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东向西流淌的大河,南北两岸各有一座城池,北岸城池较大,南岸城池相对较小,两城之间有浮桥连接,桥上有零星行人往来。
偶尔会有人骑马上桥过河,大声吆喝着“让路”,行人们让过这些赶路的骑者后,继续悠闲的走着。
但行人们悠闲的步伐,被忽如其来的号角声打乱。
那是南城方向响起的号角声,声音急促,视乎是在预警。
大家四下张望,发现大河下游(西面),南岸旷野里尘土大作,似乎有骑兵自西向东而来。
观其气势,大概要有上百骑兵一起奔跑,才会弄起这么多尘土。
行人们看着这股尘土,面色凝重:西面数十里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么....
走在浮桥上的人们加快脚步,向着河对岸赶,但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就没那么从容,南岸城外有大片农田,许多农民正忙碌着,大家见着情况不对,赶紧扛着农具、牵着耕牛往城里跑。
如今是下午,就在上午时,西面买召忽城方向的烽燧传递来敌情,但出城的人们没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许多人早上出城时,还想着抓紧时间干活。
当时官军也派出了骑兵,赶赴买召忽城支援,大家都觉得即便敌人真的往这边来,也得过上一两日才能到达这里。
结果对方当天就冲过来了。
还好,南城有骑兵出击,迎向逼近的敌人,再怎么样都能和对方纠缠。
人们拼命往城门炮,迈开双腿跑的农民倒也跑得快,但是扯着牛跑的人根本就跑不起来,因为牛可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慢悠悠的走着,怎么鞭挞、拉扯都没有用。
拉着着牛一起走,搞不好进不了城,会被敌人砍死;如果舍了牛,自己跑进城,倒是不会被敌人砍死,却会被主人砍死。
考虑到家人还在城里,所以,佃农们还是得把牛带回去。
没过多久,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一串炸雷在两军交战之地炸响,向城里狂奔的人们,惊恐的发现官军骑兵很快就溃散了。
城门上的士兵高声呼喊着“快跑”,许多人不顾一切往城门跑,而西来的骑兵也渐渐靠近,于是城门缓缓关上。
未能入城的人们,看着呼啸而来的骑兵,惊慌失措、掉头就跑,往河边跑。
也有人跪倒在地上,有人呆呆站着,看着全副武装的骑兵冲来。
从自己身边擦过,冲向那些出城樵采归来的士兵。
田野里乱成一锅粥,来不及回城的军民抱头鼠窜,城内守军见敌骑追砍樵采归来的同伴,看着同伴倒下自己却无计可施,气得大喊大叫,徒劳无功的放箭,箭矢却根本够不着敌人。
城外,程知节指挥部下将来不及入城的高句丽军民包围起来,看着这城门紧闭的城池,又看看四处逃窜的人们,对于此次突击的小股十分满意。
即便做到了出其不意,这座城也不是他部下能奇袭得手的,程知节作为军校毕业生,目前是尉官(骑兵上尉),麾下两百余骑,哪里能夺下这上千兵力防守的城池。
不过他们的目的不是夺城,而是逼迫对方闭门自守,如此一来,白日里出城劳作的百姓,还有樵采的士兵就来不及回城了。
这就等于变相削弱了该城的守备能力。
等今晚,把这些被俘的高句丽军民押到城下,箭射不到的地方,勒令其哭爹喊娘,足以让城内守军心乱如麻。
恐吓一晚,待得明日主力一到,你们就完蛋了。
程知节如是想,看着城池,示意部下近前:“这城叫什么名字来着?”
“上尉,这是高句丽的慰礼城。”
“不不,我是问,这城最初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
夕阳西下,海岸边,滩涂上,一座座栈桥已经成型,径直延伸到海中,使得许多吃水深的大海船得以靠泊、卸下人员和物资。
自备船载起重机的海船,将粮草辎重以及一门门火炮从船舱里吊起,然后放到栈桥上,又有在船舷侧开门的运输船,放出大量战马、驮马。
全副武装的士兵,经过跳板登上栈桥,排列成队,向岸上快步走去。
岸上,此起彼伏的营帐已经搭建起来,曾今的高句丽烽燧旁,此时已经变成临时中军帐。
神丘道行军总管张须陀,在大帐里召集将领们议事,就接下来发展的攻势进行战前部署。
今日的登陆十分顺利,岸上高句丽守军很少,根本就无法做出有效抵抗,而先头部队已经出击,袭扰对方最近的城池。
像样的登陆场已经开辟成功,为渡海而来的船只提供可靠的靠泊处、装卸处,尽快让更多的兵马登陆。
张须陀指着舆图上的一处城池,说道:“这处城池,隔河分为南北两城,明日必须拿下南城,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攻城部队出发了么?”
