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及此,杨川轻轻呼出一口气平复了心境,随后开口道:“不知这半个名将,又是谁?”
“辽西吴三桂。可惜松锦大战之后,关宁锐气已残,虽勇冠三军,亦是非朝廷可用之名将了。”朱慈烺提起酒壶,静静地倒酒了起来。
听朱慈烺说到这里,杨川终于振奋起了精神,神情一变,道:“国乱思良将。秦侠大人对时局如此悲观,想来是更加恳切希望这大明江山能出一郭子仪平乱的。”
“我等大明子民,自然是没有不盼着江山好转,扫平乱局的。”朱慈烺笑着看着杨川,心道:“来了。”
果然,此时就听杨川侃侃而谈道:“我山东却也是有一方英雄的。”
“曹县刘鹤洲实乃将才,而今担任山东镇总兵官,更是朝廷不多的宿将。初时,朝廷任用刘鹤洲为辽东的宁远、前卫防备,不久得战功又升为山东都司佥书,然后加官为参将。三年时,建奴攻打铁厂,想占据这里来切断丰润城的粮道。援守三屯的总兵杨肇基派刘鹤洲前去援助,在离铁厂还有十五里的地方遇上后金军,一场激战,从清早打到中午,不分胜负,旗鼓相当。后来得到增援,一起转战到遵化,然后夹击建奴,顺势收复失地,此等大将,世所罕见。而今,刘将军为山东镇总兵官,深得周相信赖。山东一地平安,皆为刘将军所系啊!”
朱慈烺很是认真地听着,盯着杨川侃侃而谈。心中不住地感叹:这货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自己真是自愧弗如啊。
杨川当然是在说瞎话。
刘泽清是个什么货色,朱慈烺还不知道?
前期只是个小官的时候还算奋勇杀敌,能被朝廷调动。到了后期,刘泽清就已经被美色权位腐蚀得软了筋骨。崇祯十三年的时候,山东曹州等地发生叛乱,朝廷命其进攻,刘泽清却畏惧不敢前进,反而上书辞官。结果被朱由检一怒之下降职。至于杨川说什么刘泽清深得周相信任倒也能扯得上关系。
因为被降职后的刘泽清只是担任了一个虚职,右都督。他的起复就是靠的周延儒。
崇祯十四年二月,周延儒入阁,刘泽清得知后亲自从临清赶到扬州,准备楼船亲自护卫周延儒由水路北上,一路还送了送二万两黄金作为路费。周延儒自然是高兴笑纳,八月,刘泽清重新获得山东镇总兵官的位置。
杨川的谎话说得异常认真,朱慈烺听得也是格外细致。尤其是当杨川停顿了一下,着重加强语气说“山东一地平安,皆为刘将军所系”的时候,朱慈烺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朱慈烺只是想表示自己有在认真地听。但杨川见了,却心中放松,格外开心,笑着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实不相瞒,那刘培其实乃是刘将军外侄。刘培行事的确鲁莽,思虑不周,总兵大人得知后也是格外心痛。今日于此,文斯向秦侠大人大大陪个不是。不如,秦侠大人就卖在下一个面子,且放过刘培一马如何?”
朱慈烺愣住了。
一句话萦绕在自己心中,久久徘徊,让朱慈烺盯着杨川,仿佛能够在杨川的脸上看出花儿一样。
“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终于,朱慈烺忍不住了,声音仿佛隐藏着惊雷一样,带着难以描摹的愤怒。
“今国家都燕,盖极北之地。而财赋之入,皆东南而来。会通一河,譬如人身之咽喉,一日食不下咽,立有死亡之祸。刘培阻塞咽喉,使国家大半之日不得通运,半壁江山,为其所逼,几乎有民乱之祸。今日竟是一句卖个面子,就能免罪?”
“我临清乃会通河之极处,凡三千七百里之水路,此其要害。一刘培何其威风,只为了区区私利,竟是堵塞三千七百里水路。又是谁给的胆量?”
“本官持圣旨在身,并两司衙门于一身,实乃为国为民都有大利之事。如此名正言顺,竟是被刀兵加身,本官不彻查以儆效尤,这临清,还复为我大明法度之内的国土吗?东山先生!我敬你为临清名士,却绝非奈何不得一介武夫!”
朱慈烺连珠喷出的话仿佛是利剑一样,刺出去,在杨川的心中开出了一朵血花。让杨川羞愤难当。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镇住了朱慈烺,却没想到,朱慈烺竟是有如此胆色,丝毫不顾脸面,将他驳斥得如此狗血喷头,更是对刘泽清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一念及此,杨川几乎恨不得当下就撒腿走开,然后对着刘泽清狠狠一顿怂恿,然后让刘泽清亲自对付朱慈烺。
要知道,就如朱慈烺所说的一样。这天下早就不是朝廷法度森严的时候了。
袁崇焕费了多大的力气,又是用军饷,又是用计谋,这才将东江镇的毛文龙给斩杀了立威。
可现在呢?
三任陕西三边总督都是死在自己部下不听话的问题上。武将跋扈到左良玉这份上却根本没人管。而今的陕西之主,与其说是朝廷的,不如说是贺人龙的!
这样一想,这山东又是谁的?
莫不是朱慈烺以为,临清城外山东镇的近万兵丁,刘泽清麾下的四百余精锐家丁都是摆设不成?
一念及此,杨川腾地一下冷静了下来,目光阴冷,身上儒雅翩翩的风度尽数清空,甚至带上了一点暴戾之气。
不过杨川毕竟是名士,要反击,也迅速冷静了下来。盯着朱慈烺,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嘲弄与俯视,看着朱慈烺道:“哈哈,我杨文斯在临清上,也是见过不知多少正气盈怀的年轻人,见了不知多少慷慨北去,号称平阉党,号称涤荡京师污浊。就连一心杀敌报国的忠烈卢建斗北上的时候,我更是亲自见过,倔强刚直历历在目。但他们现在呢?都随风飘去,不复存在矣!”
听杨川如此说,朱慈烺也平复下了表情,冷冷对视。当杨川说完后,场内顿时陷入了一派沉闷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