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内阁大臣人选,易知足最头痛的就是度支大臣人选,这度支大臣实则就是财政大臣,主管经济与金融事务,地位十分重要,这第一届内阁的度支大臣不仅要谙熟金融经济还必须熟悉了解户部情况,这人选着实难以物色。
元奇银行总号掌柜孔建安他不是没考虑过,忠诚方面没有问题,这是从创办元奇银行就跟着他的老人,业务方面也能勉强胜任,不足之处在于没做过官,仅仅只是捐了一个四品的虚衔,让他担任度支大臣,极有可能会弄的一团糟。
对于孔建安的优势和劣势,赵烈文自然是清楚,也清楚度支大臣的重要性,见易知足不吭声,他缓声道:“推行宪政实则就是一场自上而下的革新,朝廷的财政犹如一团乱麻,必须的快刀斩乱麻。”
快刀斩乱麻,孔建安已经六十出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快刀斩乱麻的魄力?易知足沉吟着没吭声,不过却是有些心动,财政制度革新是迟早的事,既然没有适合的度支大臣人选,还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
天近黄昏,易正德才脚步匆匆的赶回府,一进大门就见老二易正行从门房快步追了出来,他驻足问道:“什么事,非是叫回家吃饭?”
易正行笑道:“父亲应该是听闻你在鼓捣飞艇。”
“不会是你说漏嘴了吧?”易正德白了他一眼,他心里实则并不怵,易知足对于他们的管教并不严厉,也不约束他们的正当爱好,象鼓捣飞艇这种事在其他的家庭或许会被扣上一顶不务正业的帽子,但易知足绝对不会为这事斥责他。
“上海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父亲?”易正行毫不示弱的翻了一眼回去,然后低声道:“别说我没提醒你,在上海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父亲的耳目。”
易正德有些心虚的道:“不会那么夸张吧?”
“爱信不信。”易正行道:“反正我是提醒你了。”
易正德有些狐疑的道:“巴巴的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醒我一声?”
“怎么,还不领情?”易正行说着一笑,“父亲设宴请严叔和伍叔......严文开也来,要不,干脆等他们到了一块进去?”
“我还是先进去的好。”易正德说着快步离开,早谈完早了事,他可不愿陪着他们东拉西扯。
后院,正房大厅,载通正陪着易知足喝茶闲谈,虽然易知足一天到晚都在府里,但是能见面说话的时间并不多,也就是晚饭前后这段时间,两人的话题也多是几个子女。
易正德进了大厅才放慢脚步,走到两人跟前见礼,易知足很是随意的道:“坐,听说你最近在鼓捣飞艇?”
落座后,易正德才道:“西洋已经有了由蒸汽机做动力的飞艇,孩儿想尝试用内燃机做为飞艇动力,父亲不是一直在鼓励推广内燃机的应用嘛。”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缓声道:“1852年,法国人齐菲尔德建造的一艘长44米,最大直径13米,总升力2吨多的椭圆形飞艇在巴黎郊区试飞。飞艇上安装了螺旋桨,由一台重160公斤,功率为2.2千瓦的蒸汽机带动,前进速度达到每小时10公里。”
易正德眼睛一亮,“父亲对飞艇也有着浓厚的兴趣?”
“没有。”易知足十分干脆的道。
没有兴趣还对飞艇的情况了解的那么详细?易正德有些郁闷的看了他一眼,道:“父亲,火车发明之初,还跑不过马车,我坚信飞艇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一旦飞艇技术成熟,不论是民用还是军用,都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
“错了。”易知足纠正道:“不是飞艇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而是飞行器有着巨大的发展潜力,飞艇只是飞行器的一种,而且在我看来,飞艇的潜力并不大。”
易正德疑惑的道:“飞行器?”
缓缓点了点头,易知足才道:“你若对飞行器感兴趣,我不希望你将精力和时间浪费在飞艇上面,元奇正打算筹建一个研究所,致力于研究飞行器,你有没有兴趣?”
