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开了,孟韬很快便想明白,为何皇帝会选择自己前往陇南?
如今陇南是河湟吐蕃赞普角厮罗的领地,大宋朝廷直接介入,会立即引起角厮罗的猜疑和抵触。在宋夏对立,战事不顺的情况下,宋庭需要青唐吐蕃人牵制西夏,故而不能公开得罪和刺激青唐。
与此同时,宋庭也渴望摆脱西北战事不利的窘境,一个关键点便是战马,这是大宋军队最大的短板。
是以当皇帝赵祯看到陈贯的奏疏,顿时对茶马商道,以及陇右南缘牧马之地产生了浓厚兴趣,甚至可以说垂涎三尺。
时不我待,谋求陇南之事刻不容缓,却又不能马上刺激到青唐吐蕃,所以方式一定要温和,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
平定兴元府的叛乱后,赵祯发觉这个叫孟韬的少年能耐不小,茶马商道和谋取陇南之策正是他提出。肯定谋划良久,甚至有详细策略,如果让他前去开辟商道的话,似乎可以事半功倍。
如果不是特别了解他,有谁会把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放在眼里呢?只此一点,便能起到麻痹青唐吐蕃的效果。
以商业手段,为政治和战争打前站,这算一招别出心裁的怪招,兴许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赵祯才让韩琦秘密前来,目的正是为了考察孟韬的能力,做最后的决断。
显然,韩琦认可孟韬的能力,这事就这么定了。
宣节校尉,八品芝麻官,孟韬以这样的身份,正是登上了大宋的政治舞台。尽管孟韬自己对于入朝为官有一定疑虑,但闻达于朝堂,简在帝心已经是无可改变的事实,必须接受。
“孟韬啊,官家叮嘱,陇南之事你可全权做主,蜀中和秦州、京兆府都会全力配合。”韩琦道:“战马和牧马之地对大宋有多重要,你是知道的,若能使大宋疆域西拓,封侯不在话下。”
“韩相公高看小子了,此事只能说尽力而为,陇南情势复杂,哪能轻易图谋?”孟韬没有过于激动,没有自信爆棚,实事求是道:“小子只能尽力做些布置,方便以后大宋进军陇右,至于开疆拓土,非战不可得。”
“言之有理,你放手去做吧,官家和本官都期待你在陇南的手段。”
孟韬却没有那么乐观,皇帝和宰相凭什么对自己信心满满?恐怕更多的是把自己当个实验品吧!成功了最好,失败了也无所谓……
至于开疆拓土,封侯拜相什么的,那就是画饼充饥,还是暂时不要想。保证自己安危,行商赚钱才是关键。
“韩相公,既然要我去陇南,那做些准备很必要啊!”肯定要趁机提要求了,如此良机,岂能放过?
“需要怎样准备?说说看!”
“旁的就不说了,货物商队我自己准备,但陇南混乱,如果只是纯粹的商队,过不了岷江,就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上次宁羌寨寨主扎戎便惨死陇南,前车之鉴啊!”孟韬沉声道:“所以呢,我需要武装保护。”
“你是要朝廷派军士随行?”
“不不!”孟韬连忙摆手道:“我也知道朝廷的为难之处,怎会如此不懂事?是这样,我之前组建乡勇,其中有不少身手矫健之辈,就带他们去吧!先打个招呼,免得以后被人说私募军卒,勾结外族。”
“可以,你放手去做,本官会为你作保。”
尽管韩琦信誓旦旦作保,孟韬却摇头笑道:“韩相公,小子正是担心这个,如果旁人指责自然没什么好怕的。可如果有人指责小子,却醉翁……却另有所图,韩相公可要小心哦!”
韩琦眉毛一动,顿时明白孟韬言下之意,自己作为新政要人,岂能没有宵小中伤攻击?此事兴许会成为被攻击的由头之一。此子果然不凡啊,小小年纪,却将朝廷明争暗斗看得如此清楚。
“另外,小子需要强调,作为大宋臣民,孟韬只忠于皇帝陛下,此番前往陇南,也是奉旨行事。”
韩琦眉头又是一动,孟韬这是和自己划清界限吗?如今因为庆历新政的缘故,朝廷大有分裂斗争之势,他是有意避开?还是压根不看好新政,还是反对新政?
“忠君报国,本该如是。”韩琦应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问道:“小郎君可有什么要说的?”
“呃,我想说……做事情不能太着急,欲速则不达……”孟韬打个哈哈,笑道:“所以啊,陇南的事情,韩相公也莫要催促,等新年之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再行动身。陇南靠近西北,且多高山,气候寒冷,走得太早,积雪尚未融化,道路难行……”
韩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应允道:“好,开春之后动身!”
孟韬猛然想起一事,说道:“对了,还有件事需要告知韩相公,最好及时转奏陛下知晓。”
“何事?”
“叛乱虽然平定了,但是叛党余孽只怕尚未肃清。”孟韬道:“前几日有贼人夜入我府,被护院的猎户赶走,当时来救个女子来救她。
那女子曾与我府护院冯叔交过手,武艺高超,擅长行刺暗杀之术,救走了羌人阿虎,后来阿虎出现在邵冲军中。由此可见,女刺客乃叛军成员……小子冒昧推断,只怕叛军不简单是些乌合之众……”
“好的,此事本官会上奏官家,尽快调查追捕。”涉及叛乱余孽,韩琦省的轻重,不敢掉与轻心。
“呃……”孟韬讪讪道:“韩相公,其实我的意思呢……我去了陇南,家人安全让人忧心啊!”
“哦,原来如此!”韩琦恍然道:“这个好办,本官可为你安排几个护院,保证贵府家眷安全。”
“如此,多谢了!”孟韬心里清楚,这些所谓的护院,保护家人的安排是肯定的,恐怕还有监视,甚至控制人质的意味。
封建王朝,历来如是,少不得入乡随俗!反正没有叛宋的心思,只要他们保护好家人安全,倒也无所谓。
“不必,应该的。”韩琦道:“如此,本官便可告辞回京,向官家复命了。仲通(陈贯表字),此番你功劳不小,但为配合孟韬陇南之行,恐怕还得委屈你继续留任利州路。”
陈贯笑道:“韩相公言重了,在哪里都是为官家,为大宋尽忠,利州路山清水秀,待在此间,倒也怡然自得。”
“利州路青山绿水,富庶怡人,除了道路难行之外,确是好地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从褒斜道翻山越岭而来的韩琦也忍不住吐槽。
“韩相公,陈公,小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与否。”
“但说无妨!”
孟韬当即道:“如果朝堂打算谋取陇南,尤其是茶马商道,大肆交易,道路交通确是个问题。小子观察过,以往似乎都是从关中沿渭水西去,道路是平坦,但路程却远,小子以为……其实沟通西北与东南,有更便捷的线路。”
“你是指?”
“没错,汉水和嘉陵江啊!”
孟韬道:“前唐安史之乱后,运河堵塞,江南的税赋便是通过汉水运至洋州,再转运长安的。嘉陵江到利州段亦可通航,有着两条水道,上可接巴蜀,下可往吴楚,乃是东南往西北最便捷的线路。
且舟船运量大,只要稍微整修下航道,东南的商人便会趋之若鹜,有利于倾销草原之策。再者,将来陇右若起烽烟,从东南调集粮草,两条水道多有便利。”
“如此一来,以后兴元府便成了通衢要冲之地,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然后你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溢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