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娥江中游西岸一带山势嵯峨,易守难攻,如果这里有个数千兵丁,装备火枪、大炮,且子药充足的话,当可给渡江的东岸人造成极大的困难。
但事实上没有!清军在这里只有一个千总,麾下兵额缺损也很厉害,林林总总只有六七百人,再加上一些临时动员起来的乡勇,也不过千人罢了,既缺火枪、又缺火炮,如何济得了事!因此,在骁勇的第七混成营、第十一混成营拣选出来的两百名优等射手乘船冲到河岸附近后,只用了几分钟的排枪齐射,就让这些清军、团丁一哄而散了,轻松地像是一场武装游行。
72吨级小火轮还送过来了两个工程兵排,这些人在登岸后,立刻第一时间修筑起了简易的工事,防止清军派出骑兵大队来冲击这两百名当先渡河的火枪手。不过很显然他们想多了,一直到日上三竿,足足好几个小时过去,都没有出现人数上百的清国骑兵。而这个时候,第十一混成营差不多已经全数登岸了,营长李之信少校正指挥部下抢占高地,搭起射击掩体,一面防止清军骑兵冲击,一面掩护后续部队登陆。
至当天夜间,第七混成营、浙江新军第五师一部也已登陆完毕,总计约五千余人,同时还有许多物资、弹药和器械。第二天(6月28日),前一日临时打制的不少木筏也被投入了使用,东岸人渡河的效率大大增加,截止当天晚些时分,已经有一万七千余人渡河完毕,同时最后一批火药也已运到西岸,此时尚留在东岸的物资,就只有一些粮食了。
6月29日,休息半天后,全军集结向北进发,直趋绍兴府城而去。总指挥儒尼奥有些奇怪,为何在这渡河的两天两夜间,不见清军前来骚扰?如果说第一天没得到消息的话还情有可原,但当天中午绍兴府城应该就得到消息了,如果清军动作够快的话,第二天下午晚些十分就可抵达东岸人的渡何处,虽然那个时候用处也已经不大了。
1680年7月1日,缓缓行进到绍兴府城外数里的东岸大军停下了脚步,然后派出侦骑四处查探消息。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将一路上搜罗到的人口全都抓了起来,然后用小火轮和木筏将其送到对岸,交由闵鸿贵指挥的运输辎重、粮草和弹药的后勤队伍押解回宁波府,作为日后移民人口的储备。
绍兴府城是一座大县,而且两县同城(会稽、山阴二县),不但县城占地颇广,这人口、财富也是出了名的多。因此两万余东岸大军抵达外围后,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将其一鼓拿下,让大伙也发发小财,虽然之前攻打上虞县时众人收获已经不小了。
不过底下人想的是怎么发财,作为东岸大军的总指挥,儒尼奥中校想的却是如何歼灭更多的清军有生力量。虽然此时手头只有两万一千人马(留了两千名仆从军守卫渡口,接运补给物资),但他还是很有信心,正面对上三四万的清军时仍可战而胜之,底气就是他带到此地的都是精锐,没一个怂包,而且装备精良,后勤相对充足。
但问题是东岸人在绍兴府是两眼一抹黑,特别是在这北部沿海平原,找个带路党都费劲,别说主动前来报告情况的了。因此,儒尼奥中校现在真的摸不清此刻绍兴有多少清军,装备情况如何,又屯驻于何处等等,让他很难做一个全盘的策划。
没奈何之下,他一面派出小股部队(但数量不多,且严格限制距离,尽量不给清军机会)去附近乡村搜罗粮食、牲畜,减轻后方输运粮草的压力,同时也将遇到的所有人口通通抓走,经渡口送往曹娥江以东。就这样搞了一天,直到7月2日中午,东岸人终于遇到了一波敌人:约两千名骑兵。
遇到这股敌人的是第十一混成营及第七混成营各一部(这两个营的营直属部队及骑兵均被抽调他处)。该部在会稽县城以南刚刚洗劫了一支清军的运粮队,不但缴获了三千余石粮食,同时也趁机拷问出了一些有用的讯息,比如清国皇帝的弟弟、裕亲王福全正驻跸萧山县城,并在那儿设立了总粮台,汇集重兵,随时援救会稽县城。不过,正当他们打算继续去野外捕捉清军,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时,突然就遇到了这支清军马队。
仓促的战斗很快就打响了。在发射出了枪膛内已经准备好的一发弹药后,两个营的步兵快速上前,在大约五百米的距离上就开始射击,速率还不慢,至少一分钟两发的射速维持住不成问题——虽然这个距离上枪弹的威力已经较小了,准头也非常差,但依然给散得较开的清军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炮兵这个时候也已经来不及架设大炮了,纷纷与辎重连的弟兄们一起,尽可能将更多的障碍物堆到阵前,给冲过来的清军马队制造麻烦。指挥战斗的李之信少校略微有些紧张,但依然清晰、准确地下达了命令,与他和他的直属部下们相比,在远东征战了好几年的第七混成营倒颇有些从容不迫之感,军官们自如地下着口令,鼓号手虽然脸色苍白,鼓点声却没怎么乱,这令李之信少校略略有些感慨:战争真是锻炼人哪!
