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元奇出银子从四川采购和转运粮草入藏?易知足还以为听错了,抬头看向念电报的曹根生,道:“再念一遍。”
曹根生苦笑着又念了一遍随即将电报递了过来,易知足扫了两眼,冷笑道:“入藏平乱,朝廷合着是想一毛不拔。”
“这事不能答应。”魏源不假思索的道:“四川是产粮大省,这两年也无灾情,粮价不高,但由川入藏,脚价银极为昂贵。”
这几年元奇大举移民西北,大量采购转运粮食入西北,对于粮食转运之艰难以及昂贵的运费,易知足可谓是一清二楚,成都到拉萨五千余里,且道路艰险远非西北可比,脚价银至少也会高达十五两以上!甚至可能会超出他的想象!
一万大军,每月正常消耗的粮食在四十五万斤,西藏苦寒,消耗可能在六十万斤,一年就需七百万斤,光是脚价银至少就需上百万两白银,他可不想做这冤大头!
“爵爷。”赵文烈开口道:“这纯属是讹诈,朝廷对于西藏极为重视,乾隆五十三年、五十六年,朝廷两次派兵入藏还击廓尔喀入侵之后,在善后事宜中,最为重要的一项措施就是在西藏进行军粮储备。
乾隆帝曾言,‘兵可百年不用,不可一日无备,军行粮随,尤关紧要。四川虽紧临西藏,粮价低廉,但川藏实际距离遥远,路途多艰,军粮应未雨绸缪,与其待需用之时,临期挽运,不特缓不济急,仰且费用不赀。’
朝廷因此开始在藏储粮,并形成定制,川藏交界的打箭炉、察木多两处各储粮三千石,扎什伦布城建仓收储,常年定额储粮六千石,至拉里、巴塘、里塘等处也都设有粮台储粮。
另外,乾隆第二次征伐廓尔喀时,大军还就地采购军粮,并向**、班禅购买军粮,有记载,驻藏大臣曾向**一次采购四千余石稞麦,一千一百头牛和一万只羊。稞麦也不过二两银子一石。”
乾隆倒是做了一件大好事!西藏存储有如此多粮食,一万大军入藏,压根就无须为粮草发愁,咸丰这算盘倒是打的叮当响,居然讹到他头上来了,明摆着是欺负他不了解西藏的情况。
不等他开口,包世臣就慢吞吞的道:“爵爷此番西藏用兵,不只是为了击退廓尔喀,大军入藏可能长达两三年,从长远考虑,必须源源不断运粮入藏,若是考虑驻军西藏,更不能稍有含糊......。”
书房里登时一片安静,易知足缓缓点了点头,道:“安吴先生说的是,没必要省这点银子,再则,大军粮草也不能假手四川地方官员,先着元奇四川分行抽调人手在雅安府专门负责军粮采购转运,然后从云南抽调一个营前往,督办粮草。”
说着,他看向曹根生,吩咐道:“给朝廷回电,入藏粮草,元奇自己派人入川督办,希望沿途官府、驿站全力配合。”
次日,咸丰就明谕天下,历数廓尔喀数次入侵西藏,发布征讨廓尔喀檄文,授郡王僧格林沁为安边靖寇大将军,节制云南、四川、青海、西藏军政,率兵入藏征讨廓尔喀。
云南,永昌府,腾越厅,勐卯安抚司。
一骑疾驰而至,直到安抚司衙署大门外骑手才纵身下马,门外亲卫迅速上前拉住缰绳,郡王僧格林沁就住在安抚司衙署,等闲是没人敢大模大样的纵马直接到大门外的,唯有紧急军情才会如此。
大堂里,僧格林沁正看着地图上的布防图琢磨着有无遗漏之处,汇合了石达开部的二十余万太平军进入云南之后兵分两路入缅,一处是勐卯,一处是车里,他和尹有才各自率兵驻守一方,以防太平军杀回马枪。
易知足守信,支助了太平军一批数量惊人的军火,不仅有米尼枪还有不少轻型火炮,这让太平军的实力迅速得以提升,给驻守车里和勐卯的两部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就算是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他依然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太平军入缅之后打的不顺手突然调转枪口。
不过,好在目前传来的都是好消息,太平军一路入缅,势如破竹,打的甚是顺手,至少暂时无须担心,能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进行布防。
“报——,永昌急电。”
接过两张电报,看了几眼,僧格林沁不自觉的摸了摸光溜溜的额头,安边靖寇大将军,居然让他领兵入藏征讨廓尔喀!