易正德迟疑着道:“什么样的飞行器?”
“纯依靠机械动力在空中飞行的,可以载人载物的飞行器。”易知足含笑道:“飞艇不属于这一范畴。”
老头子居然比他还敢想!易正德一脸错愕的看着他,纯依靠机械动力在空中飞行,这可能吗?
“英国人韦纳姆建成了一个风洞,用以测量物体与空气相对运动时受到的阻力。这对于飞行器的研究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易知足缓声道:“这个飞行器研究所,可以重金聘全世界最优秀的人才.......。”
易正德虽然回国时间不长,却也知道上海、广州有着数目不少的研究所,很多公布出来的研究成果都领先世界水平,他本就对飞行器有着浓厚的兴趣,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略微沉吟,他才道:“能不能不放弃飞艇?”
易知足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不过,飞艇不能作为主要的研究课目.......。”话没说完,就听的一阵说笑声,却是严可欣、易正行陪着伍长青以及严世宽父子有说有笑的进了院子。
见这情形,易正德连忙站起身道:“孩儿愿意筹建这个飞行器研究所。”
易知足站起身迎了出去,边走边道:“这个飞行器研究所将会是元奇最大的研究所之一,经费不是问题,尽可满世界挖人!”
听的这话,易正德大为兴奋,“父亲放心,这个研究所必定不会让父亲失望。”
尽管是家宴,女人也是不允许上桌的,易正德、易正行、严文开三个辈在易知足面前也都放不开,况且也知道他们必然是有事情商议,敬了几杯酒就乖巧的起身离席,桌子上就只剩下伍长青、严世宽三人。
自斟自饮了一杯,严世宽有些感慨道:“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真是有些怀念以前在广州时的光景。”
易知足听的一笑,“要不,今年一起回广州过年?”
“这倒是好主意。”严世宽笑道:“说定了啊,别到时候又去了马尼拉。”
易知足笑了笑,自斟了一杯酒,道:“各省咨议局相继成立,宪政已经进入倒计时,明年一开年内阁应该就会成立,元奇有六个内阁大臣名额.......。”
话没说完,严世宽就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是做官的料,我就在上海陪三哥。”
“也没打算让你去。”易知足笑道,顿了顿,他接着道:“十三个国务大臣,元奇占据一个协理大臣和度支、学务、陆军、海军、司法等六个大臣的名额。这个协理大臣,长青最适合。”
伍长青苦笑着道:“虽说为官多年,但一直都在上海,这协理大臣,怕是难以胜任。”
“当是历练吧。”易知足缓声道:“若是我日后组阁为相,身边没有得力臂助可不行。”
伍长青一笑,“既是如此,我就不推诿了。”
“恭喜恭喜。”严世宽连忙端起酒杯笑道:“这国务大臣就好比是军机大臣罢。”
举杯碰了一个,伍长青才道:“在上海呆习惯了,去京师怕是好长时间适应不了。”他这话倒是实话,上海是整个大清最繁华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城市,远不是京师能比的。
严世宽道:“左右是虚君立宪,不如干脆将迁都上海。”
“迁都可不是开玩笑。”易知足道:“再说了,就算要迁都,也不会迁都上海。”
听的这话,伍长青试探道:“不会是真有迁都的打算罢?”
“无端端的迁都做什么?”易知足道:“又不是银子多的没地花了,如今要用银子的对方多着呢。”
“我自罚一杯,自罚一杯。”严世宽说着干脆的一口将杯中酒干了,放下杯子,哈了口酒气,他才道:“这紧锣密鼓的准备立宪,元奇也该筹建会党了罢?”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确实该筹建了。”
次日上午八点,易知足前脚才进长乐书屋院子,孔建安后脚就跟了进来,紧趋了几步跟上前躬身道:“大掌柜——。”
易知足驻足转过身笑道:“那么快?”
