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不深,距离洋馆门厅只有近百米,但横向的宽度却一眼望不到头,除了有更多不知道其功能的建筑挡住了视线外,清澈夜色下也仿佛有一层黯淡的纱布遮掩了那一带,乃至于就连荒野上的光线也似乎比这里更亮。?〈 ?网 即便看不清庭院里的事物,但却没让高川产生那种神秘事件中常有的仿佛暗中埋伏着魑魅魍魉的感觉。这里是昏暗,阴暗,可以用任何词语去形容,而绝对无法用上那些表现亮度的词汇,可却并非是贬意。
这里哪怕被形容为阴森,也是一种干净的阴冷森然,也不寒冷,仿佛被某种庞大的无形之物拥抱着,可以感受到柔软的部分。
高川觉得这样的氛围,越体现出女性的细腻——这么判断总该是没错的,尽管司机说过“女巫不一定是女性”,但居住在这里的,哪怕不是女巫,也应该是女性。高川这么想的时候,目光掠过的地方又隐约浮现了一些充满了女性色彩的事物,尽管男性也可以细腻,甚至可以使用一些外表看来稍微柔美化的物事,可是,从咲夜、八景、玛索、近江、桃乐丝、系色等等女性身上学到的东西,一直目睹和感受到的,她们在“女性”上所体现出来的特质,让高川在判断对方究竟是女性还是女性化的男人上,有着极为敏锐的感触。
视网膜屏幕不断将空间分隔,选定参照物后制定坐标,将自己两人定位在一个极度精确的位置上,同时连锁判定也在勾勒那些肉眼所看不到的地方。庭院的大致轮廓就以三维透视的方式呈现在他的视网膜屏幕上,让他不需要真的去到那些地方,也能精确判断某个地方究竟是怎样的布置。没有敌人,感觉不到敌意,最让人在意的,是某种神秘力量对意识的干涉。
这种意识干涉不仅作用在司机身上,对高川而言也有效果——若非没有效果,他觉得自己本该可以更早察觉到司机提及亲人时的前后矛盾。现在他怀疑,这个司机很可能已经没有了亲人。说什么妹妹、妻子、女儿、儿子等等,都只是自以为的假想罢了。
司机并不自知,也没有强烈的意识去认知,他只是浑浑噩噩地接受了这么一个设定:在这个设定里,他之所以对女巫的故事感兴趣,是因为他必须肩负起家庭的责任。
无论如何,一个愿意为自己的家人冒险的男人,是不会让高川反感的。哪怕有了如此负面的猜测,高川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提醒他,先不提说了之后,司机会不会清醒过来,但是,他一定会十分痛苦吧。亲人可以作假,但是,想要如何对待亲人的感情,却不会有假。
高川在司机打量四周的时候,有过如何让他清醒过来的盘算,不过,在那之前,先得确保他的安全。在司机浑然不觉的时候,高川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有什么现吗?”高川问,虽然他不觉得司机会有新的现,但是,如果司机真的有了新现,那么,哪怕这个现只是他的一种错觉,都有可能被呈现出来,变成真假不分的情况。这样的猜测,是根据司机之前和这片环境的交互反馈体现做出的,司机是“领路人”,但也不仅仅只是“领路”而已。
“没有。”司机微微泛起苦意,“我觉得这里很正常,就是一个废弃的普通洋馆,可是,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不正常的情况了。我不认为,在不寻常的环境中,会有一个无论什么方面都很正常的东西。”
“反正对方是女巫的话,让你看不出破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这回反倒是高川去安慰他。
“嗯,说的不错。”司机的视线转回正前方的洋馆门厅,“我只是希望不要太危险……”顿了顿,提议到:“我们进去吧。”
高川点点头,和司机一起越过中央喷泉——喷泉已经干涸了,池壁长满青苔,雕像底座是石材制成,已经有了明显的损毁处,那些裂纹和缺口让它好似随时会崩塌一般——空气开始传来荒野上所没有的气味,不难闻,但却很难让人产生好感。这种气味仿佛若隐若现地排斥着两人,他们没有停留,司机率先加快了脚步。
在高大的厅门前,司机却怎么都找不到门铃之类的呼叫器,不得已,他只能砰砰砰地用拳头锤着这扇大门。
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司机都快要放弃了,高川才听到门后传来动静,可是在他的视网膜屏幕上,由义体部件和连锁判定能力共同构成,实时更新的三维影像却没有显示出任何活动的物体。不一会,高川甚至可以感觉到,门后那东西的靠近了,观测上仍旧是一片空白——又是幽灵?他不禁这么想着。他习惯于把自己看不到,但却可以感觉到的活动物体称为幽灵,尽管这样的称呼其实无法正确描述这种神秘现象。
“有东西来了。”高川拉了司机一把,让他退后几步。高川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司机刚退开,木质而厚实的大门立刻渗出血来。无论是高川嗅到的,还是视网膜屏幕上的判断,都让他断定这是人血。这些血液沿着木质纹理流动,将一个复杂的图案勾勒出来,之后又燃烧起来。于是,厅门开始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司机吓了一跳,但还是紧张地接住那红色的液体,确认到:“没错,是血!人血!”然后又说了一句:“不愧是女巫住的地方。”
对普通人来说,女巫本就是神秘的存在,她所在的地方,充满了负面意义的不可思议,反倒是让人容易接受的事情。
“有东西出来了。”高川弄不清这些血是什么,用血来表现某种神秘性的情况,在过往的经历中还是挺常见的,而最为危险的,自然是伴随着江的出现而产生的类似血液的红色现象。在高川的内心中,黄色现象更多是暗示LcL,而红色现象往往代表了一种人类意识最深处的恐惧。