五百米的射击距离是可怕的,因为还没进入清军骑兵冲锋距离呢,这就倒下好多了,清军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不过似乎带队的军官威望比较足,他制止了混乱,然后挑了一名将官,让其带着数百名骑兵一马当先开始提速,打算冲一波试试。而他本人,则将剩下的马队分成两拨,从两翼绕行突击,看看能不能让东岸人的阵脚松动,如果可以的话,那真是中大奖了,如果不行,但自然灰头土脸退去不提。
射击在继续。清军的骑兵提速较慢,因为不断有人中枪倒下,这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与此同时,东岸人今天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就进行射击也极大震撼了他们的内心,许多人现在还处于一种头脑发白的懵逼状态,以前隐约听说蓝衣贼的火铳手犀利无比,一直没个直观印象,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使得一些人下意识放慢了手脚动作,以让自己能够处在相对后一点的位置上。
东岸步兵的射击仍在继续,军官的口令声已经听不见了,就连他们吹的铜哨声渐渐也被淹没在了爆豆般的枪声中。而随着他们的努力,正面清军骑兵不断有人倒下,然后速度始终提不起来,然后继续被排枪射击,如此恶性循环。
这种程度的杀伤令清军上下有些胆寒。渐渐的,一些人开始拨转马头离去,而他们的行动又带动了更多的人效仿,于是正面清军这波攻势还未开始就陷入了崩溃之中。当他们最终冲到一百多米速度冲刺的距离时,已经只有寥寥数十骑还在努力,其余人不是战死就是向后溃逃了,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正面的骑兵溃逃,迂回两翼的清军骑兵一部进行试探性攻击,但尚未靠近就被一顿排枪击退,死伤了数十骑,而另一部压根连尝试都没尝试,就远远地观望了下,然后便遁走了,可见战斗意志之低下。
看到三路清军都撤到远处后,李之信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可以放下了。虽然在本土带队征讨过多次土人,但那种规模和烈度的战斗,如何能比得上眼前这种真刀真枪的厮杀!他估摸着,刚才这短短几分钟的战斗,他的部下基本保持了一分钟两发的射速,发挥出了正常水平。而对面的三路清军,死伤当以正面一路最为惨重,估计先后躺下了三四百骑,可谓是大伤筋骨。左右两翼的清军死伤不重,左翼大概躺下了七八十骑的样子,右翼因为放弃进攻,只有十来个倒霉鬼做了东岸人的枪下亡魂——三路加起来超过了四百骑兵阵亡,结果连东岸官兵的脸都没看清,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满蒙铁骑纵横多年,不是没有败过,但败得如此之离奇、如此之难堪的,还是头一回呢。
剩下的一千多骑清军此时士气低落,也不敢再停留了,稍稍整理了下队形后,一溜烟地撤向了西面,连阵亡者的尸体也没法收取。
不过也幸亏他们跑得快,在他们走后不过半个多小时,千余名东岸骑兵也骑着黑水大马赶来了战场。在看到满地倒毙的清军尸体及战马后,他们也是张大了嘴巴,有些吃惊。接下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李之信让骑兵兄弟们帮忙警戒,然后招呼大伙拿刀砍下阵亡的清军骑兵脑袋,打算拿刀会稽县城下打击敌军士气,当然倒毙或受伤的战马也不放过了,通通就地宰杀,充作军粮,以减轻后勤部队的运输压力。
而两支蓝衣军的遭遇也不是孤例。事实上散出去的其他一些部队也受到了轻重不一的攻击,多数是清军骑兵,既有满蒙铁骑,也有汉军骑兵,东岸方有的胜利,有的失利,但总体死伤不大,还可以接受。而且,清军这半个月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坚壁清野的工作也没做好,以至于东岸人在野外搜集到了不少粮食,可见他们作战思想的混乱,到现在连到底是战事守都犹犹豫豫的,那还打个屁!
