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怜要将于右任的书法卖给他,那他自然是不会反对了,价格上还是比较公道的,不会太低,但也不会太高。??
两人成交之后,张天元便将自己从外面买来的那一刀古纸拿了出来。
欧阳晓丹瞥了一眼,有些不能理解地说道:“你不是说买了宝贝吗,难不成就是这些破纸?”
“破纸?”
张天元笑着看了看欧阳晓丹,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怎么,不对吗?”
欧阳晓丹心里头犯嘀咕了,她觉得张天元那笑容像是在鄙视她不学无术。
“欧阳警官,这个应该是古纸,你别看他只是纸,但是却非常值钱,而且很有收藏价值的。”
张天元没说话,倒是柳怜替他说了。
柳怜显然对宣纸的了解比张天元还要透彻,这一点从她的言语之中就可以分辨出来——
“虽然诞生在遥远唐代,成长于偏僻泾县,经历了千年岁月,但对于独占天时地利、绝活秘籍的宣纸来说,依然花信尚存,青春不衰。
一袭蓝底白花,两袖乌溪清芬,披着江南的和风,甩着楚女的纤手,斜挂吴越印记的斗篷,一身盛唐气息,从皖山徽水的丹霞薄暮中款款走来,轻盈,飘逸……我说的,不是某个江南女子,而是宣纸在我心中的意象。
一个偶然的机会,皖南山水间,秋色迷离中,在‘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那泓水边,我结识了她。
自此,在安省泾县的青弋江畔、乌溪水边、小岭檀林、沙土稻田,我试图捕捉她的身影,寻觅她的踪迹,素描她的容颜,理清‘她和他’的关系,把故事还原到那过往的历史时空。
应该说,我所追寻的答案已经明了。
她的出现,何以为世界独一无二的中国书画承载起独一无二的齐天书案,为中国绝无仅有的狂草书法、泼墨山水,铺排开绝无仅有的无际画廊,那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宣纸原本就是为中国书画而生,中国书画亦因宣纸而存。
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的汪洋恣肆,没有后者就没有前者的独步辉煌。
这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把她们双双列入、一体对待就看得出来。
这样的绝配天下无双,如此的设计唯有天成!宣纸因其‘质地绵韧、光而不滑、洁白稠密、纹理纯净、搓折无损、不蛀不腐、润墨性强、韵感万变’的独特禀赋,成为古往今来中国书画家们的最爱,这是不争的事实。
你看,铺开宣纸,勾勒、上墨、补笔;点色、墨破色或者色破墨、泼墨;焦墨宿墨理层次,铺水亮墨提精神……不大工夫,一幅典型的山水画便在国画大师的案头山隐水动,云行鸟藏。
其中的墨分五色,洇随意至,虚实浓淡,氤氲自生,实在妙不可言。
这就是宣纸国画,也只能是宣纸国画!
当然,行书狂草、古隶大篆之于宣纸更是生死绝配,命运搭档,绝不可能由其他什么纸张可以比肩替代。
再打量宣纸本身,从她出生、成长、成名,走红,每一个节点都显现浓淡相宜的典雅,每一个转身都迸无色无艳的华丽,掩饰不住一种质朴的美,绵柔的韧,清越的秀,成熟的韵,内敛的慧,持守的纯!
难怪一代文豪郭沫若对她不吝褒词:‘宣纸是中国劳动人民所明的艺术创作,中国的书法和绘画离了它便无从表达艺术的妙味。’
国画大师刘海粟更是赞誉有加:‘纸寿千年,墨韵万变。’
要说宣纸的妙味,先在蜕蛹成蝶的过程。
显然是沾了黄山、九华山的秀气,得了太平湖、桃花潭的灵气,泾县宣纸一出生就美妙可人,不同凡响。
虽然诞生在遥远唐代,成长于偏僻泾县,经历了千年岁月,但对于独占天时地利、绝活秘籍的宣纸来说,依然花信尚存,青春不衰。
宣纸所以成为宣纸,关键在原料。
地理地质、纬度湿度的恰到好处,使泾县的青檀树皮和沙田稻草,纤维柔韧绵密,质地纯正,远远优于他地。
这恰恰是宣纸必需的、独特的制浆材料。
而当地的两股山泉——一股偏酸、一股偏碱,为宣纸制浆时需要偏酸、捞纸时依赖弱碱的用水要求提供了恰到好处的保障。
移作他地,无此水源,换放他乡,无此便当。
事情就这么奇妙!
从原料开始,选、捡、蒸、煮、沤、浸、扯、晒,清除青檀树皮、沙田稻草的无用杂质,存留纤维精华,通过在摊晒地至少一年的不停翻覆。
风吹日晒,雨淋雪冻,自然漂白,再经过蒸煮、碓捣、切碎、踩洗、过滤、打浆,然后再经过搅拌、加药的调浆,经过工人用纸帘节奏适度的捞滤,悉心呵护的烤晒,剪裁果决的修边,缜密细致的封包,便成了稀世罕见的成品宣纸。
成品宣纸看似单调,其实精彩纷呈。
按加工方法分为原纸和加工纸;按纸张洇墨程度分为生宣、半熟宣和熟宣;按原料配比分为棉料、净皮、特种净皮;规格按大小有四尺、五尺、六尺、尺八屏、七尺金榜、八尺匹、丈二、丈六、二丈、三丈三;按纹路有单丝路、双丝路、罗纹、龟纹等。
对生宣进行特种技术再加工,便成了蜡宣、矾宣、色宣、色矾宣等多样熟宣。
若书法、写意宜用生宣,工笔作画宜用熟宣。
蜕蛹成蝶的整个工艺非常耐读耐看,妙趣横生,尽显一种古朴劳作,原始生产的画面感,漫溢一种不同声部搭配、节奏有板有眼的音乐感……
这情景很可能就开始于那久远的过去。
那时坊东置坊,供奉蔡伦;开坑立槽,祭祀孔丹。
匠人制纸,宛若祭拜神明,诚惶诚恐;犹如敬立图腾,饱含虔诚。
每一工序都认真执着,尽心竭力。
据说,目前故宫收藏的纸质古籍真善保存最完好的,大多以宣纸为载体。
《旧唐书》载,天宝年时,宣纸已列为贡品,深得帝王喜爱。唐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也有论及:‘好事者宜置宣纸百幅,用法蜡之,以备摹写。’
宋人王令有诗赞曰:‘有钱莫买金,多买江东纸,江东纸白如春云。’
江东即指宣城、徽州、池州等地。
妙味的宣纸,成就无数书画泰斗,却默然如石;承载古今佳作瑰宝,却不骄不躁;托举中国书画跻身世界,却大宠不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