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赵弘润长吐一口气,摇了摇头。
“皇位……实非本王想要之物……”
说罢,他用遗憾的目光望着骆瑸,心中不禁有些苦闷:唾手可得的英才,却与我无缘。
但不可否认,骆瑸说得没错,似他们这种有宏远目标的儒士,又岂会心甘心愿投奔一个立志要当纨绔闲王的皇子呢?
似东宫、似雍王,那些能够成为魏国君主的皇子,才是这些文士追随效死的对象,毕竟前者可以支持他们,实现他们的抱负,使魏国变得更加强大的抱负。
而就在赵弘润满心遗憾之际,却见骆瑸露出了自肺腑的笑容,微笑着说道:“周昪,看来不是肃王殿下您的人。”
听闻此言,赵弘润微微一愣,随即皱皱眉有些不悦地说道:“你在试探本王?”
见此,骆瑸面色一正,拱手致歉道:“请肃王殿下恕罪。”
望着正向自己拱手致歉的骆瑸,赵弘润方才因为骆瑸那一番话而怦然心动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因为骆瑸根本不是要投奔他,只不过是在试探他而已。
“你还想着辅佐东宫?”赵弘润皱眉问道:“他已将你逐出东宫……”
听闻此言,骆瑸微微一笑,心平气和地说道:“既是自己选择的人王,哪怕前程再是坎坷,爬着亦要走完这段。……这是我辈读书人的倔强。”
赵弘润肃然起敬,默然地注视着骆瑸,良久,这才淡淡说道:“东宫……已不再需要你了。”
“不!”骆瑸摇摇头纠正道:“眼下太子殿下虽然看似在朝野声望剧增,可实则已经掉入了某人的陷阱……骆瑸曾经怀疑过肃王殿下,不过从肃王殿下方才的态度可以推断,殿下您并非是设下此计的人,那么,周昪背后的哪一位,就不难猜测了……”
说到这里,他微微眯了眯眼睛,自信满满地说道:“雍王弘誉!”
『这家伙……』
赵弘润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打量,心中倍感吃惊。
要知道,他可是凭着青鸦众打探来的情报,这才得知周昪是雍王弘誉准备了两年的暗棋,可是这骆瑸,却能看穿此事,很不简单。
当然,赵弘润并不准备暴露自己,因此他故作疑惑地问道:“周昪,那是谁?”
听闻此言,骆瑸似笑非笑地望着赵弘润。
瞧见对方的笑容,赵弘润这才暗骂自己糊涂:不知周昪是谁,他又如何得知骆瑸已失去了东宫的器重,借机招揽他呢?
不过骆瑸并未说破,而是简单地向赵弘润解释了一遍周昪的事迹,总算是给赵弘润留了面子。
“周昪此人,在下听说,与在下一样,是洪德十六年科举的才子,据说是文章不为当时礼部官员所喜,因此名次不高。……但奇怪的是,此人在科试之后,便消失了踪迹,据说是回故乡苦心研读诗经,准备下次再考。……然而前一阵子,周昪却突然找上东宫,献出那般惊艳的国策,在下怎么看,都觉得这件事不会简单。”
“哦?”赵弘润眨了眨眼睛,故作不知地问道:“为何?”
“因为太巧了。”骆瑸摇摇头说道:“当时正是肃王离开大梁之后,大梁朝廷,人人皆知东宫与雍王之间的争斗必将开始,此时这个周昪却突然冒了出来,取得了东宫的信任……当时在下就在想,此人若非是肃王殿下的人,那么,就必定是雍王殿下筹备许久的杀招。”
说到这里,骆瑸转头望向赵弘润,言辞确凿般说道:“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周昪所提的那几项强国之策,除『大魏武军』外都存在弊端,若操作不善,后患无穷。……可惜东宫受肃王殿下您的刺激,太渴望得到一支军队的兵权,在看到周昪的第一条计策后,便欣喜若狂地采纳了,将周昪的条条计策上献朝廷……”
赵弘润静静地听着骆瑸向他倒苦水,向他倾诉东宫不听他的劝告,宠信周昪不说,居然还指责他不该妒忌贤良,气地骆瑸自行搬出了东宫。
“……在下的确很气,那周昪分明是不安好心,可东宫……唉!”摇了摇头,骆瑸苦笑着说道。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回到东宫身边,对么?”赵弘润不禁有些妒忌。
骆瑸并没有注意到赵弘润眼中的妒忌,正色说道:“在下绝不会让周昪得逞!……他设下这等毒计坑害东宫,但在下未尝没有办法将其扭转过来,叫雍王自食恶果!”
