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廉带了两个心腹趁夜悄悄出了洛阳。
三天之后的夜晚,他再次回来的时候,变成了四个人。
丘和在总管府见到了唐军来人。
来人一身便装,年纪轻轻,气度却是不凡。
丘和略有惊疑的瞧着他,“竟是徐将军亲来……老夫佩服之至。”
徐世绩抱拳笑道:“若俺不来,如何能取信于人?再说总管手握十余万大军,我等岂能慢待?
今日徐某前来与总管相会,就是想让总管放心,只要总管来投,我等必定倒履相迎,断不会行那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
丘和确实被惊到了……他和高士廉在交州任职已久,倒是没怎么听过徐世绩的名声。
只是之前高士廉报说,眼前这人不但领左武侯卫将军之职,而且还是李定安的妹夫,标准的驸马爷。
这样的人还能轻身犯险来洛阳相见……丘和确实感受到了满满的诚意,当然了,他也很想将人扣下来,看看唐军的反应。
分宾主落座,酒菜陆续摆上来。
徐世绩眨巴着眼睛就是一笑,他想到了当年在介休,他与张亮也是在夜深时分见到了当今皇帝,那时身为败军之将,两人忐忑不安,面对着一桌酒菜却还狼吞虎咽,表现的可是分外狼狈。
忽忽数载,如白驹过隙,他已来到而立之年,却轻轻松松进入到了他们曾经久攻不下的洛阳城中,世事变幻还真是妙不可言。
作为主人,丘和率先举杯相敬,“徐将军远来,招待不周,还请徐将军莫要责怪。”
场面话徐世绩张嘴就来,“总管客气了,兵戎相见之时,还能与人对饮,谈笑,总管之气度令人钦敬,世绩也足感盛情,深望两家能罢了干戈,少做杀戮。”
看着他那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样子,丘和,高士廉都颇为心折,尤其是高士廉这几天与徐世绩谈了不止一次,对其人的才干还不怎知晓,可言谈举止,以及气度之上,却已很是令他钦佩。
在他看来,若真投过去,徐世绩是个不错的引路之人,将来可以深交一番。
而丘和看上去还有些犹豫,几杯过后,便肃容道:“说来惭愧,吾等自入洛阳以来,困守孤城,外间消息大多断绝,不知天下风云变幻几何,将军即至,可能告知一二?”
徐世绩微微一笑,心里道了一声矫情……以丘和之年岁,还能领兵征战,说明梁国无人矣。
此情此景,还要出言刺探,难道一个不对还想将他拿下不成?他既敢一个人入城,说明什么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若易地而处,他绝对不会再试试探探,不如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之后大家降了会得到什么还实际一些,当此之时再谈其他,不免让人小瞧。
心里转着无数的念头,嘴上却道:“既然总管问起,俺自然知无不言,与总管说话时,怕是大军已至襄阳,周仆射已然降我,襄阳应该守不了多久了。
另外怕是总管还不晓得,张镇州,柴绍等已然败亡,张将军殁于阵前,柴绍被擒,已然斩之,大军即陷夔州,乘船顺水而下只在须臾。
今年破江陵,擒下萧铣君臣也不是难事。
这些离着咱们还远,只说洛阳周遭,我有骑军五万众,只等窦建德出虎牢,或是从河内渡河入河南,便可趁机破之。
总管在洛阳已有数月,当知我所言非虚……以我之见,总管不如早降,若等大局已定之时,城中想要投顺之人怕就不是总管一人了吧?”
说完见丘和,高士廉都沉默无言,徐世绩再次幽幽道:“总管莫不是还想擒下徐某以为要挟,让大军退兵以解洛阳之围?