一名将领回答:“已经出发了,明日天亮时就能抵达!”
张须陀点点头:“很好,接下来,按计划派船队去入海口,把障碍物都拆掉,让炮船入河,横扫沿途敌军据点。”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地图上靠北的一处地方:“主力大概已经抵达浿口,开始登陆了,我们的作战进度,可不能比他们慢。”
此次周国讨伐高句丽,以魏王为行军元帅,发兵十五万(不计各类“民间”武装人员)渡海东征,分三个方向进攻高句丽。
这三个进攻方向,简单来说就是北、中、南三路,中路战区在高句丽浿水流域,目标直指国都平壤,而南路军就是张须陀的神丘道行军,负责进攻高句丽南境地区。
行军的登陆地点,是高句丽西海岸的“买召忽”地区。
这里原是百济初期的地盘,建有城池,后来为高句丽所夺,改名“买召忽”,买召忽城位于海滨,北距大河——阿利水——入海口约六十里,东距阿利水畔高句丽慰礼城五十里。
慰礼城在平壤东南四百里,为百济建国初期国都,城畔阿利水的百济名字是郁里河,自东向西流淌。
后来,北面的高句丽南侵,夺占慰礼城,将郁里河改称“阿利水”,河南北两岸出现南北两个慰礼城,高句丽和百济隔河对峙。
后来,南岸的百济国土也被高句丽夺去,不仅南慰礼城易主,就连阿利水以南二百多里外、被百济作为新国都的熊津城,也被高句丽攻占。
又过了许多年,百济和新罗联盟一起对抗高句丽,联军北上收复失地,将战线推到阿利水以北地区。
然后新罗和百济发生战争,新罗将阿利水地区纳入治下,阿利水有了新罗的名字“泥河”,慰礼城归新罗所有。
新罗和百济的战争持续了数十年,北方的高句丽全据辽东,统治粟末靺鞨各部,却被中原大国——周国击败,鸭绿水以北地区悉数丢失。
亏得两国停战,高句丽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于是和百济联合,随后集中兵力南下,将新罗军队击败,再次将阿利水流域纳入治下。
百余年间,一座城、一条河,数次易主,其最初的名字,也渐渐被人忘了。
现在,大家又记起来了。
那是前汉元封二年,中原朝廷在辽东以东的海东半岛设真番郡、乐浪郡、玄菟郡、临屯郡四郡,而真番郡郡治,位于一条大河河畔,城名为“霅”(霅县)。
那条河,名为“带水”。
霅、带水,就是这座城、这条河最初的名字。
如果把半岛比作一个人,那么霅(如今的慰礼城)位于此人腰部的右侧(半岛西海岸),而汉时临屯郡郡治东暆则为此人腰部的左侧(半岛东海岸)。
期间东西走向的带水(阿利水/郁里河/泥河),宛若此人腰间的一根腰带。
控制了这东西走向的地区,就能把半岛拦腰截断。
对于高句丽慰礼城守军而言,外来的军队可以乘船由阿利水入海口处入河,逆流而上数十里直接对慰礼城发动进攻,所以在入海口设置了大量障碍,封锁航道。
但是,渡海而来的周军,选择在慰礼城以西海岸、买召忽城地区登陆,在这地势平坦却密布盐碱沼泽的地方建立登陆港,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周军拿下慰礼城之后,就能沿着阿利水一路东进,将半岛拦腰截断。
将高句丽南部驻军与王城之间的联系切断,使其首尾不能相顾,然后,神丘道行军分兵南下,进攻高句丽南部地区及边境城池。
如此分工,就是要确保高句丽灭亡时,拿下其南部关键地区,若新罗、百济两国挥师北上乘火打劫,抢占高句丽地盘,神丘道行军还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如果对方不听...
呵呵。
张须陀看着舆图,看着作战方案上的各阶段预定攻击地区,对于战事满怀信心。
看着诸将,他大声说道:“拿下霅城,与此处互为依托,控制带水以南、熊津水以北地区,谁敢来偷吃,就打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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