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戎和泽让显然不知道阿黎的身世,听完叙述之后,全都长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显然他们都没想到,原以为出身低微的海棠夫人竟然是西夏贵族之女,而且背负着血海深仇。而此刻面前这个两股颤颤,连声恳求饶命的党项人便是她的仇人之一。
扎戎寨主半晌没有说话,很显然这个事实有些震惊到他,哪怕曾经是一寨之主,今日又纵横白龙江两岸。可一旦上升到国仇家恨,尤其是涉及到许多可望而不可即的牛人,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
也许在这一刻,扎戎寨主觉得自己和阿黎之间距离好遥远,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只有这时候,孟韬才觉得自己距离阿黎更近,更有优势。但他们原本为夫妻,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不必了,孟公子处置即可,多谢!”也不知阿黎已消心头之恨,还是碍于扎戎寨主的颜面,表情很是淡然。
“好!此人确实没必要留,不过人头有些用处。”孟韬转身走到野利翰朵身前,轻声道:“抱歉,之前是骗你的,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你性命。”
“你……说话不算话!”野利翰朵大声咒骂,心中似乎还有几分后悔,看来邵冲所言不错,该跟着他一起跳崖的,尽管结果都是死。
孟韬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对了,到了地下,麻烦转告一下卫慕家的人,告诉他们……他家的小女儿,会让野利家鸡犬不留,必报血海深仇。”
野利翰朵顿时满脸惊愕,转身看了一眼旁边的阿黎,继而变为满脸惊恐,不可思议,悔不当初……
总而言之,他的表情很复杂,也很不甘,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冯石匠没有给他发声的机会,一柄短刀直接没入他的心脏。
孟韬的声音不大,但一旁的阿黎听的清清楚楚,那一刻她娇躯微动,心头也是一震。她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野利翰朵的,而是对自己说的,兴许算是一个承诺。
“把他的头颅砍下来,想办法保存好,不要腐坏了。”孟韬吩咐道:“这可是一份厚礼,想见没藏讹庞,可不能没有这块敲门砖。”
“是!”
“孟公子真打算去见没藏讹庞?”扎戎寨主急忙追问。
“确有此意,总不能这么灰溜溜地离开陇南,平白便宜了木征吧?”孟韬沉声道:“何况,扎戎大哥两番相救,总不能让白龙羌的兄弟们失了故地,背井离乡……多少也该尽力做些补偿,以表谢意。”
扎戎寨主是明白人,听到孟韬的话,若有若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对了,此行可否帮阿黎复仇?让她随你一同前往吧!”
这……
阿黎不由一怔,孟韬也有几分诧异,扎戎寨主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的妻子与另外一个男人相伴而行……
相信泽让已经告诉过他自己和阿黎之间的事情,他依旧如此态度,意味什么呢?
“复仇时机未到,此行难以奏效,而且多有危险,阿黎……海棠夫人还是不要涉险。”孟韬回答的很小心,他不确定扎戎的意思,也没有直接拒绝,但似乎也不能唐突……
“也对!”扎戎寨主点点头,悠悠道:“陇南凶险,女子不适合待在此处,阿黎还是回宁羌寨去吧!”
很古怪的决定,夫妻重逢,先是将妻子往外推,未果之后又不留在身边,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扎戎大哥说哪里话,好歹等你伤好了再说。”不曾想阿黎竟然一口拒绝。
这是她的选择?她的答案?
孟韬心里有些难过,如果说阻力出现在扎戎寨主那里,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可如果是她的想法……
许久的沉默之后,两河口传来消息,木征已经率大军和黑虎羌开始交战。见没藏讹庞之事刻不容缓,孟韬只得启程往黄河边走去。
至于阿黎,但愿她能追上来,或者回到宁羌寨等候自己。孟韬在想,也许自己太过一厢情愿,选择权还是交给她自己吧!
……
孟韬走了,白龙江畔的某处山野间撘起了连绵的营帐。白龙羌暂居此处,坐看阶州战事,等候趁虚而入的机会……
阿黎站在山巅,看着山下湍流的白龙江,目光凝重,沉吟不语。
“阿黎,为何不跟他一起走?”不知何时,扎戎寨主一撅一拐地出现在身后。
“扎戎大哥,我……”阿黎转身,欲言又止。
扎戎寨主摇头道:“当初我们说好的,我已误了你四载岁月,怎可误了你终生幸福?我已经听泽让说了,孟韬对你确实一腔真心,不可错过啊!”
阿黎摇头道:“扎戎大哥,你受伤了,这个时候我们怎么一走了之……”
扎戎寨主不以为然道:“我的伤势并不打紧,再说……离了你,还有旁人照料,你何苦?昨日你那般态度,他定然心生误会,你们之间……”
“扎戎大哥,我若一起了之,如何对得起你这些年来的恩德?”阿黎似乎颇为歉意和为难,和扎戎寨主之间的对话也有些莫名其妙。
“傻丫头,哪里对不起我了?”扎戎寨主摇头道:“当年救你乃举手之劳,后来为了我寨主的名誉而委屈你……当初若知你出身高贵,焉能让你受委屈?这几年已经对不住你,如今遇到一个真心对你的男子,焉能再误你?
莫非你是担心孟韬因我而心生误会……放心好了,我可以向他亲自解释,何况这几年你我徒有夫妻虚名,新婚之夜……他会明白的。”
“扎戎大哥,莫要再说了,兴许……”
对于阿黎的打断,扎戎寨主并不理睬,摇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当初还存着一份侥幸,但多年医治无效。去岁又受了伤,已经再无康复可能……
当年已经误了兰花(阿虎之姐),害她含恨而终,还要背上许多骂名;若再因此而误了你的幸福,那我便罪孽深重了。”
“扎戎大哥,谢谢你……”阿黎轻声道:“可是我和他……我终究是党项人,而他是汉家郎……”
扎戎劝慰道:“放心好了,看得出来,孟韬并不在乎。”
“可旁人呢?想必你已经听泽让说了,他年少有为,将来前途远大,宋人重名誉。将来若因与党项女子有染而污了他的名誉,误了他的前程,该如何是好?”
阿黎忧心忡忡,连连摇头道:“再者,我的身份一旦泄露,便会有杀身之祸,若是因此而连累他……”
看着阿黎含泪的眼眸,扎戎寨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