哈哈,徐某还是劝总管莫要打这主意,俺只领五千人在河边,看看王琮会不会领兵渡河而已,掌大军兵权者另有其人,而且逢此大事,一个驸马可算不得什么……”
丘和终于笑了起来,“徐将军说哪里话……人老了难免瞻前顾后,不够爽快,将军也莫要急躁,城中大军十余万,总要容些工夫出来才好行事嘛。”
徐世绩笑着点头,举杯敬了一下,“那总管可要快些拿定主意,窦建德敢不敢出兵还在两可之间,只是天气越来越冷,城中粮草怕是支撑不住,到时一旦军心不稳,徐某走不出洛阳倒是小事,这十余万将士还能不能走出洛阳可就在总管一念之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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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当中,一身疲惫的丘和与高士廉去到书房。
高士廉在席间未曾多言,此时却道着,“总管怎么想的?可还有所犹豫?徐世绩所言或有夸大,可周法明……”
丘和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语,“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瞧那人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所言非虚啊……”
说到这里,丘和不由长叹一声,“召大家前来商议一下吧,老夫人已老迈,算不得什么,只是全军十余万众,老夫率他们入此绝境,却不能让大家都葬身于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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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绩在总管府内睡了半晚,瞧丘和的样子,以为还得等些时候才能得到结果,而他猜错了。
为防泄露消息,丘和与他们的心腹们只商量了一下,第二天一早,丘和便传令梁军各部将领到总管府议事。
军令四出之间,满城都戒备了起来。
而随着徐世绩进入到洛阳城中,城外唐军也在聚集当中,这让很多人产生了错觉,以为要交战了。
各部将领毫无防备的匆匆赶到总管府,一些人当即便被丘和拿下,与剩下的那些人开了一场军事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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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元贞二年九月初四。
梁国江州总管丘和降唐,唐军未费一兵一卒,据有东都。
至此梁国两路大军尽殁,河南战事暂时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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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长安。
捷报接连到来,朝堂上的气氛终于欢快了起来,门下侍郎封德彝趁势上书,想请皇帝祭祀天地,以应大捷,顺便鼓舞臣民之心。
李破喜悦之下却还没有得意忘形,只道未靖全功,将士还征战于外,等取了江陵,扫平萧铣再说其他也是不迟。
其实南阳大捷一到,之前因高慎一案带来的阴霾便已一扫而空。
还是那句老话,军事上的胜利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掩盖内部矛盾,而每一个新生的政权,都需要一场场的胜利来稳固它的根基。
九月初一的朝会之上,李破令人宣读了南阳捷报,可谓是满朝欢腾,朝臣们在这一刻真切的感受到了彻底结束隋末乱世的希望。
扫平萧铣之后,大唐将国力倍增,平定窦建德,杜伏威指日可待。
又过数日,丘和献洛阳,十余万梁军放下武器,成为了唐军降俘,河南西部已入唐军掌握之中。
几乎是同时来到的,还有尉迟恭率军陷襄阳的消息。
李靖,张伦两人率军顺江东下,也是势如破竹,不几日便破宜都,进抵夷陵。
夷陵乃江右重镇,本有守军数万,由右领军将军文士弘率领,为张镇州后援,之前梁国攻夔州,一般都是从夷陵起兵。
如今张镇州战死,进取夔州已然无望,南阳周法明又已降唐,萧铣急诏文士弘率军回江陵。
文士弘无奈率军乘船回军江陵,走之前一把火烧掉了无法弄走的船只,囤积在夷陵的粮草则陆续都运回了江陵。
也就是说李靖,张伦到时,夷陵重镇已成空城。
此时李靖主张缓行,他怕在江上遇到梁军突袭,他们所率兵卒大多不习水战,不宜与梁军在江上交战,不如缓缓进军,等尉迟恭大军前来汇合,一同攻江陵。
张伦不太同意,大功就在眼前,若不争取一下怎对得起他家列祖列宗?
可李靖还是说服了他,因为他们兵少,就算去到江陵城下多数也无法建功,不如稳妥一些,以免弄个功亏一篑。
张伦想想也是,尉迟恭率军来到时,若是看见他们在江上被人打的抱头鼠窜,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李靖料的一点也不错,本来文士弘想在夷陵阻击唐军,却碍于诏书不得不率兵退保江陵,在江陵与其他人商议一番,已准备先在江上与出蜀唐军一战。
唐军缓行,文士弘等在江上久等唐军不至,局面越发败坏,尉迟恭大军已掩至竟陵,未几破竟陵郡城长寿。
此时周法明已经得知家眷被萧铣所害,气急之下,率七万大军急趋江陵。
而长寿被破之后,梁国地方官吏,守军望风而降,再无抵抗之心,数日之后,周法明率军终于来至江陵城下。
这时李靖,张伦已然率军来至枝江了,离着江陵只有百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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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法明率军到时,江陵城中早已乱做一团。
梁军守军严守四门,百姓不能出城逃亡,或闭门自守,或趁乱打劫……贵族官员们惶惶如丧家之犬,不知所归。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