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翌接着说道:“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这幅画虽然风格很像是乾隆所作,但画得实在太好了一些。”
于博达闻言有些愕然:“谢老,你这话说的我有些不明白了,难道画的太好也是问题?这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了。”
谢翌说:“当然有问题,事实上,乾隆的绘画水平并不算是太过出众,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所以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再加上现在拍场大肆炒作‘宫廷概念’,乾隆作品的价格才会节节攀升,你要换成一个同水平不太知名的作者,很可能零头都没有。”
“当然,你要是不认可我这么说,还有一些破绽可以识别,乾隆画作的各种材料都是当时最好的,纸、绢皆为当时的绝顶之品。具有优质纸、绢的一切特征。印泥为采取珍珠、玛瑙、珊瑚、麝香、梅片、金箔、琥珀、猴等八贵珍品精制而成的八宝印泥,具有色泽鲜艳、纯正,印迹清晰的特点。这幅画在这方面都不达标。”
“另外,乾隆喜好收藏历代名墨,且乾隆御制墨品质绝佳,所以他的画作墨色黑中透亮。绝不会在装裱过程中出现‘跑墨’的现象,但你这看这里,有明显的跑墨现象,这是真品万万不可能出现的。”
谢翌侃侃而谈,有问题的地方一一指出,听得于博达哑口无言。
“于老板,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问题?”谢翌问道。
于博达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我当初花了重金购买,结果居然是一幅赝品,可亏死我了!不过李总您放心,有问题的东西我都认,缺多少钱,到最后一起算。”
李会纲淡淡地点了点头,请谢翌继续讲解。
谢翌继续说道:“第二件有问题的是这幅徐渭的《杂花卷》,一般来说徐渭的的作品不拘于物象,能抓住其神气,用秃笔铺张,势如急风骤雨,纵横脾睨……但这幅作品,在整体上只有徐渭六成的功力,差的比较远。”
“至于第三件有问题的是这只定窑鼎,老朽虽然对瓷器鉴定并不是很在行,但也能看得出来,这只鼎的造型有问题,并不是宋代定窑的作品。不过还好,这只鼎也算是老仿,还是有所价值的。”
“于老板,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会纲看着于博达的眼神有些阴冷,你要说先前那幅《杏花图》可能因为仿的水平很高,于博达看错了还情有可原,但后面两件又是怎么回事,一幅只有真迹六成的功力,而瓷器更是连造型都有问题,这是准备敷衍自己吗?
于博达连忙说道:“李总,我并不是故意欺骗您,这三件东西也都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我也是受害者啊!不过您放心,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让您吃亏,您合计一下剩下的七件作品多少钱,缺多少我这补给您多少。”
“准备多久还给我?”李会纲问道。
于博达说:“这个要看缺多少了,如果钱不多,我一两天内就能筹集到资金,如果缺的多,可能要耽搁点时间。”
李会纲询问谢翌,对方给出了七件古董两千万的估价。
于博达咬了咬牙:“两千万就两千万吧,不过剩下这一千万还请李总给我点时间,我最迟一个月把钱给您送来。”
对这个结果,李会纲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于博达没有抵赖,当然,如果于博达敢抵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直接丢到海里去喂鲨鱼。
“行,你重新写张欠条,我也写份收条。”
“好的。”
于博达连忙答应下来,事实上,作为物主,并且这十件古董经过多位专家的鉴定,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它们有问题?原本他还打算浑水摸鱼,没想到李会纲居然把谢翌给请来了,让他所有的计划都失算了,想想都郁闷到牙痛。
这个时候,孟子涛把薛文光叫到身边,小声问道:“你和于博达认识吗?”