看到下一封易知足从上海发来的电报,他才暗松了口气,八旗新军三千,西北新军七千,总计一万兵力,也就是说,入藏征讨廓尔喀,完全是元奇的主张,有元奇在背后极力支持,这仗可就好打多了,他隐隐有些兴奋,这完全是给他送功劳!
普洱府,车里,橄榄坝。
土司衙署的尹有才迎来了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南王冯云山,翼王石达开,尹有才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石达开,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见他身材高大,浓眉悬鼻,沉稳英武,不由暗赞了一声,这位在太平军中以悍勇著称的翼王果然是姿容器度不凡。
礼让二人进的书房,屛退了一众亲卫,尹有才便径直道:“承诺的一万枝米尼枪、五十万发弹药,一百门山地榴弹炮,已经交付一半,剩下的会在明年之内,陆续交付......。”
“明年?”冯云山没有一皱,“不是今年之内交付完毕?”
“出了点意外。”尹有才一脸抱歉的道:“西藏告急,廓尔喀出兵两万入侵西藏,西北新军要入藏征讨......所以,只能拖延到明年交付了。”
石达开沉声道:“若是明年什么地方又爆发战事呢?”
尹有才看了他一眼,道:“翼王这是不相信元奇?”
“那倒不是。”石达开面无表情的道:“米尼枪和榴弹炮都严重依赖弹药,没有持续充足的弹药供给,我们可能无法与英国人抗衡。”
尹有才起身拉开墙上的帷幕露出一副大型地图,然后取过一根木杆道:“这是乾隆皇舆全图,二位过来看看。”说着,他在地图上指点着道:“这是廓尔喀,周边是英属印度,一旦西北新军从西藏攻占廓尔喀,英国人会是何反应?”
石达开之前压根就不知道廓尔喀在什么地方,一看地图,登时就明白过来,一旦元奇新军占据廓尔喀,必然会极大的牵制英国人在印度的兵力,这对于太平军入缅来说,是件大好事。
略微沉吟,他才道:“易大掌柜打算在廓尔喀驻军?”
“不是驻军那么简单。”尹有才沉声道:“校长说了,为了配合太平军入缅,入藏部队会横扫廓尔喀、哲猛雄两个小邦,而且不排除西进收复拉达克,以最大限度的牵制英军。”
石达开有些眼热的望着墙上的地图,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这副地图能否给我们?”
“当然可以。”尹有才干脆的道,说着,他在地图上指点着,“这是阿萨姆,英国人在这里开辟了规模不小的茶园,我们需要贵军帮个小忙,派一支偏师前往阿萨姆。”
石达开一脸疑惑的道:“哲猛雄距离阿萨姆不是更近?”
