源头越来越清晰,因为,它们的运动因为靠近的缘故而变得强烈,当我注意到它们的时候,连锁判定的观测已经将它们单独标记出来。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然后,突入最为清晰的五十米范围。它们跃出山顶,各自占据了几个方位,俯瞰着祭台内的情况。这个时候,哪怕不用连塑判定,我也可以感觉到,视线集中在自己和十几米外的诺夫斯基身上。
我将锯齿大刀插在地上,抬头看向这些新来的闯入者。山顶祭台是如此重要,也并非是只能由五十一区占领,这里正在进行的一切,都关乎所有进入噩梦中的神秘组织和每一个神秘专家,因此,我一点都不意外,会在这种时候看到其他人。
一群久违了的熟人。包括nog队伍中,那些被视为领军人物的角色,例如总指挥“铆钉”,没想到,他竟然也到了这里。
玛索和爱德华神父也终于现身其中。
他们在末日幻境中的立场不一,理念不一,甚至算得上是敌对,然而,他们却联袂而来,一副已经联合起来找麻烦的架势。我觉得,他们的目光,就如同聚光灯一样,在和诺夫斯基的身上来回扫过,而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是最多的。
“看起来真惨呀,五十一区的命运之子。”同样是nog队伍,曾经的同伴,却到了现在都叫不出名字的女性神秘专家说。
诺夫斯基只是沉默着,看起来没有任何辩解的打算。
“真是出乎意料的偏差,引出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呢。”看上去是火炬之光的人盯着我说。
“仪式就快要完成了,在那之前,我们有过协议。”铆钉说到,“不管有多大的偏差,只要仪式可以完成就没关系。”
“但是,看起来五十一区还是没有能力完成仪式呢。”又有人用刻意般的讥讽语气说:“我们也不是自愿过来摘桃子的,只是,我们不来的话,你看上去就好似要被高川先生干掉了,诺夫斯基。”
这群人之所以出现,是为了确保献祭仪式的进行吗?不过,不管这是不是全部的理由,但也是合情合理的。尽管这个计划本身,是各方默契进行,据我所知,并没有达成一致的口头或纸面盟约,但是,就算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又产生了什么改变,也不觉得是该觉得诧异的情况。
这群人出现在这里,可以证明五十一区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吗?
“交给你们了。”诺夫斯基突然这么说着,化作光消失在原地。我可以追上他,但是,却不得不防备新出现的众人,这其中可不缺乏和诺夫斯基同等级,乃至于更加强大的怪物。倘若必须战斗,那一定是比刚才的战斗更加危险和残酷吧。不过,从他们的态度来看,只要我不继续做出有损仪式的事情,他们也会继续保持沉默。
的确,从各方的需求和所要面对的情势来说,在此时此刻战斗是得不偿失的。所以,诺夫斯基刚出现的时候,也是打着和我交谈的想法,只是我完全不想和他对话而已。之前的战斗,已经让祭台出现多处裂痕,巨大的魔法阵,已经被切割得七零八落,它仍旧在运转,但是,也无法判断,会不会在接续的战斗中,因为更大的破坏而被中止。
“高川先生,你的气也出了,就安静一会如何?要打的话,等会可以打得更加痛快。”铆钉首先对我说到。
我没有应声,只是拔起锯齿大刀,抗在肩上,朝祭台的一处角落走去。(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