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结盟约,对抗元奇?怡亲王载垣、礼部侍郎宝鋆听的都是一楞,离京陛见之时,咸丰反复交代的是通过和谈最大限度的为朝廷攫取利益,可没说过与英法缔结盟约。
载垣不动声色的瞥了宝鋆一眼,与英法结盟,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岂是他区区一个亲王能做主的?别说做主,他连话都不敢乱说一句,元奇虽然隐隐有割据东南之势,但毕竟没有与朝廷公然撕破脸面,朝廷若是与英法结盟,必然会逼迫元奇兵戎相见,这可以说是关乎大清兴亡之举。
见载垣木着脸不吭声,宝鋆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见这情形,巴夏礼缓声道:“元奇垄断金融,发展工业,借着对外扩张的机会,大肆扩军,财雄势大,兵多将广,其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已经远远超过贵国朝廷。
不客气的说,任由元奇如此发展下去,元奇发动军事政变,推翻贵国朝廷,取代贵国皇帝陛下,只是迟早的事情,而且,这个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三五年时间。贵国朝廷目前唯一自救的机会,就是与我们结盟,联手抗衡元奇或者是消灭元奇。”
见的载垣依然一声不吭,宝鋆暗叹了一声,开口道:“四国联军已是自身难保,还有何能耐抗衡元奇?”
“元奇一直隐藏实力,我们只是轻敌而已。”巴夏礼露出一丝微笑,侃侃说道:“克里米亚战争,贵国的报纸一直是跟踪报道,对于我大英帝国与法兰西帝国的军事实力,贵国上下应该都很清楚。
只要贵国朝廷能与我方结盟,联手对抗元奇,我方保证,规模更为庞大的援兵下半年就能抵达天津。”
听的这话,载垣隐隐有些动心,四国联军如今可说是面临全军覆没的危险,英法两国必然不会坐视,增派援兵倒是可以相信,再则,双方联手抗击元奇,坚持半年时间,应该也没有问题,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三缄其口。
沉吟了一阵,宝鋆才缓缓开口道:“双方结盟,贵方有何条件?”
“我方需要的只是平等的外交地位,优惠的通商条件,收回被元奇侵吞割占的吕宋、爪哇、马六甲、缅甸、孟加拉等地。”巴夏礼语气诚恳的道:“作为回报,我方会极力扶持贵国朝廷在天津开办军工厂,建立海军、陆军学院......。”
宝鋆取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几款条件递过去,道:“这是我国最基本的几个条件,阁下看看。”
巴夏礼略微看了看,见的是支援战舰、火器弹药,协助创建军工厂,提供大额低息借贷,神情登时就轻松起来,含笑道:“这些条件,我方完全可以接受,具体数额也可以磋商,为了保护我方在贵国的通商利益,我方会不遗余力的支持贵国朝廷。”
京师,乾清宫,西暖阁。
看完载垣、宝鋆从通州快马送来的折子和谈判纪要,咸丰神情有些阴晴不定,津京战局可说是急转直下,原本来势汹汹的四国联军一转眼就处于全军覆没的处境,而他原本认为英法两国只会提出和谈休战,不想却变成了缔结盟约抗衡元奇。
不得不说,英法开出的条件让他怦然心动,赠送一万支米尼枪和五十万发弹药,而且以最低市场价不限量供给火枪火炮,另外赠送五艘三级战列舰,十艘四级战列舰,协助朝廷在天津开办大型军工厂保证朝廷自行制造枪支和弹药,另外还提供五千万两白银的低息借贷。
这些条件,对他来说,简直是梦寐以求!根本无法拒绝!而对方要求也可说完全不过分,吕宋、爪哇、马六甲、缅甸、孟加拉等地原本就掌控在元奇手里,朝廷鞭长莫及,况且原本也不属于大清的领土,退还不退还,对朝廷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平等的外交地位,优惠的通商条件等条件,更是无足轻重。
唯一令他犹豫的是,英法联军的援兵要到年底才能抵达,与英法结盟,能支撑到年底?若是无法抵挡元奇新军的进攻,不仅是四国联军全军覆没,大清怕是也会被颠覆!