“我们需要一个借口,出兵阿萨姆的借口。”尹有才笑道:“贵军抵达阿萨姆就折向哲猛雄,元奇新军没抵达,就占据哲猛雄。”
“没问题。”石达开满口答应,后续还想指靠元奇继续提供军火,哪怕明知是个坑也得跳。
“清迈是个好地方。”尹有才微笑着将木杆指向清迈,道:“这里的山谷宽阔、土地肥沃,粮产丰富,占据清迈足以威胁缅甸和暹罗,难得的是,清迈如今处于割据状态,是太平军最为理想的落脚点。
清迈除了在地理位置上具有极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之外,与昆明还有商路相连,回民马帮长期往返昆明和清迈之间,一旦贵军占据清迈,我们会将有线电报架设过去,方便联系。”
石达开微微颌首道“清迈确实是一个极好的落脚点,请代本王谢过易大掌柜。”
“还有一点要特别叮嘱一下。”尹有才道:“缅甸和暹罗气候炎热,林木茂密,蚊虫甚多,易发疫病疟疾,给你们的西药有两种—是金J纳霜对疟疾有特殊疗效,一是阿司匹林,能解热镇痛.....。”
说着,起身到挂着的军用挎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递过去,“这是才送来的金J纳霜树的种子,试着在清迈种种,播种前用温水浸种,若能成功,以后也是一个财源。”
出了土司衙署,回到太平军大营,一路上石达开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进了中军大帐,冯云山忍不住道:“翼王在担心什么?入缅的战事?”
“战事没什么担忧的。”石达开微微摇了摇头,道:“英国人都能打的缅军满地找牙,更何况咱们?即便是对上英军,也没什么好担忧的,毕竟在缅甸的英军兵力不多。我担心的是元奇!”
顿了顿,他沉声道:“从元奇派兵入广西围攻桂林,吸引我们分兵二十万入广西,我们实际上就一直被元奇牵着鼻子走,就算咱们能够灭了缅甸、暹罗又如何?最终还是会被元奇剿灭。”
冯云山取出一个碧玉烟嘴,塞了一支纸烟,点燃后吸了两口,才道:“甭想多了,元奇如今既要在西北出兵,又在西藏用兵,压根就没有余力顾得上咱们,先打了缅甸和暹罗再说,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与英国人联手对抗元奇。”
听的这话,石达开仿佛是吃了黄连一般一脸的苦涩,“缅甸和暹罗都是佛教国,而且语言、习俗、服饰什么的都不相同,拜上帝教在两国根本行不通,没有兵力补充,就凭借咱们现有的这点兵力,想要彻底灭掉两国,难如登天!
元奇压根就没安好心,待的咱们兵力被消耗一空之时,元奇必然大举出兵来捡现成的便宜。”
冯云山看了他一眼,道:“翼王的意思,盘踞清迈?”
“清迈是个好地方!”石达开颌首道:“集中兵力盘踞清迈,应该是咱们最好的选择!不过,眼下天王和东王,一个在缅甸,一个在安南......。”
“元奇是想让咱们搅乱这东南亚的局势。”冯云山说着长叹了一声,“人地两生,就是想派人去联络天王也不成,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取了清迈。”
上海,镇海公府,荷花园。
天空中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易知足打着伞陪着严可欣在雨中散步,这段时间忙忙碌碌,一天到晚几乎没有休闲的空隙,不过,每天黄昏,易知足都会坚持散步,府中的女人也是轮流过来陪伴。
易知足在散步的时候有想问题的习惯,他不开口,严可欣也不多话,就只默默的陪着他走,她很喜欢这种气氛,哪怕是一句话不说,她也觉的满足。
绕着荷花池塘走了几圈,易知足看了看表,转而向园门走去,见这情形,严可欣才开口道:“老爷,夫人说明天要去长乐孤儿院看望孩子,问您有没有时间。”
长乐孤儿院是易知足出钱开办的,规模不小,有六百多个孤儿,大多都是各地灾荒中双亲亡故或者是走失的年幼的孤儿,略微沉吟了下,易知足才道:“中午去罢,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孩子。”
严可欣犹豫了下,才道:“老爷,有句话妾身不知道该不该说.....。”
笑了笑,易知足才道:“有什么不能说的,说错了,也不会责怪你,说吧。”
“孤儿院的各方面待遇都太好了。”严可欣轻声道:“昨日关院长来说,这段时间,总是有人悄悄将女婴放在孤儿院门口,而且有越来越多的趋势,最多的一个早上竟然收了八个,都是女婴,这么下去......。”
“多大个事。”易知足不以为意的道:“收,有多少收多少,能把孩子送来的,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又不是养不起,就当做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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