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才在空中炸响,龙辰便迅速下达了两道指令:“活捉南星,启动紧急预案。”
书卷气质的温和中年男人面容一肃,仿佛摇身一变成了控兵百万的铁血统帅,冷峻严厉,威势凌人。
最先混乱的是观察者席位,十几个人撒丫子就跑,而且全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浑然不顾忌形象,不管桌椅被撞翻,酒水糕点洒落一地。
这十几个人明面上是来自商会或者政府,其实由大大小小的修真门派派出。研究院在最初的“中秋晚会”请帖中,先给两越武林和东方市政府及当地商会发放了一批,后来因为爆发出《光明世界》同南海派的风波,便停止了邀请,导致市面上一贴难求。
再难的事,对修真门派都不算个事,很容易就搞到了“入场券”,派出了观察者。研究院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却不做声。但南海派的名头太大,偷窥可是犯忌讳的,各派不好派出自家子弟,便由世俗中依附的普通人出面。
跑得最快的是一个矮胖子,叫袁刚。记者们在一枪从天而降后,溜得七七八八,他挪到第一排边上空位坐着,一见烟花起,不待风雨落,抓起随身手包便哧溜进过道。那动作,真叫一个麻溜快捷!保安们眼前一花,他就已经窜出十几米远,直奔停车场。
袁胖子颠得一身五花肉波澜起伏,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玩命跑过。他怕呀,实在太怕鸟!接触的修真弟子哪一个把俗人当人看过?这要是打起来,万一成了那只被大象踩死的蚂蚁,找谁说理去,可不冤得慌?
谁都不是傻子,一见他带头,呼啦啦便跟上一长串。
但是研究院占地太大,他们跑出一百多米还没看到停车场,就听到低沉的警报拉响,呜呜的仿佛吹起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海螺。研究院里密布的保安迅速向主楼集结,一支支小分队跑步前进,同这一批人擦肩而过。
停车场在望,姚刚已经被七八个人超过,干脆喘着粗气快步走,脑门上的汗跟瀑布似的,一抹一满手。
停车场没有围墙没有大门,入口是四车道,有二十多米宽,边上孤零零矗立着一个岗亭。此刻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个瘦小的人站立在入口中央,场内传出“哐当哐当”的巨响。远远看去,一条大汉手举大棒,正挨个砸那一排排车辆。
我勒个去,研究院也太不负责任了!
保安呢?一定要扣奖金!
想起来了,刚才跑过去的俩人可不就是停车场保安,好像比我们还快!他们刚才喊什么,不要过去?
“哎呦,我新买的宝马777呀!”
一个公务员模样的瘦长汉子心痛得直叫唤,小宇宙爆发,突然加速抢出人群,先闯进了入口。
寒光一闪,头颅飞起,瘦长的身躯继续跑出了几步才扑倒。
紧随其后的第二个人收不住,脚才踏上入口处的白线,一腔热血便喷溅在地。
第三、四个人总算刹住了车,却已经滑到瘦小的身影面前,相距不过两米。
那瘦子中等偏下身高,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横剑而立,见两人逼到了面前也一动不动,血水蜿蜒从剑身流下。
两人惊叫着转身,同后面跟上的撞了个满怀。
人群退后七八米,再蠢也明白了,入口处的那道白线便是生死线。
呜呜的海螺警报令人愈发恐慌,可没有车怎么逃离?
“清风剑客,刘星刘大师,是你?”后边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挤到前面,惊喜地叫出了声。
没有回应。
“你失踪了好几年,原来是修真去了。你不记得了,我是隔壁老王呀,还请你吃过饭的。”
商人试探着朝前走,却见刘星的剑慢慢举了起来,吓得连忙后退。
袁胖子一瞅这情形,得,别要车了,先要命要紧!
他率先拐进了停车场边上的岔道,众人见了眼前一亮,是呀,没车可以走海边,纷纷追随而去。商人一看都跑了,得,咱也别套近乎了,走吧!
这时又跑过来二十几个年轻武士和七八个少妇,一见入口处躺着两具尸体,又见一堆人拐进了边上岔道,也不去取车了,乱哄哄地跟上。
警报戛然而止,主楼前坪发出轰隆之声,有若雷鸣。
只听到研究院一百米外的一座山岗之上,一声长啸如巨鲸长鸣,渊龙咆哮,花叶簌簌震落。一道黑影从岗上冲下,遇树断树,遇石碎石,见到了花岗岩院墙也不停留,一撞而过,在墙体上留下了一个人形空洞。
月光下,恰似好好的一幅水墨山水画,被仙人重重一笔从山头直拖向下,将画面劈开成半,笔锋所向披靡。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烟花炸开,观察者席位混乱,满江红便猛地一拍追命肩膀,直奔王晶而去。跑了几步不放心,回头一看,追命这傻小子这一回可聪明了,不声不响地跟上。
到了王晶的台前,也不说话,抓起她的手臂就往主楼跑。穿出过道,却见大门紧闭,入口肃立两排保安。
回头一看就自己同王晶、追命孤零零三个人,正待推门又被保安拦住,还来不及解释,却见龙九匆匆奔来,冲着保安队长下令道:“敞开大门,开放二楼大小会议室进人,执行紧急预案。”
门开了,满江红也不要保安带路,拽着王晶就往上跑。上了二楼拐进大会议室,熟门熟路打开电灯和中央空调,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一看,王晶的手腕都被自己捏出红印子了,又手忙脚乱拖出椅子让她和追命坐。
低沉的警报声响起。
会议室隔音很好,听不到前坪声响,耳边只有呜呜的海螺啸音。
“你们坐在这里,千万别乱动,我出去看看。”满江红急急说完,转身欲走。
“不准你走!”王晶欠身,一把抓住他的手。
满江红有点急眼了,使劲把手一抽,说道:“花戎是我大哥,我要去看他怎么样了。”
王晶被扯得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干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泫然欲啼。
“就不准你走!”
