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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 卡牌

监控室内积累了大量的数据,每一份数据都必须通过人手整理通读,试图从中找出规律。在通常情况下,往往是依靠计算机完成这些工作,但正因为计算机已经不可靠了,所以才必须进行人工作业。至于为什么计算机无法完成任务,而必须依靠人自身的逻辑和灵感,就算防化服男人不解释,安德医生也早就已经可以理解。在这个病院里,众人所面对的东西,其逻辑和已知的逻辑模型截然不同,人们要做的不是将数据代入模型中进行运算,而是找出最初的那个粗糙但却具备一定正确性的模型。这就如同后世的科学家能够运动各种公式,而在这些公式出现之前,必须有人发现并总结出这些公式一样。

面对未知的“病毒”,研究人员所要做的开创性的工作实在太多了,相对这种开创性,计算机显得太过于死板,比人脑更容易陷入逻辑的死循环中。排除因缘际会才产生的“系色中枢”,目前病院内的计算机全都有过程序在逻辑演算中崩溃,连物理硬件也被烧毁的情况。无论如何去优化计算,也无法降低受损的几率,而且,从更深的角度来说,如果没有最初的公式,那一切都无法开始,如果注入计算机的是错误的公式,那么,之后所有的运算结果也都只会是错误的。

所以,直到现在,以人工的方式对数据进行复检,总结,推导和理解,仍旧是最重要的,也无法省略的环节。

“现在不比从前,如果你申请系色中枢的话,一定可以通过。”安德医生这么说到。

“不,我担心的就是系色中枢。”防化服男人的脸色阴沉下来:“我从来都不相信那东西,说到底,它也是末日症候群患者,从本质上来说,是被‘病毒’感染的结果罢了。它所得到的结果,完全可以视为被‘病毒’干涉后的结果,完全不值得信任。”

安德医生对这样的话毫不在意,因为这也是病院中较为主流的一种观点:所有被“病毒”感染的东西都将或多或少携带“病毒”的资讯,而正因如此,不能将之作为基础。系色中枢在很多方面就如同科幻中的生物体计算机一样强大,然而,当它自身也属于“问题产物”的时候,依赖它才得出的结论,真的对“病毒”有效吗?即便如此,系色中枢的能力仍旧毋庸置疑,如果没有系色中枢的支持,就如同现在这个监控室里的研究工作,将陷入一种极为缓慢又臃肿的困境。

安德医生十分清楚,防化服男人主导的这份研究工作的进度是何等缓慢,这大概也是他需要找到更多帮手的原因,毕竟,为了尽可能撇开“病毒”的影响,这里的研究方式实在太过于原始了。但从“撇开病毒影响”的角度来说,几乎所有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其实都可以说是不可信任的,如今自己也受到了感染,即便如此,防化服男人也坚持让自己参与这份研究工作,足以证明对方已经无人可用了,毋宁说,其实走到这个份上,这个研究流程的设计就已经彻底偏离了最初的目标。

“没办法,只能相信特效药的力量了。”防化服男人似乎可以读懂安德医生的想法,一直从眼中弥漫出来的那份热情稍稍褪减,“如果你的病情被压制了,那就当作你暂时不会受到‘病毒’的影响吧。实际上,这里的同伴比眼前看到的还要更多,但是,大都因为感染而无法达到参与这份工作的底线,最终只能够离开。”

“离开的人去哪了?”安德医生平静地问到,其实他心中已经大概知道了那些人的下场。

“谁知道呢?也许就像是野狗一样,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其实,如果仅仅是呆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已经是很好了,根据过去的病例,患者都会在一段时间后发狂,不是吗?”防化服男人摊开手,试图一副不在意的嘲弄样子,但是口吻却有些唏嘘,“下一个或许就是你,再下一个或许就是我,如果无法解决‘病毒’,我们终将都是一个下场。所以,安德医生,我们需要你的天才。我们已经走进死胡同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如果是天才如你,大概会有所启发——”他这么说着,顿了顿,叹了口气,“世事最可怕的,就是一点选择都没有。”

安德医生盯着对方半刻,又闭上眼睛半刻,谁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他内心的想法。过了一会,他走到一部分整理好的数据报告前。

“……来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吧,这么被动地观察那三个女孩,真的可以得出什么结论吗?”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起报告过目。

“不主动去刺激这些女孩,是为了避免监控数据产生太大的波动而更加难以理解。对我们来说,‘病毒’完全是未知的,并在一定程度上一直都在活动,并没有停滞的迹象。我们试图通过相对平滑的数据曲线得出一部分常论,再基于这部分常论找出特论。”防化服男人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同样拿起一份数据,一边审查一边解释到:“这些数据本来就已经很混乱了,再去刺激观察对象,所得到数据只会变得更加混乱。对我们来说,在目标平静状态下得到的混乱数据中,应该存在一些不那么混乱,拥有我们目前所拥有的逻辑可以判断、审视和理解的东西,毕竟,目标至今为止仍旧是人类的模样,仅仅表现为精神状态有问题而已。”

“所以,你们试图找出的是那些尽可能和人有关的东西,并且,尽可能是贴近我们至今为止对人的理解的东西?”安德医生了然,这个想法十分人性化,首先以人为本归纳出和人有关的东西,那么,在这之外的其它东西,自然就是和人无关的——反过来说,这些和人无关的东西在逻辑上就是更靠近“病毒”的线索。而这个观察对象也的确不能是其它的末日症候群患者,更不能是系色中枢。因为其它末日症候群患者的外在表现太过于强烈,从而昭示出其内在变化的强烈,相对这三个“平静”的,仿佛“之后就没有任何变化”的女孩更不适宜于观察。而系色中枢则是“人”的成份变少了,“非人”的成份太多了,让找寻和汇总“人”的因素的工作更加困难。