“有过几面之缘。”薛文光回道。
“那会,等会你如此这般,有没有问题?”孟子涛说道。
薛文光微微一怔,当即点头道:“没问题,我一定完成的漂漂亮亮的。”
“这可是你说的,如果搞咂了的话……”
“您放心好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于博达和李会纲交割完毕,立马就提出了告辞,让跟他来的年轻人拿着剩下三件东西走人,不过刚走出包间没一会,他就被后面赶来的薛文光给叫住了。
“于总,请留步!”
于博达回头看到匆匆跑来的薛文光,心中有些好奇,问道:“原来是江老师,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
薛文光面带笑容,凑近过去说道:“于老板,我想和你做一笔生意。”
“和我做生意?什么生意?”于博达狐疑的看着薛文光,自己以往和薛文光根本没什么交集,怎么薛文光会找自己做生意?
薛文光走到于博达跟前,偷偷摸摸地说:“我看于总剩下的那三件玩意挺不错的,不知道愿不愿意割爱,转手让给我。”
于博达恍然大悟,闹了半天薛文光是想要买自己剩下的这三件古董。
“江老师,你把赝品当真品卖,就不怕被人发现了?”于博达看着薛文光,心里很是鄙夷。
“于总,想必您也知道我是内地来的,现在经常有一些老板到我这来买东西,其中一些老板都是暴发户,而且最喜附庸风雅,用古董来充场面,他们哪有什么眼力认得出好坏啊。况且,我又不会说它们是真品,就算事后找到我,我也总有理由的。说句实在话,这些暴发户的钱就是用来赚的,我不赚有的是人赚。”
说到这,薛文光笑呵呵地问道:“于总,不知您意下如何?”
于博达是土生土长的香江人,本身他也是一边赚着内地人的钱,一边还歧视着内地人,所以对薛文光的所作所为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当然,他以后肯定不可能让薛文光帮他买古董了。
只是,他心里也有些迟疑,怀疑剩下这三件赝品会不会另有乾坤,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可能,他自己找人做过鉴定,而且还不止一次,刚刚谢翌又做过鉴定,结果应该不可能有问题。
想到这,于博达还是同意了下来,多少能够挽回点损失总是好的。
与此同时,大家在包间里喝茶聊天,舒泽对着孟子涛小声说道:“子涛,你刚才让薛文光出去干嘛了?”
“一会你就知道了。”孟子涛笑着卖起了关子。
由于精力不济,谢翌坐了会就准备回去,这个时候,薛文光装作兴高采烈地拿着东西回来了。
李会纲奇怪地问道:“江老师,你把这三样东西又买回来干嘛?”
薛文光回道:“这是孟少让我买的。”
孟子涛点了点头:“确实是我让他买的,一共花了多少钱?”
“五十万,再低他就不肯了。”
“你把账号给我,我给你转账。”
“不用这么急……”
孟子涛打断了他的话:“别废话,把账号给我。”
薛文光顿时噤若寒蝉,乖乖地把银行账号说了出来。
李会纲不明白薛文光怎么这么怕孟子涛,不过现在他的关注点还在那三件东西上,他转头问谢翌道:“谢老,这三件东西五十万贵吗?”
谢翌说:“这要怎么看了,如果自己喜欢,五十万肯定不贵。”
这番话其实还是说这三件东西买亏了,只是说的委婉一点而已,李会纲当然也听的出来。
这时,就听舒泽笑道:“子涛,这次又能赚多少?”
孟子涛笑了笑:“这个还不好说,回头还要再研究一下。”
两人的对话让李会纲和谢翌都有些讶然,难不成先前判断出了错?
“舒少,不知道这位朋友是?”李会纲忍不住问了起来。
“他是我叔公的弟子。”舒泽回道。
“叔公?你说的是郑安志郑老?”李会纲讶然道。
谢翌也反应过来:“这位就是郑老的关门弟子?”
孟子涛客气地向大家拱了拱手。
既然孟子涛是郑安志的关门弟子,那他的所作所为就不得不令大家重视了。
谢翌连忙问道:“不知这三件东西中,哪件看错了?”
