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像是屠宰场。
紫黑色的血液狂溅在墙壁上,宛如最粗鄙者的画作,卷做一团的灰色肠子摊在地上,散发着恶臭。
而按照这个场景,最中央的尸体,应该是个被扯得破碎的尸体,但出人意料的,只是一具四肢扭曲的干尸。
干巴巴的皮肤下面,没有一丁点的体液。嘴角紧绷,嘴唇下陷,眼球收缩,干皮一张。
怒张的大嘴,狰狞的表情,向众人诉说着死前的痛苦。
叶清玄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一幕。
叶清玄上前拨开了死者散开的头发,露出颈间动脉处的咬痕。
是魔门血宗的手段。
叶清玄眉头大皱,自从在河东府击败“血魔”厉莫引之后,江湖上已经很少听闻血宗的消息了,怎么突然又在洛都城内出现?难道当年没找到的厉莫引,还没有死?
华子兴此时走上前来,递过来一柄飞镰,低声道:“大人,如果所料不差的话,此人应该是逃走的风云盟六太保‘双飞镰’戴绝云。”
“是戴绝云。”叶清玄看了兵刃一眼,淡淡道:“但他的另一条胳膊和另一把飞镰到哪里去了呢?”
华子兴摇头表示没有线索。
叶清玄叹了口气,道:“戴绝云死得蹊跷。查,查查看他逃走的这么短时间内,曾经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尤其关注一下魔门的动静。”
“卑职领命。”华子兴躬身而退。
**********
瀛洲一役,虽然跑了源赖洲和赵封禅这两个元凶,但仍可算大获全胜。
尤其瀛洲布置在中原的毒瘤,全部拔除。
叶清玄清晨上朝,过奉天门,至奉天殿。
远远望去,奉天大殿巍峨参天。三层节节内缩的层檐,上蓝中黄下绿,而终于收至最高的一点实顶,汇聚了所有力量,再升华化入那无限的虚空里,那种迫人的气势,确使人呼吸顿止,心生畏敬。
大殿除主建外,殿前有大月台,台左角置日冕,台右角置嘉量。前后迥廊,均有石栏杆,机为精巧。
不愧是千年古都,南朝的襄阳府与之相比,简直就是乡下的土房子。
面对如此派势,叶清玄深吸一口气后,才能提起勇气,登阶而上。
“神策府指挥同知帅天凡,平倭寇之乱有功,升迁神策府总指挥使,加封三等威武侯!”
“刑廷尉副总捕头宗轩,平倭寇之乱有功,加封二等勇智伯!钦此!”
“臣,领旨谢恩。”
朝堂之上,作为此次行动的最大功臣,叶清玄和宗轩各自获得皇甫泰信的亲自嘉奖,更加官进爵,得享殊荣。
皇甫泰信退朝回宫,又去了自己的私人画舫,去享受胜利者的私密空间,而叶清玄和宗轩则在朝堂上接受朝廷诸多大员的恭贺。
虽然当官许久,但叶清玄还是不喜欢这套浮于表面、虚头巴脑的交际手腕,但看着宗轩在其中游刃有余,想来这也算是天赋吧。
有俘获的瀛洲忍者作证,采花大盗的帽子成功扣在了源赖洲头上。叶清玄两项大功,成功晋升神策府的最高位置,为朝堂二品大员。但他这个二品,比之文武丞相的一品之位,也不遑多让。
出了奉天殿没多久,宗轩便已在身后赶上,笑呵呵地道:“看来帅大人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啊?”
这个混蛋,每句话里都有额外的意思。
叶清玄无所谓地一笑,淡然道:“只不过不太喜欢这些人而已。恭喜宗大人升迁。下一步可是总捕头之位?”
“必欲得之。”宗轩冷然一笑。
二人同时回头,正看见不远处黄明朗与游达明嘀嘀咕咕,看向这边的目光充满了不善。
“看来,宗兄任重而道远啊。”
叶清玄洒然一笑,转身而去。
“总要一步步走过来才是。”宗轩看着那两个身影,嘴角笑意不自觉地一展。
**********
黄昏。
紫金山下。
西风落叶,红日映霞。
宗轩孑然立于树下,衣角头巾在急风中猎猎飞舞,骤看来,像要随风飞去。
山坡上只有那一株树,周围亦只有他一个人。
风吹萧索,人影苍凉。
树上栓着的一匹枣红马,正不安地踢踏着蹄子。
那是宗轩的坐骑。
黄明朗坐不住了。
在自己获得封赏的下午,便收到了他的邀贴。独人独马,来到这紫金山下。
再有半月,这紫金山上,便要有一场震烁古今的正邪大战。
“剑神”李慕禅,与“魔帝”罗破敌将决战于紫金山之巅。
自古有言:邪不胜正。
但宗轩却对此嗤之以鼻。
何为邪?何为正?
不过后人一厢情愿的评价而已。
在他的眼中,胜利,即是正义。
哪怕罗破敌魔门取得天下,百年牧民,一样可以说自己是正义之士,而“剑神”李慕禅所代表的白道才是邪魔。
“邪不胜正”,就是胜利者的宣言。
只是千百年后,天下人也许还能提起李慕禅与罗破敌,但自己宗轩之名,又会有何人记得?
不过一捧黄土罢了。
半月后的一战,据说也是在黄昏。
今日又如何?
黄明朗也是约在黄昏。
现在已经是黄昏。
黄明朗人何在?
西风吹冷不知衣。
一支乌鸦逆风飞来,“嘎”的一声,便要在宗轩头上飞过。
古老相传乌鸦乃是不祥之鸟,鸦啼更是不祥之兆。
宗轩浓眉一挑,一缕刀芒自掌中飞出。刀芒闪过,乌鸦从头飞过,前出三丈有余,倏的血雨飞激,齐中分成两片!
好快的一刀!
血雨未下,一阵鼓掌声却在不远处冒起。
“好刀法,好刀法!师弟福泽天厚,竟然能独得这【霸刀刀法】确实令人羡慕……”
黄明朗缓步走来,身为三十五六岁的大好年纪,姿容不俗,两撇小胡子更显得他风流倜傥,在他的左腰,斜挂着一把长刀。
刀,虽然是杀人利器,但他配来,却丝毫也没有给人可怕的感觉。
他给人的感觉,也本来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
因为他的脸上,无论何时,都是带着三分笑容。
只不过宗轩知道,这个人,笑容最灿烂的时候,便是他最想要杀人的时候。他一生杀人无数,但最隐秘的,也是让宗轩最为忌惮的,便是他出师的那一次——
那是天机老人曾经跟他提起过的一次。他笑着杀人,一杀便是二十八人。
包括他的师父,妻子和三个孩子。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