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的笛,蔡琰的琴,在当时的许昌被人们称之为二绝。曾几何时,陆仁与蔡琰在青果酒肆中的琴笛合鸣,也不知令多少的文人士子为之沉迷而难以自拔。但是从某个时候开始,陆仁就已经很少摆弄竹笛,更没有心思去玩音乐,与蔡琰的琴鸣合鸣就再不曾有过。
但是今天这个时候,陆仁与蔡琰的琴笛合鸣却又再一次的响起。尽管琴声与笛声都不是很响亮,但在这寂静的深夜之中却能飘扬出很远。而最重要的,是抚琴与鸣笛之人,都早已将自身的心念倾注到了琴笛之中,使得这韵律凭添了一份能够直入人心的魔力。而韵律中那深深的悲伤,也仿佛感染了所有听到了这韵律的人,让人们在心中暗暗长叹。
最后在一曲《挥剑问情》之后,陆仁的笛与蔡琰的琴心有灵犀的都收住了音。蔡琰缓缓的收回了手,睁开双眼看了眼陆仁,语气平静而轻柔:“你回来了。”
陆仁向蔡琰微笑了一下,轻轻点头。
蔡琰望着陆仁,心中实在是有太多的话想问出口,但话到嘴边时却又说不出来。而陆仁则是回望了蔡琰几眼,忽然轻声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睡吧。放心,没什么可担心的事。”
蔡琰见陆仁转过了身,显然是又想出门,便急问道:“义浩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陆仁道:“刚才和你合奏了数曲,一时间心生感触,想起了当初婉儿还在的时候的一些事,一起去过的地方,所以想去看看。放心吧,没事的。”
说完这些,陆仁就大步离开了书房,仍然是没有带上随从就离开了府坻。蔡琰知道自己拦不住陆仁。但这个时候她又哪里能睡得着觉?犹豫之下,仍然是坐在了书房之中。
陆仁对蔡琰说是在刚才合奏的时候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这是实话。而在出了府坻之后,陆仁这想去的地方只有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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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许昌,抚幼义舍。
抚幼义舍在许昌城城西,陆仁的尚书仆射府坻却是在许昌城东,两地之间相距了大概有个七、八里地。不过距离虽说有那么点的远,但在这深夜之中路上并无行人,陆仁走在路上没有任何的阻碍,所以很快就来到了抚幼义舍。
提起抚幼义舍。许昌城中的人几乎都知道这所专门收留在战火中失去了双亲的孤幼的义舍与陆仁的关系极深,甚至可以说没有陆仁就没有现在的抚幼义舍。而现任的抚幼义舍舍主丁夫人,原本虽然是曹操的正室夫人,但由于陆仁、婉儿、曹昂之间那乱七八糟的关系的缘故,与陆仁的关系亦非比一般。
说得再直白一点,丁夫人是把陆仁与婉儿都视作了自己的亲子,而随着曹昂与婉儿的先后故去,丁夫人心中看得最重的孩子就只剩下了陆仁一个。之前陆仁憔悴失神,丁夫人也来看望过陆仁好几次。但除了叹息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是深夜,抚幼义舍的大门却是敞开着的,隐含的意思就是不会对任何需要帮助的人关上大门。但话又说回来,也没有哪个贼会把手伸向抚幼义舍。而另一方面。现在的抚幼义舍也不仅仅是单纯的收留孤儿,还具有一定的急救医疗能力,附近的居民要是有点什么急病,都可以送到抚幼义舍这里来抢救一下。这当然都是陆仁出的主意。但也正因为如此,今时今日的抚幼义舍对周边百姓来说有着很不一般的意义。用现代的话来说,几乎就等同于地标性的建筑所在。
夜虽然已深。但丁夫人却没有睡去。也不为别的,一想到陆仁那失神落魄的憔悴模样,丁夫人就会睡不着觉,今夜也是如此。所以这会儿丁夫人在院中来来回回的转着圈,想着心事:
“怎么我身边的孩子一个个都这么命苦?昂儿早年因为孟德的过失而死在了宛城,一年前婉儿又被袁尚给害死,怎么现在又轮到仁儿了?苍天在上,求您庇护仁儿吧,他们都只是些心地善良的孩子,却又是如此可怜的孩子……”
丁夫人正来来回回焦急的转着圈,另有一位大概四十多岁的妇人来到了丁夫人的身边出声劝慰道:“舍主……”
“徐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歇息?”
