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海尔德河静静流淌着,宽阔的河面上最近多了不少船只,多是从南尼德兰驶往联合省境内的。 每艘船的船舷都压得很低,吃水很深的样子,看起来满载各类物资——一般来说是粮食、牲畜、奶酪、黄油、水果、葡萄酒、腌肉等商品,其中部分是南尼德兰当地自产,部分甚至来自邻近的法兰西和德意志的传统农业区。
因为多年来强势无比的荷兰人的压迫,西班牙人被迫签订丧权辱国的协议,牺牲了南尼德兰人民的利益,承诺关闭斯海尔德河的贸易,因此这条河流上有很多年没出现如许规模的商业船队了,而曾经担任西欧经济中心数十年之久的安特卫普,也迎来了久违的(或许也是短暂的)繁荣。
“历史上位于泽温河口的布鲁日失败后,经济中心就转移到了安特卫普,来自里斯本、熱那*亚和威尼斯的商人在此聚,将这个位于斯海尔德河出海口的城市推上了整个欧洲贸易中心的地位。但与后来的阿姆斯特丹所不同的是,布鲁日、安特卫普的繁荣都是外力带来的,即来自葡萄牙、德意志和意大利的商人给予了他们繁荣,他们本身甚至连商船都没多少(总共百来条8o-1oo吨的商船),因此当西班牙与荷兰的战争爆,城市遭到欠薪的乱兵洗劫、河口外海遭到荷兰海盗的封锁时,这座城市就迅衰败了,无论是伊比利亚半岛、亚平宁半岛还是汉萨同盟的商人,都选择离开了这里,到阿姆斯特丹建立了新的贸易中心。”读过一些有关低地地区史书的蓝飞少校,一边欣赏着河面上的盛景,一边朝杨亮说道。
今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蓝飞、杨亮这两位东岸中生代军官想约坐在了波光粼粼的斯海尔德河畔,享受难得的悠闲时光。他们面前的桌面上摆满了精美的食物,还有本地贵族送来的至少三个品种的葡萄酒,几个高大魁梧的勤务兵站在身后,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一边充当服务员。
河面上偶有一些船只航行得离他们比较近,甲板上的水手每每看到他们这种悠闲的姿态时,不由得都显露出一种会心之笑。是啊,在这个时节,低地十七省里面只有南方十省尚处于安宁之中,北方七省已经陷入了无边的战火之中,这令多年来一直对七省联盟抱以极大怨念的南尼德兰人民们快意不已。虽然他们之前也曾受到过路易这个讨厌鬼的欺负,但能看到一贯牛逼哄哄的恶邻倒霉,也能找到点乐子不是?更何况,如果法国人与荷兰人打得够久的话,那么斯海尔德河的贸易也许就没人管了,这对南尼德兰和安特卫普的人民来说,无疑是极为关键的——凭什么我们要将所有商品都送到阿姆斯特丹去给荷兰人剥削啊,我们要恢复安特卫普、布鲁日昔日的荣光!
甚至于,几年前法国人打进南尼德兰的时候,一百五十万南尼德兰人民一开始其实也没太多的抗拒情绪,真正与法国人打得厉害的都是那些驻守在诸如布鲁塞尔要塞之内的西班牙军人。后来要不是法兰西军队的军纪太差,路易十四又下令在南尼德兰征税——这往往会导致一场抢劫盛宴——的话,肯定不会有大量民兵起来反抗法国占领军的统治,要知道,南尼德兰和法兰西一样,可都是天主教占主流宗教意识形态的。
这次荷兰与法国人之间的战争进行到了第二个年头,已经无力再封锁斯海尔德河——其实不但不封锁了,还鼓励南尼德兰商人通过这条河流与联合省进行贸易,以补充他们飞快见底的库存——南尼德兰的商业瞬间活跃起来,已经在安特卫普住了几个月时间的蓝飞、杨亮二人,也感觉到了这座城市现在正充满着的勃勃生机。
“阿姆斯特丹现在是贸易中心、金融中心、航运中心,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前去交易,庞大的现金和货物在那里流动着。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在,安特卫普其实没有机会再恢复到往日的荣光了,就如同当年若不是因为战争和兵乱,阿姆斯特丹也不会那么快夺取安特卫普的经济中心的头衔。安特卫普现在的短暂繁荣,其实不过荷兰人因为战争无暇他顾,放松了压制与吸血程度罢了,长久不了的。”杨亮少校品了口产自皮卡尔迪的葡萄酒,不屑地说道:“他们既缺乏贸易船队,也缺乏商业人才,更缺乏广阔的市场,没前途的。”
“可万一法国人彻底占领了联合省,或者两国之间的战争旷日持久呢?阿姆斯特丹的商人们不是傻瓜,当初他们可以携带万贯家财离开布鲁日、安特卫普前往阿姆斯特丹,这会也可以再度返回南尼德兰吧?”蓝飞又说道:“当然我提出的只是一种假设,因为一旦这种情况现,这些荷兰商人最可能的取出反倒是英格兰,而不是南尼德兰。”
“不会,即便战争旷日持久,南尼德兰可能会繁荣一些,但绝对不会抢班夺权,重新恢复经济中心的地位,这太夸张了。而且正如你刚才所说的,即便荷兰的商人们认为联合省不再足够安全了、无法保护他们了,那么他们的选去处也将是英格兰,而不是近在咫尺的南尼德兰。这既是因为英格兰足够强大,能够保护他们,同时也是因为那里新教是主流,不像南尼德兰处处是天主教堂,这个选择并不难做。”杨亮摇了摇头,说道:“英格兰人,真的才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赢家,没有之一。”
听杨亮这么一说,蓝飞也频频点头。是啊,在这场已经进入到第二个年头的法荷战争之中,英格兰人的获利貌似真的不小呢。先,他们在战争期间接收了来自法国人的巨额援助和商品优惠关税,这方面的收益巨大,而却仅仅是派出海军在海面上与荷兰人进行战斗;其次,任何觉得联合省不再安全的荷兰商人、手工业者、艺术家乃至贵族,绝大部分都已经或者正在考虑移民同属新教的英格兰,而英格兰人对此也欣喜若狂,不但不拦截他们的船只,相反还予以协助,李晴预计在战争结束后这种趋势会达到最**;最后,联合省政府为了拉拢英格兰,用巨额订单进行诱惑,目前英格兰方面貌似只有信奉天主教的国王在坚持要求继续战争,广大国会议员们则倾向于与荷兰结束敌对状态,安心赚钱,增强自己的实力,这方面甚至可以说大局已定,英格兰国王查理二世的意见已经不再绝对。
捞了这么多的好处,付出却没有太大,这英国人简直走了狗屎运!
