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贡,交趾支那总督府。
“什么?中国皇帝的特使到了顺化?中**队进驻了沱灢?”
拉格朗迪埃尔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残存的睡意,立时无影无踪。
总督大人有午憩的习惯,西贡的午后,本是一段美妙的慵懒时光,可是,刚刚朦胧睡去,就被侍从叫醒了,说是驻沱灢参办本沙明、法兴商行买办阮景祥求见。
沱灢即土伦,《西贡条约》——即《壬戌条约》正式签署之后,奉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之命,法国政府的一切文诰,包括致送越南政府的一切文书,皆易土伦为“沱灢”,以宣示法兰西帝国在越南尤其是在土伦——“沱灢”的“特殊地位和利益”。
“参办”是一个通称,正式的叫法是“土著事务监督员”,原是代表总督,分驻南圻六省,一省二到三人,分片划区,对地方进行“指导和管理”的官员,沱灢只是辟为通商口岸,并没有割给法国,大部分的治权还是在越南人手里,原是没有派驻“土著事务监督员”一说的,可是,谁叫拉格朗迪埃尔总督阁下步武拿破仑三世皇帝陛下之谟烈,已经将沱灢视为自己的禁脔了呢?
所以,仿南圻六省的例,交趾支那总督府也对沱灢派驻了一位通称“参办”的“土著事务监督员”。
本参办一头金,相貌本来堪称英俊,可是,前几年在北非的时候,着了柏柏尔人的一刀,眉心处留下了一个短而深的伤痕,只要一皱眉头,一张脸便显得有几分狰狞。
现在,本参办正在浓眉微蹙。
和本沙明同行的阮景祥,明面儿上,是“法兴商行买办”的身份,不过,他的功用,可不仅仅是替法国人做生意,事实上,他是交趾支那总督府经略中圻、北圻的极得力的“带路党”,下牵会社,上通皇城,极具手眼。
阮买办也是一位十分俊俏的人儿,加上在工作上,本参办、阮买办一向配合默契,西贡的官场上,生出一种传言,说本参办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是因为在某些方面,他是一个有特殊取向的人,而他的“亲密伴侣”,就是阮买办。
好了,不八卦了,说正事儿。
“进入沱灢的中国船队,”本沙明说道,“拢共九条,五条军舰,一条运煤船,两条商船——充作运兵船,还有一条,似乎是工程船,就是不晓得是拿来做什么工程用的。”
顿了顿,“五条军舰中,最大的一条——也是旗舰,叫做‘伏波号’,目测大约一千四、五百吨的样子,其余四条,千一、二百吨不等。”
“五条军舰?旗舰……一千四、五百吨?”
“是。”
总督大人的鼻翼,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法兰西帝国海军派驻本地区——不止于交趾支那,整个印度支那都算上——最大的一条军舰,曰“窝尔达号”,是一千三百五十吨。
“两条商船下来了近三千人左右的部队,”本沙明继续说道,“携有相当数量的火炮——至少五十门吧!不过,大多数的火炮,都用油布裹着,具体的口径、型号,就不大好说了。”
三千军队,五十门大炮——
总督大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登6之后,”本沙明说道,“中**队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进驻山茶半岛,一部分向顺化方向进——我们估计,是去和已进入顺化的中国皇帝的特使汇合去了。”
“山茶半岛?”
“是。”
“多少人进驻山茶半岛,多少人向顺化方向进?”
“哦,山茶半岛的,大约近两千人;顺化的,大约一千人左右。”
拉格朗迪埃尔没有说话,急的转着念头。
“我们无法阻止中国人登6,”本沙明微微苦笑,“也无法阻止他们进入山茶半岛,毕竟,在法理上,沱灢是一个********顿了顿,“另外,我们的力量……也毕竟是有限的。”
“法理”云云,并不是法国人真正在意的,真正“无法阻止中国人”的原因,还是“力量有限”。
沱灢虽然常川停泊着两条军舰,可是,很不巧,前些日子,国内派来了一支勘测队,探测红河航道以及北圻的矿产分布,交趾支那总督府奉命保护,拉格朗迪埃尔便叫沱灢驻军司令巴斯蒂安上校抽调一条军舰送勘测队北上,两条军舰二去其一,只剩下一条了,一比五,如此悬殊的力量对比,确实是无法阻止人家登6的。
军舰之外,巴斯蒂安上校麾下,还有一支海军6战队,可是,人数不多——只有三百人,人家呢,可是三千人!一比十,这个力量对比,就更加的悬殊了。
“不可思议!”拉格朗迪埃尔眉头紧皱,“这样大的一支船队——九条船!好几千人!怎么会突然就冒出来了?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驻华公使馆那里,怎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博罗内和他的同事们,都是瞎子、聋子吗?”
顿了顿,“博罗内不是说,中国皇帝特使及其随从一行十余人,乘坐的是商船吗?!”
这个问题,本沙明回答不了,他和阮景祥对视了一眼,转过头来,说道:“沱灢的军人们,群情激奋,幸好,巴斯蒂安上校本人虽然也很生气,不过到底还算老成,约束住了部下,没有和中国人生直接的冲突。”
拉格朗迪埃尔摆了摆手,“先别急着‘群情激奋’——巴斯蒂安上校做得对!嗯,我是说,中国人的行为,虽然是对法兰西帝国的严重冒犯,不过,到底也得先把他们的来意搞清楚——和中国人有什么接触吗?”
“当然,”本沙明说道,“我和巴斯蒂安上校,一起拜访了中**队的统兵将领——他姓郑,据他说,这支部队是皇帝特使的‘护卫’,因为顺化河口不宜大规模登6,只好转道沱灢。”
“这说不通!”总督大人的眉头,皱的更加的紧了,“天底下哪个皇帝特使,需要三千人来‘护卫’?就是皇帝本人,都未必需要这么多的‘护卫’!”
微微一顿,“再者说了,如果真是像他说的那样的话,三千人就该全部开往顺化,怎么去顺化的只有一千人?——大部分都留在了沱灢?”
“总督阁下说的极是!”本沙明说道,“我和巴斯蒂安上校也向郑将军指出了这个问题,他说,皇帝特使也会到沱灢来视察的,他们这班‘护卫’,在沱灢等着就好,不然,几千人在顺化、沱灢之间来回奔波,太折腾了。”
拉格朗迪埃尔摇了摇头,“借口,拙劣的借口!”
“我和巴斯蒂安上校也向郑将军表示,”本沙明说道,“他给出的理由,难以令人信服,郑将军就开始不耐烦了,说,他本来没有任何义务给我们做任何解释,沱灢是****各国船只、人员,自由出入,他们只需要跟越南人打个招呼就好了——事实上,如果他懒得费事的话,连这个招呼也可以不打——中国可是越南的宗主国!”
拉格朗迪埃尔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脸色阴沉下来了。
“我本来想向他强调法国在越南的特殊的地位和利益,”本沙明说道,“可是,转念一想,这牵扯到敏感的外交问题,在没有向您做出请示之前,还是……呃,婉转些的好。”
顿了顿,“彼时,巴斯蒂安上校已经相当愤怒了,我担心,再交涉下去,双方就会争吵起来,巴斯蒂安上校还能不能约束住他的部下,就不好说了,到时候,擦枪走火也说不定,于是,便示意巴斯蒂安上校,辞了出来。”
拉格朗迪埃尔没有说话,抬起头,微微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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