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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 面对面

这是“少年高川”第一次和“江”的相遇?

不,若猜测得更彻底一些,假设“女巫vv陷阱”的效果是充分的,那么,眼前的这一幕,莫不是“江”第一次真正以能够被“高川”观测到的姿态出现的时间点?换句话来说,这就是所有关于“高川”和“江”之间所有纠葛的开端。

高川对自己的想法有些吃惊,但却又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让他确信,眼前的场景正是“江”和“高川”相遇的开始。也许在这之前,“江”就已经存在了,但是很可能,它只是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注视着什么。高川很难理解“江”到底是如何形成的,其本质又是什么,尽管可以猜测,可以推论,然而那局促的观测视角和认知方式决定了,这些猜测和推论很可能离题十万八千里。

面对庞大的宇宙,面对深邃的未知,人类自诩的文明精华究竟在这片浩瀚的星辰大海中占据了多大的比例呢?用“宇宙的深沉”去比拟“江的未知性”或许并不妥当,但是,在人那有限的已知中,未知的东西有多么“庞大”,其带来的感受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可以分清自己所不知道的事物中,哪一个事物更加深邃可怕。

尽管除了自身的局限性之外,高川什么都不了解,他从来都不掩饰自己就是一个“愚者”的本质,但是,作为一个神秘专家,他理所当然也必须如此地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不是去挖掘这种直觉的来处和本质。

再没有人比神秘专家更加清楚,人类对自身直觉的理性解释是那么地充满了狭隘和偏见。人自身的浅薄让人对“物理性”和“非物理性”上的自我都保持着一个猜疑的态度,人无数次挖掘自身的秘密,却在几千年来,都没有真正破解人身而为人的秘密。

如此愚昧的人类,又如何能够自信的宣称“人是怎样怎样的”呢?那简直是狂妄自大。

反过来说,如果要谦虚一些,对关于自己的一切都保持一个思考的态度,那么,就不应该首先从一个彻底定义“直觉是什么”的方向出发,持续怀疑自己所知晓的“直觉”概念,以及人类文明中对“直觉”的研究结果都有错误的地方,反而是必然的。

神秘专家对自身那可怕又梦幻的直觉的信任,正是基于怀疑论和不确定论之上的信任。正因为无法确认自己所有的认知和常识是正确的,所以才去依靠更加飘忽不定的直觉。从经验积累的数据层面来说,直觉往往也更加有效。

高川的直觉在告诉他,眼前的场景到底意味着什么的同时,也在发出深刻的警告——自己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是被引导的,但是,这个引导却并非善意,而顺着这个引导走到最后的结果,只会换来自己无法抵抗的毁灭。那将是一种自我方向的毁灭,通过一种超出自己所有的认知和经验的方式,突然间就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情况变得很危险了。

危险的不是“少年高川”的出现,也不是地狱犬形态的灰雾恶魔,更并非是此时自身所在之处,而是透过这一切逐渐*近的一种本质变化。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正在发生变化”的一种表现而已。

然而,高川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抵御这样的危险。尽管在执行计划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遇到自己无法应对的危险的心理准备,然而,当这样的危险真正来临,并且被感受到的时候,却完全无法找出解决问题的头绪。

高川已经意识到了,既然眼前的“少年高川”已经在和“看不见的地狱犬”战斗,那么,在这之后就必须是“江”登场的时刻——也许还会经历一两件事情,但一定不会等得太久。

尽管计划就是要接触“江”,然而,在这次实验性质的计划中,对“江”实际做点什么却是被禁止的。因为,大家还没有准备好。这次计划不过是在验证“近江陷阱”的可行性而已。高川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在接触“江”的一瞬间,不,更准确地说,是在切实观测到“江”,确认其已经可以接触的一瞬间,就要想尽办法逃走。

一旦自己真的和“江”完成那种“足够做点什么”的接触,也就意味着,“江”同样可以对自己做更多事情,因为接触是相互的。

很难判断,“江”到底会在接触的时候做点什么,而且,从眼下的引导方式来看,它甚至并不排斥这次的接触,只是想要“以它的方式,按照它的规矩,在它选定的地方,来进行接触”。

也许,在“程式”起效的时候,“江”就已经明白这次陷阱到底是如何起作用的了——这也意味着,指定这次试验计划的桃乐丝和近江会在之后大幅度修改“近江陷阱”,不仅仅是完善,而且是要让“江”对“陷阱”的了解失效。

“陷阱”的高级使用,便是利用上一次“陷阱”为前提,引导出新的“陷阱”。从病院现实和末日幻境的相互关系来说,桃乐丝和系色当然在这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高川看到了,“少年高川”是如何奇迹般,传奇般,让一个神秘专家直呼“运气”地解决了一头地狱犬,看到了他在这个过程中,截然不同于一个普通人高中生的地方,看到了在他背后隐藏的力量源头,看到了他的内心蜕变。

“少年高川”的确是从“弱小”变得“强大”起来,不过,在其中起作用的并非他自身,而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过去桃乐丝和系色一直都默认“少年高川”是最强大的“高川”,如今的高川对此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少年高川”之所以是最强,并不仅仅是他最终蜕变的自我和力量,而是促成这种蜕变的源头。他是被“江”选中的,这才是最关键之处。

