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九月三十的这一天,位于西苑新建西花厅里,崭新的帝**制改革有了雏形。
从今往后,三个主力军、一个禁卫军以及一个主力师将会成为帝国战场上最主要的存在。
列坐各位大部分都落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事实上,会心怀怨气在调整之中失利的人也不会有机会来到这里。
众人纷纷满怀期待,静静等候着一个新的时代开场。
也许也有人满怀忧虑,比如李国桢,这一位从崇祯皇帝时期的前朝旧臣就十分忐忑不安。他是京营主将,虽然拿到了金吾军席军师之职,却心中忐忑不安,并不知道自己能否胜任新的职位。
同时,李国桢又实在太明白这个帝国存在着多么坚韧顽强的既得利益集团。就比如,这一回连一个代表都没有来的卫所。卫所兵虽然看起来孱弱。但相反,每一个卫所军的高官都是地主。一个千户便是占地数千亩的中等地主。一个卫所指挥使,便是方圆百里内的一地诸侯。
而眼下,新的三支军队想要统合全国的新军……
这让李国桢委实有些担忧。
但只要一看到殿上众人踌躇满志的模样,便没有人怀疑他们心怀畏惧。只要一想到此前硕硕战果,便没有人会怀疑他们做不到改制。与这样的人身在同列,一起共事,李国桢忽然间现自己胸腔之中有什么东西缓缓变得熨贴滚烫,让他那枯萎的心肝也要燃烧起来一般。
“就去做那一番大事业吧!”李国桢轻轻握住拳,心道。
会议很快便散了。
李国桢忧心忡忡想着天下各处卫所的既得利益者们胆敢顽抗,李邦华却快一步将朱慈烺给截胡了下来。
朱慈烺看着李邦华的眼神便明白了过来,这位帝**政的大管家显然遇到了难事。
众人各自散去,朱慈烺与李邦华则是去了太液池中南海的南台。这里是后世中南海里的瀛台,朱慈烺登基后在太液池这里修筑了大量的办公场所,具是新式建筑,既是典雅美观又是兼顾耐用。这一回李邦华与朱慈烺议事,便在瀛台上的涵元殿里举行。
这里距离外朝最近,朱慈烺与李邦华入内端坐的时候,从外朝内阁办公厅赶来的大小官员们也纷纷赶来了。
朱慈烺一见来人,心中有了一些底。
来的是傅淑训,也便是而今的财政与经济大臣,当然也是户部尚书。眼下朝中依旧并行着内阁与各部大臣两套班子。只不过,朱慈烺登基后,渐渐也是以李邦华这一套班子为。之前朱慈烺大婚,又是大胜,黄景昉没有触霉头。但私底下,黄景昉已经透露了好几回要致仕的意思。面对李邦华的主政,他也是一早就告病在家。
当然,朝中依旧是毫无疑问的忙碌,谁也腾不出手来做这些。光是大婚与军制改革就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牵扯进去,再无半分空隙。
没多久,谢洪运也进了涵元殿,在朱慈烺耳边轻声低语了起来。
“是大婚这几日里集中现的问题,对吧?”朱慈烺揉着脑袋,他感觉到了头痛。
“圣上所料无差。这一回大婚,用时紧张,耗费一下子便预估不当,支了许多。这一回军制改革,不仅要整合旧部队建立新军,更要考虑不合格的老兵裁汰的问题。”傅淑训说着,将一叠有一叠的文书交了上来。
这些当然不会让朱慈烺一个个看。作为侍读学士的谢洪运一早便带着十数个中书舍人将这些整理翻阅起来。没多久,一张张便签与简介罗列完毕,呈给了朱慈烺翻阅。
这一回,李邦华要说的便是财政问题。
一直以来,朱慈烺都是征战在外,虽然总是打胜仗带回来了大批的战利品充实国库,但国库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朱慈烺只有个大概的印象,并不知晓具体。这一回见李邦华表情严肃,显然,朱慈烺这个甩手掌柜是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一念于此,朱慈烺也便乖乖坐了起来,等待着李邦华简介大明的总体财政情况。
