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来,孟韬与小个子的接触不多,只是偶尔瞧见他给冯石匠搭把手,递个工具端个茶碗,仿佛没干过什么力气活。
如今乍看见他躲在江边哭泣,孟韬有些惊讶。然而出于人道主义,或者东家对雇工的关怀,关心慰问都是有必要的。
“小个子,发生何事?何故在此哭泣?”
小个子抬头看了一眼孟韬,眼中满是害怕与茫然,什么话都没说。
“你怎么了?”孟韬隐约觉得似乎有些不对,走近之后才发现小个子蹲坐的石头上竟有血迹,他的裤子上也隐有红渍。
“你受伤?”这些天修江堰,好几个庄户都有受伤,所幸没有什么大碍,难道冯石匠特别关照的小个子也没能幸免?
“我要死了!”
小个子细声细气的回答有些惊悚,孟韬顿时一惊,他得了不治之症,还是伤到了要害?抑或是想要自寻短见?
不管怎么说,出人命总是不好的,作为一个好人,孟韬觉得自己有义务尽力救他。
孟韬轻声询问道:“我可以帮你,可是伤到了哪里,流血了?”
“流血了,好多血!”小个子顿时一脸惊慌,泪流满面。
孟韬连忙问道:“哪里流血了?可有伤口?”
意外的是小个子竟然连连摇头,孟韬顿时一脸愕然,没伤口怎么会流血?只得讪讪问道:“没有伤口,那血从何处流的?能让我看看吗?”
小个子再次连连摇头,并且下意识往后挪动些许,仿佛有些害怕。孟韬看得清楚,他坐过的石头上血迹明显,这么说血迹是在胯部?
胯部?孟韬眼神一动,仔细盯着小个子看了一会,这娇小的身体……脸上虽有污渍,但眉目似乎颇为清秀,而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你是女子?”
小个子愕然看着孟韬,眼神里竟又浮现出惊恐神情,许久之后,大概确定孟韬没有恶意之后,才轻轻点点头。
孟韬突然笑了,问道:“你以前……流过血吗?这是第一次?”
“嗯!”小个子轻轻点头,喉间发出极轻微的回答。
呵呵,孟韬不禁莞尔,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种电视剧里曾出现过的情节竟让自己遇到了。
“没事,你不会死,只是亲戚来了!”
小个子显然不明白“亲戚”的含义,诧异却又惊喜的眼神看着孟韬,问道:“真的不会死?可娘亲就是这样流血死掉的……”
她固有的印象里,这样流血是会死人的。不过这些天她看到人们对孟韬都很尊敬,都称赞他说得对,如今他这样说,也许自己当真不会死,骤然间惊恐的小心灵得到了莫大的安慰。
可爱又可怜的小女孩,孟韬暗自摇头,肯定道:“当然,你没事!”
“那为何会……流血?”小个子声音很低,脸上依旧满是茫然之色。
看来她的青春期教育极大缺失,她家长辈女眷严重失职啊,而今……自己来教似乎不大合适。孟韬苦笑道:“这个我不方便给你讲,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家,我让祖母或者周婶给你讲讲!”
小个子显然对送过茶水的孟陈氏和周婶有印象,迟疑了片刻轻轻点点头。孟韬抬头看了下四周,大部分人都聚集在江堰,等着江水上岸,村寨里反倒没什么人。否则看到韬哥儿带着个衣裤染血的小女孩,天知道会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
不要说庄户人家了,见孟韬带回来个衣裤染血的女孩,让周婶带去洗澡,孟陈氏第一个念头便是孙子破了谁家闺女的身子。
对于这种“伤风败俗”的事,老祖母既恼又喜,恼的是孙子拒绝娶亲却出去祸害人家闺女;喜的是孙子开始为孟家香火传承做贡献了,不知那女孩肚子里会不会揣上小重孙?