孟子涛笑道:“谢老,这三件东西都没有看错,确实不是真品,我只是觉得这件仿定窑鼎还有些说法。”
“什么说法?”大家都好奇地看着孟子涛。
孟子涛把鼎拿出来,翻转过来,指着一只鼎足道:“大家请看这里,虽然鼎足有磨损,但上面的字迹还是隐约能看清的,像不像一个‘周’字?”
大家凑上前,发现那只已经磨损的露出瓷胎的鼎足上,确实有个字看起来像是“周”。
舒泽迫不及待地说:“子涛,你就别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们答案吧。”
孟子涛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我觉得它很可能是周丹泉的作品。”
之前一同来的店家忍不住惊呼一声:“什么!周丹泉的作品,怎么可能!”
周丹泉是明朝隆庆、万历年间吴门典型的能工巧匠。他是一位仿定窑瓷的制瓷高手;他所烧制的仿定窑瓷人称周窑。根据蓝浦的《景德镇陶录》记载:周窑,隆庆、万历中人,名丹泉,本吴门籍,来昌南造器,为当时名手。尤精仿古器。往往一品造出,四方竞购,以至于不惜千金争市。
《石斋笔谈》中载有一个这样的故事。有一天,周丹泉从金阊坐船去江右,路过陵,去探望他的朋友唐太常。他对唐说,听说你有一个古代的定鼎,能否给我一看?唐太常拿给他,他边看边用手指量度尺寸,并将鼎纹摹下来藏起,然后把鼎还给唐太常,就分别了。
别后,他到瓷都半年后回来,又去谒见唐太常,并对他说:“你家的白定炉鼎,我也得了一个。唐很奇怪,拿自己所藏的和周丹泉的比较,居然一模一样,毫无差别。自以装定鼎的器皿来放置,也俨然含缝。
奇怪之余唐太常向丹泉鼎从哪里得来的,周丹泉告诉他:不瞒你说,这只鼎是模仿你那只做的。太常非常叹服,就四十金买下,放起来以作副本,藏于家神庙。后来,淮安一个叫杜九的人到浮梁,对唐太常古定鼎梦寐以求,终于从太常的孙子那里以千金得周丹泉的仿古定鼎。
遗憾的是,此鼎后来也几经转手,最终废鼎沉于钱塘江中,不知所踪。
那么,周丹泉仿制的瓷器还有传世的吗?据说,前故宫博物院藏有周丹泉制娇黄锥供饕餮鼎一件,先前还参加过展览会,现在藏于宝岛故宫,一般人也没见过。
谢翌眉头微皱,说道:“虽然我没有见过周丹泉的作品,但这件仿定窑鼎从釉色来看,实在不像传说中的周丹泉作品那般吧?”
孟子涛说:“这个当然是有原因的,只是现在我手里没有东西,不能处理。”
李会纲说:“你要什么,我立马叫人取来。”
孟子涛说:“东西到是不贵重,只要一些桐油,一些温开水,还有一些棉纱布即可。”
“好,稍等片刻,我叫人拿过来。”
李会纲叫的人速度很快,马上就把孟子涛要的东西拿了过来。
接下来,孟子涛拿着纱布,蘸了一些桐油开始擦拭,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过了一会,这只瓷鼎就开始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只见此鼎造型方正端庄,古朴典雅。炉口呈正方形,平沿方唇,两侧出沿上各竖冲天耳,炉内部施半截釉,胎质坚硬致密。炉身四面均印双夔纹,纹下为锦地饕餐纹饰,四足侧面均有“S”形印花纹样。
等孟子涛把瓷鼎用温水清洗过后,放到桌上,房间里的人,眼睛都有些直了,都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神色。
整器的器面莹亮柔润,色呈牙白悦目脱俗,聚处若泪痕而色略深,虽久历千年风霜,朴淳如昔。如果不是鼎足还隐约有个“周”字,大家肯定会认为这就是一件宋朝定窑的精美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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