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二七七年五月一,土默特部草原上迎来了一场小雨。
天气渐渐炎热,这一场雨又回潮了许多的寒冷,让大部队在草原上的行军变得颇为艰难。
这样的小挫让行军的队伍显得有些沉闷,不过继续跟随着大军行动的倪元璐显得颇为放松。
他麾下的这支军队可不再是什么新丁了。他们经历了无数困难,这点小雨显然也算不得什么。
雨一下,提前准备的斗笠便纷纷下发了出去。军队稍稍停歇了一会儿整顿队伍,稍事休息的行军里迅速熬了姜汤,备了药草。
一切都有条不紊,没有一点的慌乱。
“从后方转运进来的物资顺利抵达了,这么说来,云内、云川卫、玉林卫一直到大同右卫的转运路线可以说正式开始运作了。”夏晨轻点了物资,心情颇为舒畅。
倪元璐恰好步入帐内,一听,便笑道:“也多亏了前面打得一仗,清空了蒙古人的抵抗力量。要不然,在土默特部的核心势力范围里想要串联成一连串的兵站可就太不容易了。”
夏晨见倪元璐来了,连忙行礼。
一番客套不提,夏晨继续道:“的确如此呐。咱们的大军什么都好,就是无比依赖后勤。现在作战可不比古时候,备好干粮兵械便可。现在要准备的物资太多,对后勤的压力也就太大了。还好这里曾经为我大明所经营,一路留下来的旧城都可以作为据点。要不然在草原上行军,实在是无所凭据。”
倪元璐点点头,又道:“转运来的物资有多少?”
“一共光饼五万枚,炮弹五百发,定装子弹三十万发,以及此前倪相再三要求的水泥也从京师转运过来了,一共三千斤。至于其余物资,都在这一副清单里,请倪相过目。”倪元璐道:“不用了,我也就是过来问问。倒是眼前的战局,大家怎么看?”
说起那些乏味的后勤问题时,夏晨的表情还算正常,一提起眼前的战局,便皱着眉头,凝望着倪元璐,再三张口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属下,实在是心中忧虑此战。”
自古奔袭,都是以快打快。
比如辽东红娘子所为,便是集结了辽东镇全部的战马,从凤凰城绕道千里奔袭到了海州,最终落脚点落在了旅顺口。一战便盘活了辽东凤凰城孤地的局面,更是让整个清人腹心之地受此一击,如同被人一个直勾拳猛击肚子,顿时直不起腰来。
而那一战,最为紧要的就是以快打快,机动力超强。
同样,在塞外行动,在敌人据点里行动,这一回第一军的行动却称得上是龟速。行动缓慢,拖着大部队,每次到了一个据点还要分兵一次去守据点。
这样的做法虽然让军队后路被补充起来,后勤转运有了支撑,国内源源不断的物资得以顺利运输进来,保持着强大而充沛的战斗力。但毫无疑问,这么慢的速度,敌人当然是早已得到了消息,早就准备起来了。
如此一来,奔袭最重要的一点突然性就全部丧失。
敌人有了防备,那么接下来的战斗就得是硬碰硬。在对方的主场上打一场硬碰硬的战争,而不是用进攻方的突然性做到以奇胜,夏晨不忧虑才怪了。
“稳扎稳打,也是有好处的。能守得住自己的阵脚,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为将者,先虑败再虑胜。”倪元璐勉励了一下,便走了,只余下夏晨苦苦思索。
“老夏,还没想明白呐?”大军重新开始行动了,朝着东方一点点的挪过去,夏晨骑上了马,忽然间身边的陈永福也策马走了过来,看着夏晨说道。
“想,是想到了一些。”夏晨道:“军长想必是定有见教吧。”
“见教么,不敢当。是有些想法。”陈永福道:“这打仗么,突然性我是明白的,要打一个奇袭,如霍去病一般封狼居胥,是多少武夫北望草原奢望过的事情?但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么,就得讲究一个因地制宜。所以,这一回枢秘处定下的方案里有了这么一个慢腾腾的方案,便是因为蒙古人,也变了。”
“蒙古人变了?”夏晨喃喃着道:“因为这归化城?”