孔建安笑道:“大掌柜相召,属下岂敢怠慢。”
“进屋说。”
两人进屋落座,易知足便开门见山的道:“朝廷欲成立内阁,设内阁大臣十三,元奇占据六个名额,其中的度支大臣也就是类似于户部尚书,想让你来担任.......。”
户部尚书?孔建安听的一呆,随即连忙道:“大掌柜,属下可不是做官的胚子。”
易知足听的一笑,“官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这天下最容易的就是做官。”
“别别别。”孔建安连连摆手道:“大掌柜,做官的学问可大了,属下有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元奇总号掌柜属下已经是勉为其难,这度支大臣,属下真不是推诿,实在不是做官的料。”
见他这幅模样,易知足不由的笑道:“多少人做梦都想升官发财,你倒好,生生的往外推。”
孔建安身为元奇银行总号大掌柜,平素里没少与官员打交道,深知官场险恶,他如今已六十有二,不愿意再冒风险,在元奇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已身家不菲,只希望再坐镇元奇银行几年好安享晚年。
略微沉吟,他才语气诚恳的道:“大掌柜,属下已经六十有二,精力早已不济.......。”
见他态度坚决,易知足也不好勉强,心里暗忖,看来只有让解修元上了,那家伙是绝对不会推诿的。
孔建安一离开,赵烈文就跟了进来,道:“瞧孔掌柜的神情,拒绝了?”
易知足点了点头道:“这也算得上是一桩美谈了。”顿了顿,他才道:“叫解修元来罢。”
“大掌柜不妨缓几日。”赵烈文连忙道:“内阁成立是明年开年的事,不急这几日。”
易知足看了他一眼,颌首道:“那就缓几日。”
黄浦江面上,三艘悬挂着金龙旗的蒸汽炮舰快速的逆流而上,江面上大小船只纷纷避让,居中的炮舰甲班上,杨秀清扶着船舷眺望着越来越近的上海,想着心事,对倭战争结束,他不知道易知足会如何安置新六军。
炮舰缓缓的靠上码头,一下船,杨秀清顿时觉的码头在晃,当即站着没动,这不是晕船,这是晕码头,三番五次出海,这种感觉已经有些熟悉了。
“扬军长——。”燕扬天快步迎了上来,笑道:“还没能适应?”
睁开眼见的是燕扬天亲自来迎接他,杨秀清敬了个军礼,笑道:“真不知道那些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海军是怎么适应的。”
“晕码头很正常。”燕扬天还了个军礼,关切的道:“要不歇息一下再去见大掌柜?”
杨秀清摆了摆手,道:“不用,一会就好,已经习惯了。”
燕扬天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自个随手点了一支,对于新六军,他心里颇为矛盾,新六军的战力无疑是极为强悍的,不过这军纪实在是令人头痛,而元奇新军历来又是极为重视军纪。
稍稍感觉好了些,杨秀清才点燃香烟,吐出一股长长的烟雾,他才开口道:“对倭战争基本已经结束,朝廷的封赏什么时候能够下来?”
听他问起这茬,燕扬天不由的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对倭战争,恭王又是篡夺兵权,又是班师回京,朝廷对此一肚子邪火,压根就不提封赏的事。”
杨秀清听的一愣,“这可是灭国,不,是开疆拓土之功,朝廷完全不闻不问?”
“或许是还没有正式宣布结束对倭战争罢。”燕扬天说着一笑,“呆会见了大掌柜,顺嘴提一句,让大掌柜催催。”
杨秀清看了他一眼,道:“听说朝廷最近忙着推行宪政,这爵位还有没有用?”
“不清楚。”燕扬天道:“资政院听说是由皇帝钦定了一批宗室勋贵和满蒙藩王为议员,其他的爵位没有提及。”
杨秀清疑惑的道:“这议员是官职还是爵位?啥品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