瞪了一眼孙子,孟陈氏便坐在那里自得其乐,待会问问是哪家的姑娘,明日就上门去道歉求亲。以孟家的地位和声望,庄户人家肯定乐意,做小想来也不会反对。只要她能生下个小重孙,给孟家续上香火,抬举名分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随着周婶的到来,孟陈氏的满心欢喜暂时搁浅了。
“老夫人,这闺女是天葵(生理期)初至,她什么都不懂,兴许她母亲是血崩而亡的,便以为自己要死了,好在遇到了韬哥儿。”
“嘿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孟韬嘿嘿一笑,刚才看眼神就知道祖母想歪了,现在不用辩解,嫌疑尽去。
周婶道:“老奴已经让她洗澡换衣,并用草木灰做了月事布,教了她如何用法,这会人也该出来了。”
话音落地,小个子女孩从侧门走了进来,扭扭捏捏仿佛有些害怕,脸上则是一片通红,女孩天生的羞涩表露无遗。
孟韬瞧了一眼,果然是个小巧玲珑的女孩,眉目颇为清秀,大概因为最近晒太阳的缘故,皮肤略微黑了点。想来年龄不是很大,因为个子不是很高,胸前平平暂无丘壑,何况今个头一回来例假……
老祖母的关注点显然不同,女孩虽说个子小,但身子骨看着却结实,不至像大户人家的小娘子那般娇弱;身形也不错,尤其是屁/股,一看就知道好生养。最重要的是,丫头已经来了月事,不再是小女孩,而是可以生养的女人了。
孟陈氏目光在女孩和孙子身上来回打了几个转,脸上又浮起笑意,人家女孩天葵初至,恰好被孙子撞见。而且周婶刚才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孙子当时在撒尿,人家女孩也瞧见了……这是缘分啊,那话怎么说来着?对,叫天作之合。
“闺女,你叫什么?多大了?家在哪里?”孟陈氏一脸笑意,立即开始查户口式的询问,毫无疑问,这个习惯传承悠久,古往今来如出一辙。
“我,我……”女孩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声道:“我叫荆娘,不过石匠叔他们叫我小个子,十四了,我没有家!”
“呃,那冯石匠不是你亲人?”孟韬心中顿时疑惑。
“不是!”荆娘轻轻摇头。
孟陈氏总算看出来了,恍然道:“这是冯石匠带的那个小个子?怎地,竟是个女娃儿?”
诸多的疑问孟韬解答不了,所以只能把冯石匠请来。晌午忙活着最后的工程,他压根没有留意小个子的去向,此刻在孟家宅院里见到,也是满脸愕然。
“小个子,你怎么……”冯石匠竟也不知晓小个子是女儿身,这又是个意外状况!
一番询问,冯石匠才道出原委,原来小个子是来定军寨的路上捡的。据说流浪的荆娘饿极了,偷拿了商贩的面饼被追打。路过的冯石匠瞧见后,想起了自己早亡的儿子心恻隐,便出手相救,顺道就带来定军寨,暂时给她一口饭吃。
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冯石匠有收养子或徒弟的意思,只是他还来得及没开口,更不知道小个子是女儿身。
“你叫荆娘?家是哪里的?”冯石匠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更骂自己眼瞎,竟然没看出荆娘是女儿身,这些天还让他和一群粗汉在工地上跑,实在委屈她了。好在夜里怕他被粗汉们的呼噜声吵到,单独给她借了间柴房住,否则有损女娃的清白可就是罪过了。
“我没有家……”荆娘低声啜泣,断断续续说了些经历。众人渐渐听明白了,她家本在定军山东边的褒水上游。
孟韬知道,褒水也是汉江的一大支流,前世最后那次旅游去过。那里有古栈道,有石门,再往上的紫柏山里,还有供奉汉初留侯的张良庙……
不过让孟韬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个女人,那里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的红颜祸水褒姒的故乡。
肯定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否则怎能养出绝色的美人呢?荆娘的容貌不错,红颜祸水级达不到,是个美人坯子没错,等过两年完全长开了,肯定光彩照人。
不过荆娘的命运颇为坎坷,母亲大概和孟韬之母相似,都是难产而死。不同的是,孟灵儿平安降生长大,荆娘的弟弟落草之后便夭折了。而她母亲,大概是产后血崩而死的,所以懵懂的小女孩发现自己相同的部位流血后,下意识便认为自己要死了。要不是被孟韬发现,真不知道她会不会活活吓死自己。
至于他父亲,仿佛是后来生病去世了,抚养他的叔婶对她多有打骂虐待。当时不过八九岁的荆娘受不了,便偷偷离家出走,开始了流浪生活。
可以想象,这几年荆娘吃了多少苦,饥寒交迫必定时常有,能好好活到现在也算是命大。为了一口吃的挨打乃是家常便饭,周婶为她洗澡时瞧见了不少伤痕。
至于隐瞒女儿身,可能有叔婶打骂的心里阴影,也可能有过吃亏的经历,小小年纪便明白,女扮男装是行走江湖的必要手段。
孟陈氏对此很在意,不禁面带忧色,生怕荆娘有过什么不堪的经历。好在经验丰富的周婶拍着胸脯保证,那会洗澡时特意看过,荆娘绝对是处子之身。
疑虑尽去,老祖母眼神里满含同情和怜爱,在荆娘身上打了好几十个转,满意地点点头,转身一脸笑容道:“冯师傅,老身想和你商量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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