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姊姊发问,萧瑀有些期期艾艾:“姊姊,听说安宁寺要扩建了...”
“嗯啊,姊姊也听说了,如今西阳城里人越来越多,烧香礼佛的人也越来越多,安宁寺有些小,太挤了,官府之前规定西阳城内外只许有一个佛寺,便让安宁寺扩建,大概年后就要动工。”
“那...是这样的,安宁寺要刻一尊大石佛,我想捐资,以表心意。”
“这是好事呀,只是若想留名字,捐资少不得...”说到这里,萧九娘反应过来,她琢磨着弟弟可能囊中羞涩,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向她要。
“姊姊其实也想捐资,只是大王向来主张礼佛不能太过张扬,既然新安有意,那姊姊的这份就正好和新安合作一处。”
“不不,姊姊,弟弟不是缺钱,只是担心...大王会对姊姊有误会。”
想为造佛像一事捐资的萧瑀,不缺钱,也不求留名,只是不想影响姊姊的生活,姊姊是西阳王的妾,所以他不好称呼西阳王为姊夫,只能称其为“大王”。
萧瑀时常出入西阳王府,所以经常和西阳王碰面,他发现对方实际上不信佛也不信道,虽然偶尔也去寺庙上香,却像是逢场作戏。
梁国宗室都信佛,萧瑀也不例外,还格外虔诚,然而他发现西阳王非但不信佛,甚至似乎有赞成灭佛的倾向,所以心中有些忧虑。
忧虑他捐资的事情被西阳王知道,连带着影响姊姊在王府中的地位。
得知弟弟担心的是这个问题,萧九娘不以为意,她知道宇文温不信佛,但不禁止家眷们礼佛,不要说她,就是王妃、玉竹院都信佛。
府里有小佛堂,供奉着佛像,以方便女眷们上香,而女眷们还时不时到寺庙上香许愿,宇文温都不会说什么。
许多官吏也信佛,没见宇文温因此疏远、排斥对方,所以她不认为弟弟捐资刻像会让宇文温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所以劝萧瑀莫要多想。
不过她对萧瑀要在西阳捐资刻佛像有些奇怪,因为梁国宗室一般都是在江陵城内外几处著名的佛寺捐资,按说弟弟也该如此。
面对姊姊的疑问,萧瑀笑了笑,笑容有些落寞。
他信任姊姊,所以愿意说出心里话:“长安朝廷,看来已经稳占上风,尉迟氏可能穷途末路,江南陈逆也已苟延残喘,怕是再过几年...”
“怎么了?”
萧瑀又笑了笑:“再过几年,周天子扫平南北之后,梁国,怕也不复存在了。”
萧九娘闻言语塞,这是沉重的话题,无奈的现实,自从侯景之乱、萧梁宗室阋墙,梁国大势已去,而陈逆篡夺神器,对梁国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如今的梁国,只剩江陵一带的弹丸江山,是周国的藩国,苟延残喘罢了。
事已至此,梁国君臣都知道那一天总会到来。
萧氏的梁国,就像太阳那样,即便有过如日中天,如今也到了日落的时候。
渐渐长大的萧瑀当然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前几日西阳王击败敌军的捷报传来,他颇为感慨,不是感慨复兴萧梁江山无望,而是感慨家国兴衰。
真到了梁国灭亡的那天,作为周国恭顺的藩属,梁国宗室不至于被大清洗或者流放,但宗室们必然会前往长安等待处置。
届时,萧瑀那被废除帝位的兄长,必然会在朝为官,萧瑀和萧九娘的母亲张太后,肯定也会在长安定居,至于萧瑀和其他宗室,也许会有一官半职,也许会在长安居住,终日无所事事。
亦或是被外放到某地当官,从此各奔东西。
具体处置会如何,萧瑀现在当然无法知道,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梁国宗室们必然变成笼中鸟,他自己恐怕再不能如这几年那样,于黄州优哉游哉求学了。
萧瑀有感于此,想要礼佛许愿,求佛祖保佑梁国宗室们能得善终,求佛祖保佑他们兄弟姊妹平平安安。
恰逢西阳城内安宁寺要扩建,寺主号召善信捐资,所以萧瑀想顺便出资然后许愿。
萧九娘这些年来一直照顾萧瑀,姊弟俩感情很好,想起日后家国剧变,不由得黯然神伤。
她虽然自幼便被送出宫,和父母分离,是长在民间的公主,对江陵皇宫没什么深刻印象,但知道那是自己真正的家,父母、兄弟姊妹居住的地方。
真到了那时,兄弟和母亲恐怕要远赴长安,留下她孤零零在西阳,双方相隔千里难以见面,只能靠书信往来。
想着想着,萧九娘眼眶发红,萧瑀见着姊姊难过,赶紧好言相劝:“姊姊莫要如此,说不定局面不会太糟。”
“唉,这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事情。”萧九娘抹了抹眼睛,收起哀伤,挤出笑脸:“时候不早了,赶紧出发吧,一路保重。”
萧瑀点点头,起身告辞:“姊姊保重。”
萧九娘亲自送弟弟到门口,看着弟弟骑马离去,叹了口气,转回后院,背影有些落寞。
她作为西阳王的妾,地位不可与王妃相提并论,但宇文温对她很好,有了一儿一女,生活美满,萧九娘衣食无忧,如今就想着母亲、舅舅和兄弟们同样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然而局势变换莫测,她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事态发展而无能为力。
转入后院,见着花园里正在嬉闹的小家伙们,萧九娘心情好了许多,走了没几步,却见王妃迎面走来,几名侍女跟在后面,俱是行色匆匆。
萧九娘正要行礼,却发现迎面走来之人并不是王妃,而是王妃的妹妹、翠荷院尉迟明月,两人容貌相近,不注意看的话很容易认错人。
她见尉迟明月面色焦虑,不由得迎上前问:“明月妹妹,这是?”
“萧姊姊,我姊姊病了!”
“啊?王妃病了?”
萧九娘闻言一惊,和尉迟明月一起赶往王妃所住院子,两人远远就看见一名医生从院内走去,后院管事翠云紧随其后。
尉迟明月担心姊姊的病情,正要上前询问详细情况,却见翠云让侍女端来一个托盘,盘内放着一个锦缎袋子,医生接过袋子,向翠云行礼:
“多谢管事。”
见着此情此景,尉迟明月和萧九娘有些奇怪,翠云见着两位院主来了,笑眯眯的说道:“还请芳兰院、翠荷院莫要担心,王妃并无大碍。“
“那...这是?”
“王妃有喜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