“以下,便是大明二六七年截止九月入库的税收简略。”李邦华拿起了一本了起来。
1、农税
赋税收入麦3o6.7万石、米2o64万石,合计万石,值银万两,其中麦35.3万石、米2o4.8万石折银124.7万两解运。
2、丝绢布等
赋税收入丝绵2173741两、生丝1o4o3斤、棉花14413o斤、苎麻186o斤、绢136279匹、麻布4523匹、棉布129339匹、课钞816o5锭5937贯等,合计值银34.3万两。
3、屯田
屯田收入米117.1万石、麦116.5万石、草26o万束、银9.3万两、钞5.7万贯,合计值银266.2万两。
4、马政
光禄寺、御马监、太仆寺等处草料收入万束,值银53.8万两,其中万束折银35.3万两起运,草场改耕地征银14.6万两,起解军马14ooo匹、折色银26.4万两,以上合计值银128.4万两。
5、夫役
记载,两京每年办木柴2519万斤、木炭2259万斤、折色银31.2万两,合计值银42.3万两。
6、皇庄子粒银
三宫子粒银4.9万两。
7、加耗
每年办漕粮4oo万石,加征脚耗米2o6.3万石、轻赍银44.5万两,内府光禄寺等衙门起运米加耗3o.8万石、脚银9.5万两,其中加耗米已计入夏税秋粮,征银54万两送太仓支用。
8、税课
鱼课钞181万贯、钱7万文、银1.1万两,麻课折色银5o7两,苇课折色银9141两,野味折色银2.7万两河泊麻铁等课13.6万斤、银3万两,芦课折色银2.6万两,竹木抽分折解银1.4万两,以上合计值银12.1万两。
9、其他
北方各省解运芝麻、黄豆、绿豆、黑豆等杂项,南方解运干鱼、蜂蜜、茶叶等杂项,光禄寺解运各地牲口十万头只,上林苑监解送鹅18ooo只等杂项,以上合计值银32.4万两。
“除了这些以外,有赖于圣上在获鹿镇一战斩获,又于遵化一战大获全胜。俘获战俘、战利品折银一千余万两,故而今年国库一共收入万两,不算战利品,其中银万两、米万石、麦587.6万石、草万束及其他杂项”李邦华说完,长长呼出一口气,话锋一转:“但是……”
朱慈烺眉头一挑,他就猜到了还会有个转折。
果不其然,李邦华道:“我大明每年固定不动,至少支出万两。其中银337.8万两、米万石、麦587.6万石、草万。这些,都是雷打不动,有增无减的。今年圣上又于京畿大肆修桥铺路,于西苑营造办公场所,又恰逢大婚喜事,全军改革。如此,余下的两千万两根本不够用啊。”
朱慈烺禁不住失笑道:“朕的好相啊。你这一大口喘气的,倒是让朕不由乐了。你翻遍大明会典,何时见过一年能有两千万两白银给你用的?不过……这么算起来,的确有些够呛。太急了……”
一战过后,百废待兴。
别看打李自成与多铎斩获惊人,但只要算上全军的犒赏,军队改制前后所需的预算都能料到,这必然是个惊人的无底洞。
当然,军队改制过后,原本成本巨大的九边军阵、关宁军以及卫所军原来的开支都能省下来。但今年为了推行顺利,定然是不会不军饷的。就算能省下来庞大经费,那也是明年的事情了。
李邦华与傅淑训等人听了朱慈烺的抱怨,也是纷纷轻笑了起来,殿内气氛微微宽松了下来。
但傅淑训显然是没打算让大家轻松,他沉声道:“还好有赖于圣上这一战斩获。不然,光是这一场大婚,户部就得当掉裤子。”
在后世,一场婚礼往往就会耗费一家人一辈子的积蓄。在大明,哪怕以皇帝之尊贵,这笔开支也十分肉疼。
神宗皇帝朱翊钧娶皇后王喜姐的婚礼仅织造费用就花掉了九万多两白银,其后全部开支高达千万。
朱慈烺的婚礼因为管理效率高,既没有巨大的贪污浪费,也没有那么不该多滥赏,饶是如此最终开支也攀升到了七百万两白银。按照后世的购买力,这是约莫五十个亿人民币的概念。
如果单单一场大婚,或者单单两场大胜,这都是喜事。
可两件事情都碰到一起去,对于户部,对于国库而言,那就不是喜事,而是要让人绞尽脑汁的头痛了。