说到这里,他这才意识到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向赵弘润倾述、抱怨,尴尬地说道:“实在抱歉,让肃王殿下您听了在下百般牢骚……”
“无妨。”
赵弘润摆摆手,正要说话,却见骆瑸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多谢肃王殿下能让在下倾诉心中的怨气,在下已经打起精神来了。”说罢,他犹豫了一下,带着几分恳求说道:“肃王殿下能否将在下放回大梁,若没有在下,恐怕东宫会叫雍王与周昪玩弄于鼓掌之上。”
赵弘润张了张嘴,可瞅着骆瑸殷切的目光,最终还是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肚子,拍拍手召来段沛,吩咐道:“段沛,将骆先生……送回大梁。”
段沛脸上露出了明显的疑惑,可能是在纳闷,这个骆瑸不是殿下特地叫他们青鸦众从大梁掳回来的人么?怎么又要送回去?
不过既然是赵弘润的吩咐,段沛自然不敢有所异议:“是!”
“多谢肃王殿下!”
骆瑸拱手深深一鞠躬,一脸感激之色。
看得赵弘润郁闷不已:就连赵弘礼那种家伙,居然也能得到如此忠心出色的谋士辅佐?而我堂堂肃王,居然招揽不到一个能出谋划策的人?
望着骆瑸离开书房的背影,赵弘润迈步走到窗前,长长吐了口气。
『不知道天底下,还能有媲美骆瑸的人才么?』
——与此同时,王都大梁——
在翰林署内,有一名年轻的抄书小吏正手捧着一份刚刚抄录的公文,眼中露出几许困惑之色。
“周昪……此人的计策,好是好,可是留有后患啊……总感觉哪里不对。”
就在此人心存疑惑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了呼唤声:“何兄,该回府了。”
“哦哦。”
年轻的抄书小吏将手书放回远处,随即整了整衣袖,与平日里结识的同官署内的好友一起喝酒去了。
这个人,叫做何昕贤。
——与此同时,同在王都大梁——
在赵弘润往日频繁出入的一方水榭内,在一楼的大厅内,有众多文士一边等待着楼内花魁的出题,一边谈论着最近大梁内所生的事。
而其中,就聊到了东宫太子重拳出击让雍王弘誉彻底跌入下风的这件事。
然而在那些文士兴致勃勃地提起要投奔东宫时,在角落里,却有一名风流儒士撇了撇嘴,用带着醉意的语气不屑说道:“一帮蠢材。”
那些文士勃然大怒,指着那人骂道:“你这家伙说什么?”
在言语冲突中,有人认出了那名酒醉的儒士,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两年前在考场上作弊被除名的温先生……”
听闻此言,那名被称之为『温先生』的儒士面色涨地通红,愤慨地说道:“是吏部,是吏部那帮混账坑害我!他们恨我向肃王告密,因此勾结礼部官员用考场作弊的污名坑害我!”
“是是是……”那些文士讥笑着。
温先生满脸愠怒,咬牙切齿暗暗说道:“好,说我作弊是吧……好,来年科举,我就作弊给你们看看!看我如何将一群草包送上甲榜!”
这个人,叫做温崎!
——与此同时,在上党郡曲阳县附近的一个小县内——
“县老爷,县老爷。”
一名年轻的衙役,手捧着一份文书送到了县衙内的书房,气喘吁吁地对书房内一位正在缝补自己破衣服的年轻县令说道:“老爷,这是朝廷刚刚派人送来的公文。”
“唔?”
年轻的县令放下手中的衣物,迈步过来接过公文,三下两下拆开,观阅起来。
仅仅只扫了几眼,年轻的县令便皱起了眉头。
“老爷,什么事啊?”年轻的衙役小心翼翼地问道。
年轻的县令淡淡一笑,随口说道:“与我县无关。……朝廷准备将上党、河东等地,那些闲置的土地租售给国内的贵族,叫后者组建私兵阻挡韩国的军队,为此,朝廷设下了重饵。”
说罢,年轻的县令挥挥手遣退了衙役,独自一人负背双手站在窗口。
“周昪……哼!自以为天衣无缝么?”
年轻的县令撇了撇嘴,随即继续缝补自己的旧衣物。
这个人,叫做寇正!
——与此同时,荥阳——
一名读书声打扮的文士正目视着当地县令贴出来的布告,不由地微微皱眉。
“介子,怎么了?朝廷刚颁布的政策有什么问题么?”
随着询问声,他的好友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旁,疑惑地询问道。
在其身后,跟着数十名胡人奴隶。
“唔……有点在意。”文士点点头,脸上露出几许困惑之色。
见此,好友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咱们又赚了一大笔,应该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好吧。”文士无奈地笑了笑,不过临走前,仍瞥了一眼那张布告。
这个人,叫做介子鸱!
——与此同时——
在黄池县的县衙内,有一名看似主簿打扮的年轻官员,正站在该县的县令身边,目视着朝廷的文书,面有异色……
而在襄陵县,一名刚刚回乡苦读诗经,准备三年之后再次参加科举的年轻人,在听到了屋外的喧吵后,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在他简陋的屋院外,当地有名的富豪不知为何,变卖家产,准备前往上党……
华阳……
山氏……
许县……
鄢陵……
商水……
洪德十六年,以及下一届洪德十九年的科举,妖孽甚多!(未完待续。)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