她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知性女子,爱情还只存在于想象之中,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情感,翻来覆去就只会说这一句。
“你放手呀!”满江红恼火地把她的胳膊掰开,跳退两步。
王晶一把没抱住他,手撑着地嚎啕大哭:“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的,上回不管我一个人走了,这回还是不管我……”
这,这是神马意思?
满江红一瞅追命异样的眼神,急欲分辩“我跟她没什么”,却见王晶哭得伤心,想上去扶又怕被她抱住,耳中隐约听到前坪发出轰隆之声,顿时心急如焚,心乱如麻。
“你别动,等下我再给你解释。”他一跺脚,转身欲走,却被一根铁条般的手臂挡住了。
“不能去!外面谁都比你强,花戎有研究院照顾。”
满江红身形一闪,侧滑出一道圆弧,抢向会议室门口。
“嗖”,追命一晃倒退五六米,胳膊犹如铁栏杆一般挡在前面,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却透出一缕关切意味。
“你不能去!”
奶奶的,怎么小爷拽回了一尊门神!
满江红气急败坏地后退几步,心里正计算硬闯的成功率,却听到走廊传来一阵杂沓脚步声,顷刻间便涌入了二十好几号人,却是保安带领剩下的记者同观察者们过来了。他仔细一看,没有发现花戎同李铁,不由得心里一沉。
袁胖子带领着那一群人翻下海堤,沿着沙滩朝南澳小镇的方向亡命奔去。初时还能听到背后传来轰鸣与惨叫,闻到海风中飘来血腥气味,到后来声音渐渐模糊,待拐过一道大弯被山梁挡住后,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闻不到了。
前方的沙滩逐渐消失,是极其难行的浅海红树林。这一行人便拽着灌木藤草往坡上攀爬,也顾不得什么荆棘蛇虫了。先爬上盘山公路的,或靠着崖壁或瘫坐在路上喘气,也不是刻意等后边的。
总之,人多胆气壮,这里倒是形成了一个临时的松散集体。
武林中人都年轻,体力好,虽然后发却抢到了前面。几个为头的见自己这一方的人聚得差不多了,又见几个养尊处优的观察者半天也没爬上坡,就不愿意再等了,率先起步。
领路人袁胖子反倒落在了最后,手包也弄丢了。待他好不容易征服地心引力,把一百五十千克的庞大质量搬上公路,盘坐抱住一根水泥桩子大喘着粗气,就见队伍已经开拔到一百多米外,最前面是一堆武林人,后边稀稀拉拉呈散兵线吊着十几个观察者。
丢你个老母,丢下老子,没良心呀!
骂也不会有人停下来等他,袁胖子干脆多歇一会儿,脱下衬衣擦了擦一头一身的汗,陡然间眼睛瞪得溜圆。
月光下看得分外分明,在队伍的正前方凭空出现了一道青影,好像有六七个人的样子,一言不发,一穿而过。
从研究院逃出的这一群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青衣人扎入了队伍中间。凡是正好挡在路中央的,均“砰砰砰”飞起,或掉落陡坡滚入大海,或撞上崖壁,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这一队鬼魅一般的青衣人,对两边的人并不理会,如一条迅疾无伦的青蛇,沿着盘山路飘行而过,转眼便失去了踪影。
顶你个肺,速度至少一百迈,违章啦!
袁胖子呆呆抱着水泥柱,傻呵呵望着青影消失在拐弯处,魂都快吓没了,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两腿-之间滋了出来。
被幽灵般的青衣人一撞,队伍立刻损伤一半,开始有幽幽的哭声传出,却拼命压抑着,令人闻之落泪。
月光皎洁,海风清凉。
青山绿水间却弥漫着浓烈杀机,令人不敢稍微停留。
余下的二十几人渐渐聚拢,连逢横祸,彼此都有了照应的意思。几个青壮在前面探路,后边扶老携幼,搀扶伤员,沉默地络绎跟上。明晃晃的大道,却再也没有人敢走中间了,全都贴紧崖壁。
又拐过一道大弯,远远望见南澳小镇一片漆黑,连路灯都没有亮起一盏。
再行进三百余米,猛地瞧见镇口的海边有两道黑影,众人的腿都吓软了,进不得退不得,只好僵立在那里不动。
那是一位胖大的妇人牵着一位少女,只看了这边一眼,并不理会。
风中传来隐约话语。
“……”
“妈妈,我要去找哥哥,就是要去找哥哥!”
“红莲,不行的,你去了只会添乱子。研究院里都是有通天本事的人,他不会有事的。”
“镇上的人全被政府遣送走了,是真的发生了瘟疫吗?”
“不是瘟疫,比瘟疫更可怕。”
“妈妈,你怕吗?”
“我也怕,可我们还必须在这里呆满三年,才能等到机缘。”
“机缘是什么?我希望哥哥今后和我们在一起。”
“机缘就是不迟不早,在最好的时候,遇到最合适的人。”
“不明白,可是觉得好厉害。妈妈,为什么你有时候好厉害,有时候又好不厉害呢?”
……
一道电光闪过。
所有人都仰头望向研究院上方的天空,目瞪口呆,目眩神迷,见到了平生从未见到过,从未听说过,从未想象过的奇异景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