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日兴昌银行荥州分行内,招待室里,张蒹葭坐在高脚坐具——椅子上,看着眼前桌子上的茶,身子一动不动,一名侍者站在门口处,默默无言。
除此之外,招待室里再无他人,角落里放着的座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指针走到八点五十五分的位置。
一夜辗转反侧的张蒹葭,现在眼圈有些暗淡,但即便没有茶水提神,他也不觉得困,因为命运的转折来得太突然,所以根本就没太多倦意。
前天,是期货交易所今年的最后一个交易日,身为侍应的张蒹葭正在端茶送水,却被人请到交易所大楼最顶楼的会议室,与人“聊一聊”。
坐在会议桌后的七名中年男子,是鼎鼎有名的豪商,而交易员吕宝树,已经把他两个之间的合作情况说了出来。
面对自己“身份暴露”一事,张蒹葭坦然面对,对于那几个豪商的问题是有问有答,没过多久,几个银行的“期货理财经理”到来,相继和他“面谈”,开出高价,招聘他为各自银行效力。
对方的动作很快,让张蒹葭颇为震惊,但很快回过神,经过认真考虑之后,选择接受日兴昌银行的聘请。
日兴昌银行,是天下第一家银行,号称“汇通天下”,在天南地北都有该银行的分行,名字可谓如雷贯耳,张蒹葭当然也听说过。
最关键的是,据说日兴昌银行和天家有关系,靠山大得不能再大,日兴昌各分行的经理,就算是地方官也得给些面子。
张蒹葭知道,给这家银行做事,前途当然是光明的。
日兴昌银行有和期货相关的理财项目,还组织人手,用客户的资金炒期货,当然,这也得通过经纪公司,但日兴昌银行的“期货理财专理”,可以在交易大厅全权指挥交易员做买卖。
日兴昌银行聘请张蒹葭担任“期货理财专理”一职,用工期为五年,薪酬为“底薪加提成”,又有奖金等等。
不过,对方给了一天的“冷静期”,让张蒹葭认真想想是否同意入职,再想想还有什么要求,今日,就是再次确认的日子。
前天到现在,张蒹葭一直冷静不下来,思来想去,为一件事情纠结不已。
他不可能一辈子就靠炒期货过活,他觉得自己给人炒期货做得再好,也只是个下金蛋的鸡,而炒期货和赌博有些类似,不可能一直赢,稍不留神,就会输得倾家荡产。
做鸡不好,应该做养鸡场的东主。
张蒹葭想过自己将来该怎么办,他觉得炒期货来钱快但亏钱也快,所以不是长久之计,还得从事“正经”行当。
正如评书里常说的那样:‘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炒期货是奇,但打仗总不能一辈子靠奇兵,所以,还是得做贸易,或者实业。
张蒹葭的想法,是先靠炒期货积累本钱,最好是当交易员,用客户的钱炒期货,即积累经验,又能攒钱,等攒够了钱,就转行做买卖。
至于炒期货,只能当做佐料,而不能当做主食。
毕竟,自己创下的产业还可以传给子孙后代,而炒期货这种事看天分,是很难传给儿子的。
但现在,事情的变化出乎张蒹葭意料之外,大名鼎鼎的日兴昌银行居然看中了他,若能给日兴昌银行做事,表现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往上爬。
可张蒹葭觉得这样的结果,和自己的预期相差略大。
搞不好,他就是日兴昌银行手中一只下金蛋的鸡,表现得越好,将来想要离开就会越难,而所谓的向上爬,不可能那么容易。
张蒹葭的梦想,就是有自己的产业,自己给自己“打工”,哪怕只是一个工场的工场主,也好过当某个豪商的掌柜。
自由自在飞翔在天空中的黑乌鸦,和被人关在金笼子里养着的鹦鹉,张蒹葭选前者。
做人,如果有得选,就不可以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否则哪一天突生变故,自己就会被人扫地出门,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想到这里,张蒹葭握紧双拳。
他的父亲,是一名行商,他的母亲,是外室。
所以,他是父亲的庶子,母子二人的存在,不为正室所知。
但父亲对他和母亲很好,每次过来(行商路过)时,都会给予他父亲的温暖,还为他请来老师开蒙,经常劝勉他,争取将来科举考试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然而,在他十岁那年,寓居这个小小家庭的父亲得了急病,汤药无效,没多久便“走”了。
这时,他的嫡母、嫡兄知道了他们母子的存在,也知道了这处房产的存在,于是上门讨要,还要将他母子二人赶走。
张蒹葭见到了自己之前素未谋面的嫡兄,却只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厌恶,他母亲受不了这些人三番五次的上门辱骂,变卖家产,带着他远走他乡。
但是,失去了父亲的钱财支援,母亲又不会什么谋生技能,母子俩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仆人也渐渐走光,过了一年,母亲卧床不起,无钱看病、抓药,就这么没了。
从那时起,张蒹葭就暗暗发誓,他只要没死,就一定要混出个模样来,决不能靠别人的施舍而活着。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给别人打工,就算做的再好,也只是个打工的。
哪天做错了事,或者东主看你不顺眼,把你赶走,走投无路之下,莫非又要沿街乞讨?
张蒹葭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回到课堂,考科举、金榜题名,那么,就要做个有钱人,做个员外,让狗眼看人低的嫡兄知道,他张蒹葭是父亲最优秀的儿子。
我不是什么野种!
张蒹葭越想呼吸越急促,赶紧喝几口茶,缓缓情绪。
无论是日兴昌银行,还是其他银行、经纪公司,对方看中自己,无非是看中自己会炒期货,那么,入职之后,表现好了,轻易无法脱身,表现差了,口碑就砸了,被人扫地出门后,想再吃这碗饭就难了。
可是,如果拒绝对方的聘请,其实和拒绝别家的聘请差不多,这又不行,毕竟张蒹葭觉得自己还得靠炒期货攒本钱、积累人脉。
如此微妙的处境,他应该怎么办呢?
“当、当、当...”座钟正点报时,一名男子入内,向张蒹葭表明来意,随后带着他前往经理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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