“但是,任何一个试验个体都极为复杂,没有一个具体目标,泛泛去记录所有数据的话,只会让数据膨胀到人力无法解决的地步。”安德医生说:“仅仅是人类的基因图谱就花费了好几代的工程,但人之内的东西,可不仅仅只有基因而已。”

“是的,人太过复杂了,更何况目标还携带有非人的资讯。”防化服男人点点头,承认了这一点,“所以,这个试验要真正有一个开始,就必须找到一个更加具体的至少在逻辑上具备可行性的目标,我们最初怎么都找不到这个目标,只能依赖于运气,就像是做寻找新粒子的试验一样,只能不断用粒子加速器进行轰击,以期待观察到新粒子的产生。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什么?”安德医生的注意力更集中了一些,他十分清楚,在这些铺垫之后,防化服男人接下来的话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我注意到了,这三个女孩一直都在重复做一件事。”防化服男人说:“尽管她们这样的举动早就被记录下来,但是,谁也没有往更深处去思考这个行为的意义——就好像是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一样。你再想想,安德医生,这三个女孩在人格崩溃后到底在都在做些什么?”

安德医生陷入思考中,虽然在过去,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高川”和“系色中枢”身上,但是,身为病院研究明面上的总负责人,任何一个特殊的试验个体的资料都不曾被他遗漏。咲夜、八景和玛索的身份和状态在某种意义上,更是特殊中的特殊,当然更不会被抛之脑后。

“玩卡牌游戏?”安德医生说到。

“……所以,我觉得盲点就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她们是在玩呢?”防化服男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一个失去人格,并且无法重新整理出新人格的病人,竟然会对卡牌表现出那种重复性的行为,不是很奇怪吗?想想看,没有了人格,没有了思维,如同植物人一样,无法思考,大体上只能维持肉体机能的她们,到底是怎样的机制,怎样的动力,让她们重复这个行为呢?你们总是用‘玩’来形容,但是,‘玩’必须是具备一定主观意识的,而她们还拥有主观意识吗?”

“你是想说,一种发自其肉体本能的机制在运作,才表现为她们这样的行为?”安德医生立刻明白了防化服男人的想法。

“到底是否仅仅为肉体本能的某种机制的运作,暂时还不好下结论。但是,她们身为如此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哪怕是无意识的行为,也足以和‘病毒’产生联系。甚至可以说,越是无意识的行动,就越是表现出‘病毒’对她们的影响。”防化服男人的语气有些兴奋起来,“而且,有一件事一直都在报告上被忽略过去了。”

“什么事?”安德医生不由得加快语速追问到,他已经意识到了,这个男人很可能的确抓住了其他人一直都忽略的东西。

“所有的卡牌都是她们自己做的,而且,上面的图案是完全不一样的。”防化服男人说:“关于这部分记录很粗糙,我记得应该是由阮黎医生负责的吧,但是,她只记录了对这些图案的分析结果,而没有记录对这种行为的分析结果。如今也无法说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了,追究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但我们必须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人的行为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而必然具备更深的本质。”

“真难得,你竟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安德医生这时也才有一种恍然的感觉,正如防护服男人所说,这部分的迹象在之前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亦或者稍有注意,却被其它更激烈明显的表现,似乎更加容易得出结论的目标给转移了注意力。

这三个女孩太过于平静,虽然特殊性一直都在,却难以让人觉得比其它的实验体更适宜得出研究成果。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病院里的所有研究者都是有些“挑食”的,亦或者说,有些急功近利。但是,从正常的研究角度来看,既然有那么多的实验体,又为什么一定要将目光锁定在这三个女孩身上呢?各方面的因素加起来,让研究者们一直都在下意识忽略这三个女孩。

“详细说一下你的发现吧。”安德医生深吸了一口气,说到。

防化服男人稍微沉思片刻,解释到:“首先,必须认识到,这三个特殊实验体的任何行动,虽然不能说全为‘病毒’推动,但‘病毒’的因素都至少是驱动力的一环。在这个认知基础上,去分析她们对卡牌的重复性行为,我认为,可以视为进一步表面化的病毒资讯的反馈。她们虽然失去了人格,无法保持正常人的思考,但是,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意识活动,而仅仅是一种碎片化的,极为弱化的意识活动,由此推动着卡牌的制作和使用——”

“你的研究还是集中在分析她们这一行为上吗?”安德医生微微有些不满,“从行为去反推意识并不是多么正确的做法,你难道不明白吗?明明已经有了更合适的研究对象。”

“不,实际上,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主要研究目标已经转向卡牌本身了。”防化服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知道安德医生为何不满,而且,正因为有这样的情绪,才证明安德医生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很重要。

“很好,这个方向才是正确的。”安德医生点点头,“不要研究其行为本身,而是研究其行为的结果,这和普通的研究不太一样,我们做的事情,一直都不是普通的研究。寻找更加浅显而清晰的目标,才是正确的做法。”

“是的,她们为何制造卡牌?为何在卡牌上画出那些图案?在这些问题之前,我们必须明白,那些图案到底包含着怎样的逻辑和意义,毫无疑问,那其中一定反映着一部分和‘病毒’有关的秘密。”防化服男人赞同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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