眼前大门上的血色,毫无疑问让高川更进一步做好了心理准备。对方很可能是在一定程度上,近似于最终兵器的存在。
血色的蔓延很迅,不是涂满整个门面,而仅仅是将木质纹理更深刻地体现出来,这些纹理所构成的复杂图案,虽然看起来很像是魔法阵,但实际上有没有意义,高川无从得知。
储蓄,转化,开启……利用神秘学上的知识牵强附会这些纹理图案,高川对其意义进行猜想,并用脑硬体将之记录下来。
司机在一旁吞了吞唾沫,他似乎这才产生恐惧。或者说,这个时候突然上涨的恐惧,才堪堪压过想要见到女巫的热切心态。
浅黑色,宛如薄纱一样的雾气从门缝中渗出。高川和司机已经退到了台阶下方。
然后,门打开了。
门后依旧阴暗,看不清东西,隐约觉得有个女人站在那里,但是,轮廓也几乎完全融入了黑暗中,恍恍惚惚看不清楚。
高川沉默着,司机也没有说话。
紧绷的空气让人觉得,每一秒都是如此的漫长。
然后,那个女人的轮廓又迈前一步,整个人就一下子褪去了那朦胧的薄纱,变得清晰起来。这是一个女仆,朴素保守的黑色长裙几乎和鞋面接触,但是,鞋子却是高跟式样,有着时尚而明亮的色彩,长裙外又围着白色的围裙,衣物包裹得紧实,进而凸显了这个女仆远在平均水准之上的身材。当司机抬起头,想要看她的脸时,自己的脸反而刷成了青白色。
高川的视线也从女仆的****抬上了她的脸。那是一张完全具体五官的脸,好似衣物摆架的模特人偶,虽然隐隐可以看出五官的轮廓,但却因为没有更具体的东西,所以,让人觉得很恐怖。更甚者,连暴露在外的肌肤也缺乏生物的柔软和色泽,反而有一种无机物的坚硬感。
她不是人类。
有这个认知的,不仅仅是司机。
但是,她是会动的,而且,没有敌意,想是出来迎接客人。她似乎不需要理会客人为何来访,又似乎知道客人为何来访,她开门的度,让人觉得,她并非是一直等待这里的看门人,而仅仅是习惯于有人拜访的情况,而显得不疾不徐。
司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哪怕他认为这里住的是女巫,也仿佛觉得不能在这种时候开口询问。
高川也仍旧沉默着。
女仆侧身摆手,微微鞠躬,做出“贵客请进”的姿势。这一次,两人都看出来了,她的一举一动的确有一些机械感。
司机和高川互视一眼,他下定了决心,说:“我一定要进去,高川先生。”
“知道了,那就一起吧。”高川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两人走进厅门,在眼睛适应门内的光暗前,重新变得模糊的女仆关闭了大门,出吱呀和嘭的一声,在声音回荡的同时,她已经不见踪影。回音愈显得这个厅堂是如此宽敞,两人打量着厅内的摆设,反而意外的没有现太多奢华的物事,说它空旷是必然的,因为,除了一张巨大的地毯外,这里甚至连供人休息的桌椅都没有,装饰品更不用说了。抬头就能看到裸露的房梁,却意外的有一种粗犷的美感。
大弧度的楼梯连接着二楼,高川觉得自己两人若想找到点什么,就必须上去。
司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没有犹豫,他在寻找女仆未果后,就迈步朝楼体行去。高川连忙追上去,这个时候的司机可一点都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仿佛刚看到血色的大门和非人的女仆时,所暴露出来的恐惧,已经被他扔到脑后了。
司机没有说话,走得很快,让高川觉得他仿佛知道该去哪里。他真的熟悉这栋洋馆吗?高川觉得不是,而仅仅是因为,那个神秘的意识力量正以更大的强度干涉着司机的意识。
相比起一楼厅室的空旷,二楼倒是遍布房间,只有一条走廊横在所有可见的房门外。仅仅从外表,看不出哪一个房间的重要性更大,但是,司机仍旧轻车熟路般,将高川带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前。这个房间的位置,油然让高川生出一种即视感。很快,一段印象浮现脑海:在病院现实里,高川所住的病房,同样是在走廊的尽头。
越是打量眼前的房间,高川就越是觉得,它像极了高川还是人形的时候,所居住的那个工房一样病房。
是根据高川们的经历来设计的吗?高川这么想到。如此一来,对方很可能对病院现实有一定的了解。到底是什么人可以做到这种事情?高川在病院现实时确认过,这么多年来,能够接入和脱离末日幻境,拥有这般自由性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就只有高川一个。
那么,眼前的感觉,又如何解释?
带着疑问,他先司机一步,推开了房门。房门是虚掩的,没有上锁。两人走进去,看到的却不是一个和门相衬的小房间,而是一个相当于厅室的大房间。
一名十四五岁的女孩身穿哥特式的蕾丝边礼裙,侧坐在看起来十分昂贵的华美木椅上,轻轻啜着杯中红茶。她不像女仆那般充满了非人的特征,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高调又不近人情的哥特女孩,淡茶色的遮阳伞就搁在茶桌上,稍显得不羁。
若要说美丽,她自然是美丽的,不是青涩的美,虽然只是十四五岁的相貌和身材,却让人觉得她已经是盛开的花朵,当然,如果化成画,她的周遭还要点缀更多的花朵。高川觉得,应该是郁金香吧,各种颜色的的郁金香。
若要说她就是女巫,在感觉上也是可以接受的,尽管她的外表和想象中的女巫不太一样,但是,周遭漂浮着的神秘气息,让人一见到她,就觉得她是一种不正常的存在。(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