“来人,宣奕增、肃顺觐见!”咸丰站起身对外吩咐了一句,随即背着双手来回的踱步。
易知足虽说没有称王作乱,没有实质性的割据,但实际上已经掌控了南洋、东南、西北十省之地,若是算上间接掌控的倭国,安南,其势力早远远超过朝廷,对于朝廷来说,元奇就是一柄悬于头顶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而且也必定会落下来,这是迟早的事情。
以朝廷目前的处境,要想制衡元奇,必须联手英法等西洋强国,仅靠朝廷自身,无法遏制元奇,而且与元奇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这一点,他看的很透彻。
这次与英法结盟,是极为难得的机会,以后绝对不可能还有如此好的机会!问题是,机会虽好,风险也大,大到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奕增早几日就已经奉旨进京,就在宫里当值,咸丰随时做好了前往热河避暑的打算,特意召奕增入京,打算着其率领一部八旗新军随驾扈从,听闻宣召,他连忙赶往乾清宫,进的西暖阁,一眼瞥见肃顺跪着看折子,他立时意识到,可能不是随驾扈从的事情,连忙恭请圣安。
咸丰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这是怡亲王载垣与英法谈判的纪要,你也看看。”
看过纪要,肃顺震惊不已,他没想到朝廷居然私下里与英法谈判,而且英法还提出与朝廷结盟以抗衡元奇,他也没急于开口,心里暗自琢磨。
咸丰也十分有耐心,待的奕增抬头,他才缓声道:“你二人既是宗室贵胄,也熟悉了解元奇,朕想知道,此事是否可行?”
不等肃顺开口,奕增就斩钉截铁的道:“回皇上,此事断不可行!”
见他反对,肃顺心里暗松了口气,咸丰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
“皇上。”奕增从容说道:“英法大举增兵,至少要等到秋冬之季,即便八旗新军、北洋水师与四国联军结盟,也不可能支撑那么长时间,以元奇目前在天津的兵力,三个月足以横扫津京。”
咸丰有些不敢置信,“元奇新军战力如此强悍?十余万大军连半年时间也无法支撑?”
“即便朝廷与英法结盟,能直接参战的八旗新军也不过三万,顶天也就五万。”奕增不假思索的道:“这五万八旗新军投入战场,最多也就是打元奇一个措手不及,无法扭转战局。
以奴才之浅见,元奇新军的战力,与西夷联军完全就不是一个层次,若非元奇新军担心伤亡太大,香河、天津两地的联军早已被歼。”
顿了顿,他接着道:“奴才昨日就接到电报,天津的元奇新军已经出动准备攻打英军在天津城外的阵地,皇上不妨先观望一下.......。”
咸丰轻声道:“法国特使葛罗已经前往天津与易知足谈判。”
“天津谈判不可能有结果。”奕增语气笃定的道:“以易知足的秉性,不可能轻易同意休战和谈,四国联军悍然入侵,不仅是关乎大清本土的安危,也关乎南洋两省、马六甲海峡、缅甸、孟加拉等地的归属。
为了筹备津京这一战,元奇可谓是倾尽全力,在完全占据主动和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不给联军一个深刻的教训,易知足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对于元奇新军来说,这一战才刚刚开始。”
咸丰一阵无语,端起茶盅呷了口茶,他如今总算是看明白了,四国联军入侵,这一战虽然爆发在大清本土,但却牵扯到南洋两省、马六甲海峡、缅甸、孟加拉等地,英国人不会轻易罢手,元奇也同样不会。
“皇上。”肃顺这时缓缓开口道:“向英法四国宣战,乃是皇上明发圣谕,这是国战!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讨伐西夷各国的不义之举,强盗行径,朝廷若是此时与英法结盟转而与元奇为敌,必然丧失人心。
另则,一旦朝廷与英法结盟,元奇便会毫无顾忌,堂而皇之的举兵作乱,天下人心,尽向元奇!此举断然不可!”
