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曾经大喊道,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作为海兵,很多人也把这句话当作自己的座右铭,然而事实上,没有哪个海兵希望在航行过程中遇到太过猛烈的暴风雨。这好比人们常说,没有受过大风大浪的人生是不完美的人生,一旦人生真的沉陷在大风大浪里,很多人便会忍不住抱怨了。”
“江城跟楚暮一起守在驾驶舱内,舱内的安静和舱外的喧嚣形成鲜明的对比。”
“楚暮在江城耳边不断絮叨,叫江城回去休息,今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江城拒绝。”
“忽然,楚暮大声叫着江城的名字,江城猛地一惊,发现在舰艇一侧不足二百米的海面出现特殊亮点,没等楚暮多说,江城慌忙拿着探明灯出舱巡视,这才听见一阵呼救的声音从冷冷的暴风雨中传来。”
“楚暮也跟着跑过来,喊道,快看,那里有个救生艇,艇上是个女的,那救生艇好像没油了。”
“我看到了,江城说,快放下救生艇。”
“楚暮诧异地看着江城,你想干什么,要救也该通知舰长,然后商量解救的对策。”
“江城说,你小子真木讷,没看见狂风暴雨正肆虐吗,通知舰长?哪还来得及,看那艘救生艇估计很快就会被暴风雨打沉了,一条性命重要于舰长的命令。”
“见楚暮还在迟疑,江城便自己放下了救生艇,然后匆忙跳下舰艇,朝呼救声传来的地方驶去。”
“你小子快回来,要去也是我去,哪轮得到你啊!你要小心啊,你小子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跟你没完!背后,楚暮站在甲板上奋力呐喊着担忧着。”
“以江城当海兵的经验,区区二百米距离,游也能游过去,可这次情况真是不同,一来时间在夜晚,暴风雨疯了似的呼啸着,二来江城正发着烧。救生艇没划出多远,江城已经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汹涌的海浪带着与夜晚相同的肤色奔腾,救生艇在浪头摇摇晃晃,想必楚暮看到此刻的情形,定把心提到嗓子眼了,但江城不能回头,也不能晕在救生艇上,毕竟有一条鲜活的性命正在前方,用它濒临死亡时分的呐喊给江城不断向前的动力。”
“两个救生艇越隔越近了,经过挣扎,江城也有些清醒了。”
“这时,江城看见了那张清秀淡雅的脸,那湿漉漉的乌色长发,那对抛向他的目光载满对生命的渴望。江城忽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而不是一个违抗命令擅自鲁莽行事的海兵。”
“终于抓住女人的手时,江城能感受到一股暖流瞬间窜入他的全身,在暴风雨肆虐的海面,除了他自己的内脏,这可能是仅有的可供他支配体力的温暖了。”
“江城大声尖叫道,快到我的救生艇上来,别害怕,有我在,你就不存在任何危险。”
“女人很乖,躲到了江城怀里,江城抱着女人,调转救生艇向‘水龙一号’返航。”
“江城记得自己刚入伍的时候,舰长就跟他说过,对一个海兵来说,他必须有这样的能力,那就是将生自己养自己的地方暂时搁在一旁,他必须无条件接受家的另一个含义,那就是舰艇,是的,对一个正在执行任务的海兵来说,舰艇就是他真正的家。”
“这次在返航途中,江城越发觉得自己理解了舰长的话,此时此刻,舰艇就是他的家,有家在就有温暖在,有温暖在就会感到安全,不用恐慌,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暴风雨吞噬。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有一个家,我的家从来不惧怕暴风雨。”
“你行的,我就知道你小子能行的,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儿,你就到家了。楚暮仍然在甲板上大喊大叫着,若不是江城实在没了气力,定会骂他罗嗦。”
“果然,江城回到了家门外,仿佛一个流浪了一辈子的浪子,又一次仰望着家的屋檐。”
“先把她拉上去。江城对楚暮喊道,之后江城看见怀中的女人被楚暮拉上了舰艇。可是江城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会因为一个巨大浪头的到来,制止了他跨进家门的最后一步。在楚暮准备拉江城上去的时刻,江城与救生艇一起被海浪卷到很远的地方。”
“江城命大,最终没有死。”
“江城苏醒后,天已经放亮,暴风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江城发现自己仍然在救生艇上,救生艇仍然被看似深蓝色实则无色的海水包围着。不过,如果一个人的生命真到了完结的时候,一定有它应该完结的理由,显然,江城的生命还没遭遇那个完结的理由。不远处,一个突兀在海面的小岛,给他的生命注入了延续下去的时光。”
“江城所驾驶的救生艇已经残破不堪,它能撑到现在,想必也是为了不让他的生命遭遇那个完结的理由,否则,茫茫大海已经成了江城的归宿,终结了他的生命,变成一个由海浪堆垒成的坟墓,虽然比普通坟墓洁净很多高雅很多,却非江城希望的。很早以前江城就坚持一个观点,作为海兵,并非要死在海里才算光荣,毕竟海兵不是为海而生的,海兵也是兵,兵也不是为战争而生的,恰恰是为了和平,那么,依此推理,海对海兵不过是个坚守的阵地,说到死亡,应该归属于泥土才对。”
“江城准备拿出船桨,可惜没找到,可能被大海吞噬了,于是只好以手代桨,将自己带到小岛上。”
“江城叫不出这座岛的名称,原本关于马六甲海峡的岛屿他还是熟悉一些的,只因岛屿实在太多,很多都非常相似。小岛边缘有许多岩礁和沙脊,若是江城在舰艇上看见这些难免觉得厌烦,它们会防碍航行,但江城现在是躺在它们旁边,它们属于这座岛,而这座岛延长了江城的生命,厌烦是不可能的,取而代之是些许真心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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