“没错。自从陛下领兵以火器胜以后,这天下呀,就变了。往常,蒙古人在马上到处奔走,诱敌深入,逼迫我们拉长补给线,以此寻战机。而现在,蒙古人却也要拒城而守。这不是变化,是什么?”陈永福又道:“如果我们也来一个奔袭,那说不定逼迫之下,反倒是真教蒙古人弃了归化城,逼得我们不得不千里追击。到时候,追,肯定要等着哪一天被诱敌深入包了饺子。不追,那岂不是白来了?”
“没错。圣上有一句话说得极妙,对付草原上的鞑子,出击多少回大胜多少回不重要,杀了多少有生力量,最重要。”夏晨连连点头。
“可咱们一个慢腾腾的杀过去……蒙古人,不就选择了严正以待?他们留了下来,那就足够了。我们,定能战而胜之!”陈永福笑着,一夹马腹,速度一快,悄然间离开了。
夏晨目光一亮。
……
丰州的城外,一队人马严正以待。
饱经风霜的索尼看着这些正黄旗的勇士,心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前些天他去了一趟归化城,第一时间见到了归化城都统巴音岱。那时,索尼没有告诉巴音岱为什么需要让巴音岱先顶着,与额璘臣虚与委蛇。
因为,索尼只要一看到手底下这些人马,便不由的感觉一阵唏嘘与心虚。
要知道,如果额璘臣这样的不臣之辈出现在黄台吉的手下,那么定然会第一时间迎来满清铁骑围剿,定让额璘臣身死族灭,用以警戒后来之人。
但现在,索尼带着兵马来了。一如黄台吉会做的一样。
只不过,如果是黄台吉,那肯定是先平了额璘臣的乱子再率军南下。可现在,索尼却不得不先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额璘臣与明人先死磕,自己伺机而动。
而这,似乎也成了眼下索尼所有选择之中最好的一个选择了。
一切,首先当然还是因为实力。
毫无疑问,索尼这一个最后入场的势力手中的实力最为稀薄。
正黄旗是一部规模两万余人的大旗,八旗军中,曾经的第一。但曾经的第一此刻已经衰落了,索尼能带来的兵马满打满算一共只有五千余人。
就是这五千余人,已然是一路上经历了磨砺,经过了淘汰,经历了一路风霜依旧还留下来的八旗军。
饶是如此,索尼一眼扫过去,却依旧没有看到那支皇帝亲军的风范回归。
“我大清正黄旗的勇士们!”索尼气沉丹田,朗声道:“今日,我们在这里,在蒙古的草原上,即将踏上战场。”
所有的正黄旗人看向索尼,无数目光涌动着,怀着各自的意味。有期待,有疑惑,有不解与不甘,更有焦躁不安,以及为数不少的恐惧与抗拒。
迎着这些目光,索尼坚定着道:“我们满清的勇士,是忠诚可靠的,也是义气不负盟友的。而现在,蒙古草原上迎来了明人的进犯,我们的盟友岌岌可危。所以,我们来了。我们加入到这场战争里,为大清的国运而战。勇士们,听着,这一战,将很大可能决定着我大清的未来。失却蒙古,我大清就失却了半壁江山。失去了这一个最重要的盟友,我们便只能孤独的在辽东一地作战。”
场上寂静无比,很多人听不懂索尼的话。但也有些人懂了,更多的人尽管听不懂,但感受着这样严肃的气氛,依旧明白了其间的意思。
“现在,大清需要勇敢的我们。”
“需要我们走上战场,忘记死亡的恐惧,忘记敌人的强大,忘记一切阻挠我们胜利的困难。”索尼说罢,抽刀南向,道:“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大清八旗,向南,随我出发!”