“别谈英格兰人了,还是谈谈我们自己吧。在这安特卫普也好几个月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撤回本土吗?国家组织来运输的船只在哪?”蓝飞看着斯海尔德河畔鳞次栉比的店铺,出言问道:“要知道,现在据说西班牙人已经被联合省说动,要加入他们一方与法国人作战了。这样一来,南尼德兰也不再安全,我们该何去何从?难道真的接受法国那个蒙特斯潘侯爵的邀请,加入法国一方作战?”
话说东岸人自从去年年底被迫撤出联合省进入安特卫普后,消息灵通的法国人就第一时间找上门来,询问是否能够雇佣这支人数仍保持在接近四千(当时招募了一些瑞士雇佣兵以补充缺额)的东岸军队,原路反攻进荷属布拉班特公国,一路拿下贝亨奥普佐姆等城镇,然后进入富裕的泽兰省,从另一个方向动摇荷兰人的战争意志。
老实说,法国人的这个脑洞还是够大的,而且东岸从一开始与法国就是处于和平状态,双方也从未互相宣战,这就有了雇佣这批东岸军队的基础。而且接受法国人的雇佣后,这些东岸军队也是以法**队的名义进入联合省,从法理上来说同样不影响东岸与联合省的关系。不过这一切都被李晴也是拒绝了,因为他虽然一门心思想报复荷兰人,但说到底也不想让法国人趁机获得好处,因此婉拒了法国人的提议,而法国方面在收到这个回复后,也很默契地没有再说什么,仿佛这事从来没有生过一样。
而法国雇佣事件才过去没多久,布鲁塞尔方面又来几位西班牙官员,他们带着国王和枢密院的授权,询问是否能整体雇佣杨亮、蓝飞等人,守卫包括安特卫普、布鲁日、根特在内的南尼德兰重镇,防备敌人的进攻。
李晴获知此事后,一时间有些愕然,同时更敏锐地判断出,西班牙国内一定生了什么变故,不然他们为什么要急着雇佣东岸军队,“防备敌人的进攻”?这敌人是谁还用问吗?因此他连忙拒绝了西班牙人的请求,然后一面要求安特卫普的东岸军队耐心等待,并通过银行系统转了一笔款子过去,一面在本土船只尚未抵达的时候,四处筹措运输力量,打算尽快让这四千东岸军队远离似乎已经不再安全的安特卫普,当然他也没忘了将消息通报给正在这里避难的德维特一家人。
李晴目前筹集到的船只共有十艘,其中四艘是隶属于阿姆斯特丹商船的旧船(在旧船市场上采购),四艘来自库尔兰公国、两艘来自熱那*亚共和国,加起来吨位也就两千吨出头的样子,目前已经6续赶去了布鲁日外海,打算接应这批东岸军队前往西班牙加的斯港,然后再做他图。
以上决定李晴也已经通知了蓝飞、杨亮二人,并表示之所以不从安特卫普直接出海,是因为这里有着太多的荷兰船只,万一荷兰政府态度有变,那么他们这四千人将面临极大的风险,故还是走泽温河口的布鲁日港比较好一些。
“当然不可能加入法国人一方作战了,虽然这确实是一个好选择,因为本土这会多半已经拿出对荷报复措施了。”杨亮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酒嗝,道:“但我们也不能让法国人太得意啊,撤出这场战争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走吧,走吧,这个破地方我是真不想待了。不过我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个加入法国一方的好处,那就是我们可以近距离学习大兵团作战的细节了,这是我们的巨大短板,可惜了,可惜了啊,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大不了可以去奥斯曼人那里学习嘛。唔,他们那二十万人水平有些低,来源复杂、指挥混乱、互不信任,火器化水平也有些低,军中长矛兵的比例仍然高达四成,远远不如西欧这边,我们去学习个蛋啊。算了算了,以后等咱们自己能阻止上十万人的攻势的时候,自己琢磨吧。”蓝飞撇了撇嘴,说道:“现在还是先撤吧,唔,最好这两天就要动身了,泽温河下游到出海口一带这几十年来淤塞得有些厉害,布鲁日港已经不适宜大船直接进入,只能通过小船来回驳运,吞吐能力大不如前,我们得先期做好准备,不然很可能会耽误事。”
“呵呵,好歹也做过几十年经济中心的大城市,当繁华褪尽之后,竟然贫穷到连港口的疏浚、清淤都有些困难了。唉,这么说来,南尼德兰是真的没戏了啊,荷兰的人才、资金、技术和商业网络,注定要被英格兰人极大分润了。”杨亮感慨地叹了口气,最后朝蓝飞说道:“那就后天出吧,我们回去就通知各部收拾行囊。对了,走之前和西班牙人说一下,另外咱们也去拜会一下德维特议长,好歹一起‘流亡’过来的。”
“这是自然。”蓝飞点头道。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