而既然清军如此示弱,那么东岸人就也不客气了。7月5日,全军绕过会稽/山阴县不打,迅速向北发展,直扑人烟稠密的北部沿海平原。而就在东岸两万大军渡过运河的时候,清国的裕亲王福全仍在萧山县磨蹭,手头凑到的三四万大军也不敢前出,只能继续与绍兴府城保持着一定限度的联系,顺便偷鸡往里面输送一批补给,几乎将两座连在一起的县城仓库都塞满了,保守的态度展露无遗。
7月8日,东岸大军攻破三江所,毙伤俘清军千余人,然后又挥兵向北,经过一昼夜的激烈战斗,于7月10日晨攻破了位于曹娥江左岸的炮台要塞,毙伤俘清军两千余人,同时将所有海防重炮全部炸毁。随后,早就等候多时的海军舰船一拥而上,开始了清理河口木桩的行动。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令人讨厌的障碍物就可全部清除,然后整条大江就将成为东岸人的交通干道和天然防线。
接下来整整十天时间,东岸大军就一直在会稽县境内(北部沿海平原)活动。绍兴府古来繁华,沿海平原尤甚,因此东岸人搜刮下来,所获良多,不但钱粮足多丰裕,就连人口也超过了六万。如果再算上之前一系列作战时捞到的人口的话,此番攻打绍兴府,被东岸大军掳走的人口总计已经超过了十五万,这还是没算上余姚县人口及儒尼奥中校及时下令停止掳掠上虞县的结果呢,不然可能还要更多。毕竟鄞县的马队长已经派人过来打招呼了,新昌、嵊县(新昌县的人口早就被搬运一空,嵊县也所剩不多)、上虞、余姚日后可能都要当做自家地盘来经营,你把钱粮人口都抢光了,马队长日后让谁来种地、谁来织布、谁让捕鱼?
而在北部宁绍平原活动了十天后,东岸人又汇集了之前守渡口的人马,然后全军约二万人——顶着炎炎夏日征战日久,不但多有战损,军中亦是疫病流行,至今已减员五千余人——继续西进,一边搜罗向西逃难的会稽、山阴两县百姓,一边威逼萧山县的清军。至于看守绍兴府城万余清军的重任,则临时交给了从新昌县赶来的仆从军第十二师胡兴邦部及从余姚县赶来的第三师孙守正部(余姚县目前为筹建中的浙江新军第五师控制,至此,宁波境内已经唱了空城计),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7月24日,大军抵达萧山县城外。儒尼奥派仆从军一部试着攻了一下,发现清军炮灰猛烈,兵力亦很厚实,伤亡了数百人后便退了下来。随后,不甘心的他派军士们在县城高呼“敢战否?”,结果清军继续装聋作哑,只远远发射一些火炮作为回应。
无奈之下,东岸人只能纵兵在萧山县四野劫掠了一番,捞了一些财货人丁后,便交替掩护,徐徐退去了。这一场,至今已经打了差不多两个月,人员因为各种原因伤亡了五六千,负责后勤运输的五万民夫更是累到吐血,病倒的亦是不下五千,宁波积存的各类物资也一扫而空。至此,东岸大军兵锋已钝,于7月底缓缓撤到了曹娥江边,然后分批渡河,返回上虞县境内休整,这令清军很是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是欲哭无泪——这损失也太大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