圣上大婚用了七百万两,此前京畿各处修桥铺路以及获鹿镇一战、遵化一战用的军费却高达一千一百万两之多。再算上战后抚恤、战后犒赏以及66续续各种开支,国库之中一下子便用不到了。
“朝堂开支缺口将高达至少五百万两银。”李邦华沉声地说着。
傅淑训加了一把火:“这还是将军队改制之中,卫所、边镇、关宁军上下士卒都能顺利裁汰安排下来的结果。”
仿佛是为了担心朱慈烺不懂实情,傅淑训又道:“按说,眼下安排将士们退出军务,可以授予田地。毕竟此番连年战乱,天灾**,空地极多。然则,要让将士们能够安心退养不生哗变之事,光田还不够,还得准备耕牛、农具、种子以及屋舍。这都是大为耗费之事。”
朱慈烺缓缓颔:“这方面,我知道了。”
屋内一下子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朱慈烺闭上眼睛细想了起来,随后,众人便只好装作认真地盯着手头上的记事本呆。
一阵沉默过后,朱慈烺道:“财政的问题,不外乎开源节流。节流,暂时还是不要动主意了。开源吧。”
“圣上要加派?莫不是再如三饷一般?”听朱慈烺说开源,傅淑训吓了一跳,登时站了起来。三饷就是辽饷﹑剿饷和练饷三项赋税的合称。
辽饷亦称新饷,明朝后期加派的税赋名。始征于万历四十六年,终于万历四十八年,全国除贵州等少数地区外,平均每亩土地加征银九厘,计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二两。天启时,并征及榷关﹑行盐及其它杂项银两。崇祯四年,又把田课由九厘提高到一分二厘,派银六百六十七万余两,除兵荒蠲免,实征银五百二十二万余两,另加关税﹑盐课及杂项,共征银七百四十万八千二百九十八两。
剿饷为镇压农民军的费用,总数两百八十万两,主要也征自田土。原议只征一年,实际上从崇祯十年起,直到十三年才被迫停止。练饷是崇祯十二年根据杨嗣昌的提议征派的,名义是训练“边兵”,加强九边各镇防御力量,实际是为了对付农民起义。此饷共征银七百三十余万两,其中田赋每亩加一分,约占总数一半以上。
正是这三饷才支撑了明末糟糕财政情况下对辽东的战事。
但同样,也大大加剧了国内农民破产的情况,惹得造反蜂拥而起。
是以,一听朱慈烺要开源加税,傅淑训就惊得站了起来。
就是李邦华,也不由失声道:“圣上年初登基这才刚刚宣布取消三饷,眼下国内叛贼只剩下四川一隅,建奴亦是重创短时间内绝无来犯之理。若是如此便要加派,恐怕……恐怕……”
李邦华一时间激动得都有些要控制不住了。
朱慈烺一听两人的表情顿时连连摆手:“朕如何不知道李自成是怎么起来的?裁汰驿站,惹得李自成造反,三饷加派,惹得盗贼四起。这都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眼下要裁汰老军,当然不会再来加税于小民的头上。况且,大明在父皇手上会逼得不得不加税与小农上是为何……真当朕不知道吗?”
李邦华与傅淑训对视一眼,一种更加震惊的表情显露了出来。
他们听出了朱慈烺的意思,更是一想到这个念头,不由感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甚至比起他们当初听到朱慈烺率军杀死多铎,传京师的时候还要震惊。如果说,一时间战争的胜利还可以在想象之中。但这个念头升起来,他们甚至都想不到要敢于如此去做!
只见此刻朱慈烺拿着一杆鹅毛笔,随意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了八个字:亡国之因,士绅免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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