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莫不是没听说过我的名声?
还是觉得我一个人进来,势单力薄,就算有办法也地方使出来?
不管褚禄山是哪一样心思,朱慈烺都不打算收手。
于是朱慈烺竟是真的就这么翻看了起来。
“还真要一个人查账不成?”褚禄山心中嗤笑朱慈烺不自量力,对视了一眼内堂角落里的那个男子,见那个男子对自己示意,落在一个身材痴肥的胥吏身上,缓缓颔首。
此刻,那个身材痴肥的男子刚刚将一叠账册陪着船单税单副本放下。
见此,褚禄山顿时心下大定,看着朱慈烺,宛如看到了一只即将端上饭桌的煮熟鸭子。更是有些飘飘然幻想了起来,若是交接的过程之中朱慈烺出了岔子,被自己埋下的那个巨坑伤到,到时候上面说不定还会念及临清榷税分司不能乱,还交给我让我保证今年的税银稳定呢。
心念此处,褚禄山心中微微火热,看着朱慈烺,道:“秦大人,今日既然立刻交接,那自然不能没了章程。这账册文书尽数送来,不知秦侠大人要如何交接应下?比如,账册放进来,一次让秦侠大人审阅完了,然后签字画押,就此交接完毕,如何?”
褚禄山这么说,自然是很快就递过来一张墨迹未干的白纸,上面赫然就是写着“全部审阅,查无遗漏”云云的字样。这就是要让朱慈烺签收了。
朱慈烺只是微微瞥了一眼便将这东西拿开,道:“如此粗陋恐怕不妥。我看,就以一日的账册为标准,列个单子,若是无误,我便画圈。若是有问题,我便朱笔画叉,仔细查验吧!”
“自当如此。”褚禄山眯着眼睛笑着,看不出是欢喜还是难过。
见此,朱慈烺只是微微看了一眼褚禄山,便自顾自地继续翻阅了起来。
率先送进来的都是崇祯十五年,也就是今年的卷税单、船单、文书以及相应账册卷宗。
这些东西纷繁复杂,虽然有账册,但多数做不得准。朱慈烺清楚,账册里面肯定有自己认不出来的暗记,甚至很有可能准备了另外一本内账,而这只是拿出来给外人看的外账。
不过朱慈烺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那便是心算取整,尾数像加。
心算取整便是大致容忍一个误差,然后省略小数,只计算整数。至于取尾数,那就是在个位数上像加,然后验证总和的尾数。然后再辅助随机选取账册,以朱慈烺在户部里锻炼出来的心算能力,做得不用心的假账朱慈烺还是看得出来的。
至于做得用心的账册,朱慈烺又为何要看呢?
短时间内根本是验算不出来的。从账册上找毛病实际上是强硬进攻一座防御坚固的雄城。除非如朱慈烺初入户部那样别无他法时间又紧凑一样,不然不计成本地强攻着实没有必要。
不过还好,朱慈烺心中庆幸地想着,卷宗之中各类单据这些纵然是作假,那也是最基础的证据,不容事后篡改的。
故而,朱慈烺只是翻阅了一月份三号,十七号,二十一号三天的账册,验算了一下便收了起来。
不多时,一张白纸上,一月份卷宗账务无误的签收单子落了下来。
见此,褚禄山顿时轻声笑了起来。
但他的笑容并不能维持多久。
因为朱慈烺竟是直接就跳过崇祯十五年二月的帐目,然后按在了崇祯十五年三月的卷宗上。
只见朱慈烺先是取出了一叠船单税单以后,这才拿起三月账册道:“三月时,这刘姓船主,船八艘,都是五尺梁头,船料折银四钱四厘,最后纳钞十五贯。是这样吧?”
朱慈烺念出了声,看着褚禄山,微微笑着。
褚禄山感觉到了不妙:“船料的确如此征收。有何问题?”
“船料自然是无误的。”朱慈烺微微笑了下,然后又道:“只不过不提五尺梁头的小船如何结成船队北上。单说上面的所贩的一丈高的云南金丝楠木,又是如何在五尺梁头的小船上所载?”
褚禄山刚刚升起来的一点笑容顿时就凝结了。虚报梁头这是榷税分司里由来已久的弊端了。尤其是在查验车船梁头到底多大这个问题上,历来都是户部分司吃拿卡要的盛宴。
朱慈烺真要拿这个积弊开刀他还真没有办法!
“难不成你秦侠真要和整个户部榷税分司为难不成?”褚禄山心中大叫着。
一念及此,褚禄山顿时目光森冷了起来:“登记如此,就是如此。秦大人难不成要以此彻查不成?”
朱慈烺换换摇头:“我只是叹息,这世上终究是识时务者少啊。毕竟俊杰稀缺,庸才充斥。这税单上所言金丝楠木价值白银三千二百五十两应是无误,按照税率,再计算起条预征之法,那便是应交纳税银三十九两。可为何这八艘的税单上又缴了多少?看清楚!”
说着,褚禄山猛地一惊,还真以为朱慈烺找出了漏洞,顿时凝神看过去,自习一看……
赫然看到上面写着三十九两!
见此,褚禄山顿时一拍桌案,怒气勃发道:“秦大人你莫非今日来交接是为了消遣本官吗?难不成本官就不知道三十税一的与十分之四的起条预征规矩?既然价值三千二百五十两,那交纳税银就是三十九两。这税单上面所写三十九两难不成还错了?秦侠大人若真以为我褚禄山好欺,那可就想岔了!”
“好哇!”朱慈烺看着怒气勃发的褚禄山,也是冷笑起来,大声道:“那褚禄山大人是觉得我秦侠好欺负了!睁大你的狗眼给本官看着,八艘所谓五尺梁头的船,全部的税银才区区三十九两!再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这船单!说着,朱慈烺高高扬起了一张床单,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艘载金丝楠木,四艘载太湖米、松江布以及湖州丝!”
见此,朱慈烺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仿佛冒着丝丝冷气,冻得能结冰一样,一步前行,看着褚禄山道:“五尺梁头也便罢了。这四艘船上的商税又去了哪里?如此明目张胆徇私情,谋私利,真当某在京师所作所为你以为都是编的吗?”
看着朱慈烺一步走来,气势逼人,不仅将自己刚刚愤怒带来的气势全部摧垮,更是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威势压过来,让褚禄山感觉连呼吸都有些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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