来人却是徐庶与徐康的母亲。陆仁发现徐康的时候多了一句嘴,却没想到年纪还不是很大的徐母却真的跑去了抚幼义舍找点事做。也不为赚什么钱,就是想有点事做。不过这样一来到也有好处,一则是陆仁等于是找到了个信得过的人帮一帮丁夫人,二则却也是照顾一下徐母。
徐母早就很敬重陆仁的为人,现在自己与其次子徐康都得到了陆仁的照顾,自己又能回报一下陆仁,当然是乐而为之。不过还别说,徐母来抚幼的时间虽然短,却因为身上有着与丁夫人较为相近的经历的缘故……丁夫人是痛失爱子,徐母则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徐庶的下落。正因为有着这样的经历,徐母对抚幼义舍里收留的孤幼也是尽心尽力的照顾。
再因为丁夫人与徐母的年纪相仿,两个人又都是一样的喜欢孩子,所以现在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的亲密,徐母亦成为了丁夫人的好帮手。
再看徐母担心的望了丁夫人一眼,随即低声道:“陆仆射来了。”
丁夫人正在担心陆仁,一听说“陆仆射”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在那里自顾自的轻叹道:“这些孩子怎么都这么命苦?想我身边长大成人且又有些作为的孩子,现在就只剩下了仁儿一人……这孩子自婉儿故去之后来过几次,虽然面上没有什么悲伤之意,但我看得出来他只是强压在心底而不落泪而已。细想一下,他自出仕为官以来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实事,可为什么苍天就不能稍稍的降赐下些福缘与他。而不久前他从官渡归来,却又变成了那般模样……”
“……”
徐母有点无语,知道丁夫人刚才肯定是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不过还没等徐母再次出声提醒丁夫人,陆仁的声音却忽然飘了过来,接上话道:“可能是老天爷不太喜欢我吧?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仁儿!”
陆仁自暗处现出身来,丁夫人惊喜之下几步抢上前去,一把就把陆仁给揽入了怀中,泪下时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收住心神,丁夫人才放开了陆仁,陆仁也望见了徐母,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徐母赶紧回礼,她与陆仁也见过好些次了,不算是陌生。
不提徐母如何,丁夫人这时已经看了陆仁好一会儿,明显的感觉到现在的陆仁和前段时间的陆仁有些不一样了。确切的说,现在的陆仁身上的模样虽然不太好,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憔悴失神的样子,所以紧皱的眉头便稍稍一松,微笑道:“仁儿,你的病好了?”
陆仁淡淡一笑:“我本来就没什么病,只不过是心里的结一直没能打开而已。但心结这东西往往是突然一下就打开了,我自然就会没什么事了。怕您心中还在担忧,所以特地来看看,好让您能放下心来。”
丁夫人点头道:“想开了就好……不过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你是堂堂的尚书仆射,怎么还和人拳脚相交了吗?算了算了,我这命人去给你烧些热水沐浴更衣,你再好好的休息一下吧,我看得出来你现在很累。”
一旁的徐母插话道:“既如此,老身去帮陆仆射准备热水衣物。”
丁夫人点头应允,陆仁望了徐母数眼,忽然唤住徐母道:“老夫人,令子元直现在很可能在荆襄一带向水镜先生求学,也请老夫人不必心中挂念。”
徐母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轻轻点头道:“我那逆子早年单好武勇,最后以武犯禁而使得有家难归。如今他能痛改前非、虚心向学,老身无忧矣。陆仆射,多谢你告知庶儿下落!”
各自行了一礼,徐母就准备去帮陆仁烧水洗澡,陆仁却示意不必麻烦,自己只是来这里坐坐就回去。丁夫人和徐母也不便勉强,于是徐母就先回去休息了,她也知道陆仁与丁夫人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说,自己还是别打扰的好。
不一会儿,陆仁就跟着丁夫人进到了义舍之中。义舍中有丁夫人专门留给陆仁与婉儿的房间,陆仁在房中坐下,轻抚着婉儿以前留在这里的一些东西,不知不觉中眼眶已泛起了潮意。
丁夫人看在眼里,只能轻叹了口气,上前劝慰道:“孩子,苦了你了……有些事,我已经听说过了。你前段时间会变成那个样子,是因为袁尚走脱之故吧?”
陆仁一直没说话,但是喉间已经带出了些许的哽咽之声。丁夫人见状鼻子就是一酸,再次的把陆仁揽入了怀中,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别再强忍下去了,哭吧,哭出来至少会让你能好过一些。”
轻轻的哽咽之声在慢慢的变大,一直强自压抑了自己也不知有多长时间的陆仁,此刻终于再也压抑不住而痛哭了起来。不管怎么样,陆仁原本终归只是个凡人,而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之中,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多少的事?
爱人的故去、复仇的落空、好友的出卖,还有很多很多,他能够一直咬紧牙关苦撑下来已属不易,而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极限。刚才他在蔡琰的面前,还有着最后强显出来的一份平静,但是他现在需要发泄、需要痛哭,不然的话只怕他会把他自己给逼疯掉……(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