咸丰闷声道:“此战大捷,元奇声威必然如日中天,难不成就坐视元奇一日日壮大?”
“皇上。”肃顺轻声道:“朝廷若欲与英法结盟,也无须急于此一时,英法战败,出访西洋各国使团回归,朝廷大可开放天津,仿效元奇,英法必然趋之若鹜。”
咸丰瞥了他一眼,“你觉的元奇会给朝廷足够的时间?”
“会!”肃顺笃定的道:“易知足并非急功近利之辈,而且他一直说,目前是大清奋起直追,追赶西洋强国的大好时机,必须尽力避免内乱。”
这话也能信?咸丰瞥了两人一眼,“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走漏丝毫风声,跪安罢。”
待的两人行礼躬身退出,咸丰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朝廷占据大义名分,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做,若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一举灭掉元奇,倒也无妨,正所谓成王败寇,要给元奇定罪,一百条都不费力。
通州南门外,王恕园。
黄昏十分,怡亲王载垣、礼部侍郎宝鋆就接到咸丰是密旨——不允结盟!
半晌,宝鋆才开口道:“英法之所有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就是为了与朝廷结盟联手抗衡元奇,以等待援兵到来,打赢这场战争,不允结盟,这还如何谈?”
载垣缓缓的摇着折扇,不慌不忙的道:“不允结盟,那就只能考虑休战和谈。”
听的这话,宝鋆苦笑着道:“王爷又不是不知,八旗新军在这场战争中属于可有可无的角色,对方需要的是共同抗衡元奇的盟友,朝廷同意和谈休战,对方只怕没放在眼里。”
载垣翻了他一眼,“向英法四国宣战的是朝廷,英法四国宣战的对象也是我大清国,皇上若是明发谕旨,休战和谈.......。”
“朝廷若是不经元奇同意就宣布休战和谈,元奇会卖帐?”宝鋆说着摇了摇头,“朝廷丢不起这个脸!”
载垣一楞,随即道:“那就去跟元奇谈!尽量争取把英法许下的好处拿到手。”
天津城南,马家口大营。
吴云栋以及几个旅一级军官站在营门外轻声的议论着,时不时的向北眺望,“听说法兰西特使葛罗来天津谈判,恳请休战和谈,大掌柜今儿过来,会不会就是为这事?”
“咱们两个旅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任务,不会泡汤吧?”
“西洋人最是狡诈,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谈判。”
“这次还真有点说不准,咱们海军封锁了渤海口,这陆战打不打都已经扭转不了战局,改变不了结果,以西洋人的秉性,还真是不好说......。”
“咸吃萝卜淡操心。”吴云栋没好气的开口道:“你们知道大掌柜谈判开出的条件吗?一,大清境内以及近海所有联军全部投降,二,赔偿战争军费一千万两黄金,三,签订条约正式割让吕宋、爪哇、马六甲、孟加拉等地。”
说到这里,他一顿,“就算法国人同意,英国人也不可能同意!大掌柜这时候来视察,只有一个目的,审阅作战计划。”
话刚落音,就听的一阵马蹄声,一小队骑兵疾驰而来,为首之人正是身着军装的易知足,骑队在营门外停下,吴云栋一行连忙迎上前敬礼,“属下吴云栋等见过大掌柜。”
易知足还了个军礼,这才翻身下马,扫了他身后几人一眼,微笑着道:“城内在谈判,但城外这一仗是迟早要打的,你们不可心生懈怠,泄了士气。”
这话可谓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吴云栋等几个军官心里都大为欣喜,吴云栋连忙敬礼道:“大掌柜放心,官兵上下士气如虹,就担心这一仗泡汤了!”
“泡不了汤。”易知足爽朗的道:“我今天前来,就是特意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