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天气炎热,然而殿内却十分凉爽,凉爽到身处其间的高建武都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殿内并无冰鉴之类盛着冰块的器皿,怎么就那么冷呢?
平壤冬天会下雪,夏天也颇为炎热,达官显贵们消暑时靠的是冰块,但这里用名为“空调”的装置就能实现降温,所以高建武是第一次体会到“空调”的威力。
他之前听说过中原有“空调”,但按照描述,好像那“空调”的降温能力似乎不像现在那么厉害。
虽然心中有疑问,但高建武还是不好发问,他身为阶下囚,来到周国国都长安等候发落,今日得周国皇帝召见并且宴请,诚惶诚恐之际,哪里还敢问来问去。
坐在上首的宇文温,见着这个位亡国之君一脸疑问,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于是化身讲解员,通过通事,给高建武和几位亡国宗室介绍起新式空调来。
考虑到对方是没有见识及科学素养的“土包子”,宇文温尽量用简单易懂的词汇,大概介绍了新式空调的神奇能力。
这是一种制冷装置,以“硫化酒精”做制冷剂,经过一系列的操作,可以有效降温。
根据其制冷原理,既可以做成新式冰鉴(冰箱)来直接制冰,也可以制作冰窖用于冷藏物品,还可以装在房间里降温,将夏天的炎热挡在房外。
高建武等人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好歹知道这是一种降温装置,是“最新科技产品”。
随后颇为感慨。
他们投降之后,被周军软禁,然后乘船渡海,当时就感受到那“机帆两用船”的力量。
上岸之后,又乘坐日行千里的火车,看着车窗外飞快往后退的景色,一个个惊讶不已。
等到了长安,被那气势宏伟的长安火车站(南站)所震慑,对于周国国力之强盛有了切身体会。
现在,见到了周国皇帝,看这个气色极佳的男人,心中再不敢有半点杂念。
高建武和其他人,终于看清了形势:周国,就如同一轮红日,正是冉冉升起的时候,任何国家,都无法和这个庞然大物对抗。
先前他们以为的依托群山对峙策略,现在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宇文温时不时和客人们交谈(通过通事),嘘寒问暖,态度颇为热情,虽然这些人是阶下囚,但周国会给予对方体面的待遇,就当立个榜样,让周边国家看看。
陪同出席酒宴的,有魏王宇文维宁,此次他作为元帅领兵出征,灭了高句丽,如今凯旋归来,当然心情不错,看着一众亡国君臣,想起了先投降的渊盖苏文。
渊盖苏文先行一步进京,得了封县公爵位,然后到益州成都做个逍遥富家翁去也,不需要和高建武等人碰面。
对此,宇文维宁觉得有些遗憾,因为渊盖苏文去益州时,入蜀铁路尚未通车,所以对方没机会见识那堪称奇迹的伟大工程。
不过,入蜀铁路明年年初就要建成了,宇文维宁在想等铁路通车后,一定要坐一次入蜀火车,感受一下那盘山铁路。
“说到铁路,如今皇朝正在修河西铁路,再过五年.不,四年,就能通到敦煌。”宇文温兴致勃勃的向客人介绍起河西铁路,“届时,碛西诸国使者会经常来长安,届时你们可以多聊聊。”
宇文温向客人小小炫耀铁路的作用让碛西距离中原越来越近,至于对方听不得懂,无所谓。
铁路是好东西,这种新的陆地运输方式,轻松超过人力、畜力的运输极限,由此带来的形势变化,许多人都还没意识到。
至于草原上的可汗们,大概意识到了,却无能为力。
。。。。。。
酒宴过后,宇文温在偏殿和儿子宇文维宁交谈,宇文维宁方才在席间听到父亲提起河西铁路,提到碛西诸国,觉得朝廷接下来可能要对碛西有大动作,便打听起来。
宇文温说:“你去年年初修完了渭水峡谷那段铁路,河西铁路才开始修,预计要修五年,现在才过了一年,要对碛西有动作,还早呢。”
“再说,先东后西,这样比较稳妥,东突厥这边还没动静,西突厥那边急个什么?”
听到这里,宇文维宁问:“父亲,那北海铁路....”
“这只是规划中的铁路,若真开始修,就等同于往东突厥可汗脖子上套绞索。”宇文温说到这里,笑了笑:
“东突厥的新可汗,和西突厥新可汗如今是同病相怜,如果朝廷逼急了,他两个怕不是要‘相逢一笑泯恩仇’,共叙阿史那氏的宗亲之情,抱团取暖。”
“他们就是合在一起,也打不过官军!”宇文维宁回答,满脸都是自信。
“是打不过,但什么时候打,有区别。”宇文温喝了一碗醒酒汤,看着儿子:“时间在我们这边,多等些时候,胜算只会越来越大。”
“别的不说,朝廷要变革勋官制度,拟设议郎勋职,以此更好地激发将士们的斗志,等这套制度完善了再开战,效果不是更好?”
“东、西突厥刚换了新可汗,贵族们对其基于很高的期望,若是过了几年,发现这两位面对中原依旧束手无策,人心自然就散了。”
“而新可汗们刚即位,雄心勃勃想要改变现状,所以斗志满满,若是过上几年,撞得鼻青脸肿,锐气就没了,到时候朝廷再动手,效果总是会不错的。”
宇文温和儿子说起东西突厥的新可汗,都是近年继位,从前年下半年到现在,一年多时间里,东西突厥国内发生了许多变故。
西突厥的射匮可汗,东突厥的始毕可汗,前年、去年相继去世,其国内新可汗继位,如今忙于稳固权力,所以无暇搞什么小动作。
西突厥的新可汗统叶护可汗,是射匮可汗的弟弟,对于周国的态度与其兄长一般,是“避而远之”,虽然周国多次邀请对方到长安做客,但都被统叶护可汗婉拒。
东突厥的新可汗处罗可汗,同样是兄终弟及,其对周国的态度,有些微妙。
周国使节在赶往草原吊唁时,就提起过适当的时候,处罗可汗到长安朝见周国天子,毕竟其父启民可汗、其兄始毕可汗都到过周国,不过这位新可汗没有明确表态。
大概是怕到了周国就走不脱,或者,意识到再这么下去,东突厥距离亡国越来越近,所以心中有了想法,开始防备周国。
时间拖得越久,对于东西突厥两国来说越不利,西突厥若在和周国的交锋中吃了大亏,还可以往更西的地方迁移,往富庶的波斯、罗马国身上要好处,而东突厥呢?
和周国交战后,东突厥若要迁移,往东是契丹、室韦的地盘,距离辽西不算远,周军随时都会追过来。
往西,是西突厥的东境,西突厥都得往更西的地方逃,东突厥又怎么能往空出来的地盘走。
所以,只能按照“惯例”,情况不妙时往碛北(漠北草原)跑,以沙漠戈壁作为屏障,让周军鞭长莫及。
但是碛南(漠南)会被周国“吃掉”,从此东突厥就变成“北突厥”,估计不会再回碛南了。
宇文维宁又问:“父亲,他们跑去碛北,朝廷不就正好控制碛南草原了么?”
“对呀,可他们自己让出来,和朝廷打下来,是两回事。”宇文温说完,用手在舆图上的代朔地区点了点:“东突厥的许多部落,都欠了瀚海贸易公司掌柜们一屁股债。”
“东突厥的部落跟着可汗跑了,那叫欠债不还,恶意赖账,真是天怒人怨;可如果是朝廷把他们打跑了,那巨额债务算谁的?”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