和“少年高川”战斗必须考虑“江”的存在,这样的考量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换句话来说,即便是眼前这个“刚刚步入神秘世界中的少年高川”也绝对不是现在的高川可以击败的。在“江”被打倒之前,“少年高川”面对其它任何人,都始终处于“不败”的位置,因此,能够杀死“少年高川”的,也就只有“江”,以及理论上和“江”一体多面的存在:诸如“病毒”和“最终兵器”。

“少年高川”的背影将会引导自己遇见“江”,对此,高川毫无疑问。

少年高川提着斩杀了灰雾恶魔的斧头在这层楼里缓步前行,高川目睹他进入房间,走出房间,却没有和他一同行动。少年高川始终只有背影能够被观测到,高川不是没有试过站到他的正前方,但这些尝试都是失败的,当他那么做的时候,少年高川乃至于周遭景物的变化也是即时的,确保了他永远都不可能站在少年高川的面前。对如今的高川而言,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不可干涉的幻象”,但是,他却不敢肯定,这完全就是幻象。

正因为高川没有跟随“少年高川”的背影进入那些房间,所以,也无法断定那些房间中有没有发生某些奇怪的事情。也许是有的,但是,继续深入探究,却有一种危险的感觉。自己或许在深入探究的时候,可以发掘出更多“少年高川”当年的故事,并从中了解一些秘密,也不能说这些秘密真的一点用都没有,但是,相对于这些收益,危险的气息却是更加浓郁。

收获越多,危险就越沉重,而自己并不具备摆脱这些危险的能力。神秘专家从来都没有真正征服过“神秘”,而只是在“神秘”的步步紧*下去做不得不做的事情罢了。

高川自认也是如此。

他只是站在走廊上,聆听着“少年高川”在房间中发出的声音,那些声音有时很亲切,有时却很陌生,有时是人的声音,但有时却在“人”的基础上发生变异,偏向了非人的一面。这意味着,“少年高川”的交谈对象,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人类。

就在“少年高川”从走廊尽头的最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高川的背后就生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出现了,正朝自己这边不疾不徐地靠近。那像是“江”,又不像是“江”这个称呼那般,有着暧昧又复杂的概念。

那个东西很纯净,无论是存在方式还是思维方式,都十分直线化。这是高川在第一时间察觉出来的。

他回过头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女人。她刚刚从楼梯口踏入走廊中,出乎预料是个极有魅力的女性。像是大学生,又像是社会人,正处于两者之间的过渡,充满了暧昧的年龄。

身上穿着红色的运动外套和黑色的健身裤,外套的拉链没有关上,露出里面的白色运动背心。长发扎成马尾辫,腹部袒露着,胸部很大,肌肤光滑,富有弹性,全身上下散发出青春健康的生命力。

完全就是一个普通而健康的人类女性的样子。

可是,在这样怪异的充满了喻意的场景中,又怎么可能出现真的毫不相关的普通人呢?尽管这个女人的脸是陌生的,但是,高川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被雷击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那强烈的恐惧感和既视感,以及另一些极度复杂的情绪,就宛如杂草一样滋生出来。

他觉得,自己是知道这个女人的,知晓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所能够观测、认知和分析出来的,有关这个女人像是普通人类的一面,都不过是错觉而已。而且,简直是大错特错。

因为,她就是它,就是“江”,就是“江”的一种表现形态,是一种可以观测和接触的表现形态——即便是这样的表现形态,也只有“少年高川”最经常见到吧。如今的高川可是从未见过,一次都没有。

明明是陌生的,但那恐惧的感觉却并不陌生。明明不存在于记忆里,但是,印象却深刻地流传了下来。

高川猛然转过头去,看向“少年高川”原先所在的地方,但是,“少年高川”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在这栋精神病院的建筑里,能够被高川的视野范围中,就只剩下自己和对面的她了。

下一瞬间,高川就回过神来,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和最初所判断的那样,他毫不犹豫地就向走廊侧旁的窗口冲去。他必须逃跑,不需要去证明这个女人是不是“江”了,因为,直觉已经明确无误地警告了他。

——一旦和她发生接触,就会发生对自己来说,十分可怕的事情。

料想中的阻截没有出现,仅仅是一个呼吸的时间,足够让可怕的怪物做出相对的反应,但是,高川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做点什么。他的身体一痛,前方的玻璃窗便被撞得粉碎,而他整个人也趁此机会跳出了楼外。他觉得这里是四楼,但是,当他跳出去的时候,才察觉,“楼层数”在这样神秘的状况中根本毫无意义。

他下落了一个楼层,但是,下方等待着他的,永远是那个固定的,不高也不低,足以让普通人摔断腿的高度。楼层在下坠中不断变化,可是,重力加速度失效了。第三个呼吸的时候,高川就抓住了另一扇窗户的边缘,借助摆荡的力量重新翻回走廊里。

一如他所料,那个肯定是“江”的女人,仍旧站在原地,而自己重新站定的地方,也是相对她的位置的原地。

高川的心情变得更加凝重了,在完全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在一个不对等的局面下,就算有所思路也很难实践。

要死在这里了吗?他不由得想到。

“……”对面的女人笑起来,那是一种露出森森牙齿的狰狞笑容,完全破坏了她原本五官的和谐,却又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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