“喏!”众人哄然高呼。
五千余人纵横南下,他们绕开归化城,寻着小道度过黄河的之流黑河与灰河,出现在了整个土默特部的南部。
没错,他们出现在了……
大明帝国第一军刚刚击破了土默特部伏兵的云内。
……
云川兵站。
吴万英最近显得无聊无比。
作为技术兵种,一个卫生员,吴万英这些天的工作委实是清闲无比,以至于他都主动的跑去了兵站里搭把手起来。
无他,整个兵站也就这里最为繁忙,事情最多。
从后方九龙沟、玉林卫以及大同右卫这一系列兵站里转运过来的物资抵达云川兵站,一部分物资比如砖石、水泥就地开工,扩建着云川兵站的防务。而更多的,将继续转运到云内兵站里,一直供应到最前线的大军身上。
这样一来,就是少数有几个铁打损伤的小毛病也用不着吴万英。毕竟,随军医院的营地也在这里哩。
当然,就是随军医院,事情也不多。
这样异常清闲的状态让吴万英感受到了很是浑身不自在的唯道。
“说好的封狼居胥呢,说好的……黄沙万里,扬名万丈的豪情呢。唉,沦落得最后只能在这里吃土。”说着,吴万英又吐了吐,吐出了一些沙子。
这年头草原上的沙化已经颇为严重了,大风一起,就挂起沙子,很是让人苦恼。
“吴哥哥……是馒头不好。”馒头委屈着一张脸,乖巧的坐到了吴万英的身边。
她也明白,就是此前她闹了不舒服,这才惹得张庭选择人留守的时候落到了他们身上。
“唉,说这些干嘛。你哪有什么不好的,要说,也是我怂了,当时没有一嗓子喊出来要去前线。只能沦落得后方给人打下手。”吴万英赶忙说道。
见此,馒头这才破涕为笑,又是回了屋子去。
吴万英摇了摇头,脑海里不由的想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个傻大个现在怎么样了……兄弟们,可还好。”
这样想着,吴万英也是渐渐入了神。
傻大个说的当然就是丁高天。
这位身量高大,看起来就极有威慑力的老兵显然是个有故事的。就是倪元璐亲自问,也没有说出自己那一身本事的来源。
不过军营里有本事就行,丁高天既是没有干过坏事,一样也没有打算干坏事,那当然谁也不会在乎这些。
倒是靠着突袭里的表现,丁高天被记了功,更是当场便被提拔,从一个小兵摇身一变成了班长。
这样的变化说起来微不足道,但考虑到眼下还是作战,要兑现功劳都是战后,其实还是很有前途的。
对于当了班长,丁高天表现得很平静。
他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跟随着大部队一路行军。
终于,度过了一个不知名的荒漠以后,青草幽幽的草原重新入目。丁高天喃喃着道:“青冢要到了?”
说起来,青冢这个故事,还是他从吴万英的口中说来的呢。
当初丁高天问吴万英想要个什么婆娘,吴万英便扯出了沉鱼落雁的典故。最终,便是让丁高天知道了有青冢这么一个地方。
“要是打完了仗,能有个空,倒是得去看看哩。不过,就是人都死了几千年了,怕是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头。”这样想着,丁高天也不由摇头的自嘲了起来。
他行军在最前,魂游天外的表情更是显得有些呆滞。
落在旁人眼里,就是魔怔了一下。
接下来丁高天的动作更是让人感觉这人魔怔了。
只见丁高天忽然间脸上表情凝固,猛地当即趴在地上,仿佛就那么直愣愣地摔倒在地。
但转瞬,一些老兵就明白了过来。
“是大规模的骑兵动静!”丁高天大声高呼。
没多久,数十斥候回来了。他们的身后,不约而同的是无数追杀而来的蒙古骑士。
青冢的山峰上,色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明人,终于来了啊。”
倪元璐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看起来,蒙古人倒是一个没走呢。好呀,好呀,咳咳……来的够多,那才好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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