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课间操时间，王驭被陆老师叫住，说是不用去做操了，到办公室谈话。
王驭满头雾水地跟着他到了办公室，心里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陆老师不会是因为他帮陆小依，所以要对他进行深刻的思想品德口头教育吧？
上次孙飞宇下跪的事，闹得实在是大，当时王驭就有点担心陆老师会不会怀疑他对陆小依有不轨企图，所以才帮忙，幸好几天过去，陆老师半点异样也没。想不到要来的终究是要来，一会儿要不先开口声明自己和陆小依没关系？
胡思乱想中两人进了老师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是由八名老师共用，此时有三位老师正在自己的办公桌那备课，听到动静，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低下了头。
不过王驭清楚感觉到了三人目光中的异样，当然是因为认得他这个学校新晋红人。
“坐吧。”陆老师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旁边另一把椅子。
王驭赶紧拉过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乖乖听教的模样。
陆老师凝视他片刻，露出少许犹豫和为难的神情，半晌才道：“这次谈话的内容，我希望只有你我知道，不能告诉其它任何人。”
王驭听他声音有点压低，忙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不八卦，哪有兴趣没事去跟别人聊这些？
不过听这意思，看来今天不是思想品德口头教育了，到底是要说啥？
陆老师再次压低了声音：“老师希望你能出席孙飞宇老师的追悼会，并且发表悼辞，内容中要向孙老师道歉，表示对让他下跪一事，感到非常后悔。同时，要向学校也道歉，而且要说明道歉这事，是你自己深思之后而做的，并不是由老师向你提出。”
王驭一震：“陆老师，那事是孙飞宇先要陷害我！”
陆老师神色凝重地道：“这是你道歉时必须说明的主要内容，就是所谓孙老师要陷害你，是无稽之谈，只是大家以讹传讹，其实并没有这种事！”
王驭不能置信地看着他：“如果没有他陷害我，那我和他的赌约怎么来的？”
陆老师微微避开他的目光，道：“这些细节，不用多说也行，学校会安排公关，应付媒体方面的提问，你只需要保持悲伤和难过就行。如果有记者去找你，那你只需要闭嘴不说话就行。”
王驭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整件事的起因，就是孙飞宇试图陷害他。然而现在连这起因也直接“消失”，那他让孙飞宇下跪这事，其责任岂不是会落到他王驭身上？
“陆老师……”王驭咬着牙道，“学校是不是准备捏造事实后，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这……”陆老师一时有点答不上。
但这反应，已足以说明问题。王驭霍然站起身，面色铁青地道：“这种做法，我绝对不会接受！”
“王驭！”陆老师脸色微变，重新看向他，喝道，“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在考室内的表现，就已经足以让你开除？现在学校努力为你找到可行的弥补办法，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努力？弥补？”王驭失声道，“陆老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陆老师吗？是谁教育我，做人要诚实的？是谁跟我说，做人要讲原则讲道德？”
“哼，事有变通懂么？”陆老师沉着脸，“这事你不答应，那学校没办法，就只好给你开除学籍的处分了，你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如果你被开除，我保证整个T市甚至全国，都没有学校敢再接收你，你的前途就全毁了！”
王驭身体微微晃了晃，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陆小依她爸，虽然生性啰嗦，爱讲道德仁义啥的，而且经常逼着学生学习，深受大家厌恶。可是王驭心中清楚，陆老师即使有些是为了他自己的教学评绩，但大部分还是为了学生们好。
还记得曾经有一次，班里有人踢球不小心打伤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大怒下准备给那学生记大过的处分，连那学生都认命了，可是陆老师却带着他去教导主任家，向后者求情，最终取消了记过。
高二上半期，有几个社会上的混子闯进学校，冲进他们班，要找班里一个成绩极差、经常在社会上瞎混的学生麻烦，陆老师及时赶到，挺身而出，拦住了他们。要知道，当时对方可是拿着铁棍和西瓜刀，连学校保安都没敢上前！
甚至有次别班学生被外校学生欺负，不关陆老师的事，但他却仍然插手，制止了冲突，足见他对学生有多好。
这些事，王驭一清二楚，可是再看看眼前的陆老师，看看他眼中的冷漠，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了起来。
这个陆老师，不是原来的陆老师了！
可是怎会这样？短短时间里，他怎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蓦地，苏小佳曾经说过的话闪过心头。
“……在灵魂之中，放着人一生所有非物质的东西，性格是一方面，感情是另一方面……”
当时她还特意提到，灵魂万万不可失去，因为即使只是失去一部分，也可能会令人失去自己的感情。既然感情会因灵魂失去而失去，那么灵魂的性格，岂不是也会受到影响？
而陆老师当初死后灵魂到了重生服务店，为了制造他进入重生世界的假象，胖子抽取了他一半的灵魂放入重生世界中！
现在的陆老师，灵魂只剩曾经的一半，难道他的性格变化，就是因此而发生？
一点通，诸点通，王驭心中瞬间所有疑问尽皆解开。
为啥陆老师会和学校一起来威胁他，这就是原因！
这个他豁出灵魂、帮助其复活过来的陆老师，已经不是过去的陆老师了，想到这一点，一股沉重又恐惧的感觉飘过心间。
有些东西，看来是他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救回来就好，可是救回来的是不是想要的，他以前根本就没考虑过。
说到底，都是自己无知和冲动所致，三思而后行，这是老师教过的话，他却没有做到。
“总之，这是学校的决定，也是我个人推荐的做法。”陆老师正色道，“是在学校继续好好学习、参加明年的高考，还是被开除，你自己选吧！”
满怀心事的王驭陡然听到他这无情无义的话，倏然间怒火燃起，所有其它情绪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如何，陆老师的命是他救回来的，现在居然对他这么做！
“陆老师……”王驭声音低沉下来，“你有没有过自己死过一次的感觉？”
“你在胡扯什么？”陆老师没想到他回的是这么一句，不禁一愣。
“有的人，原本早就该不再活在这世上，”王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是因为某些原因仍然活着，但他却并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继续活下去？”
“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陆老师看着他眼中微泛凶芒的目光，不知为何，竟是心中一颤。
刹那间，上次病倒后的情形，闪过脑海。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病，当他醒来后，听到医生惊奇地说“还以为你已经不行了，想不到竟发生了奇迹”时，心中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但却没想过，自己是不是已经真的死过一回。
直到这刻，听到王驭的话，他心中才浮起这念头。
这小子到底说的什么意思？
王驭深吸一口气，心知自己已经说得太多，关于重生的事，在与胖子签的协议中有明文规定不能说出，再说下去就麻烦了。他挺起胸，昂然道：“陆老师，你刚才所说的我全部不会接受，我王驭虽然只是个学生，在你们眼中或许我没经过啥世事，没啥见识，应该很容易被人掌控，但我要告诉你，你想错了！我有我的尊严，我尊重你们，也请你们尊重我！”
这几句说得铿锵有力，并且没有压低音量，周围三名老师无不听得一清二楚，面面相觑。
这个少年，不是一般角色！
“王驭你！”陆老师惊怒交加，站了起来。
“要开除我，随便。”王驭转身背对他，“但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凭这开除我，我不服。现在我还没跟任何媒体说过当时的情况，但你们不仁，我便不义！二中的声誉想要在这件事上再弥补回来，是不可能了，你们只有一个选择——是到此为止，还是让我再加一把力，让这事的恶劣影响变得更加恶劣！”
说完大步从门口走出了办公室，没半点犹豫。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的他，遇事退缩或者任人摆布，都绝不可能！学校想要跟他正面冲突，那就来吧，他王驭绝不会怕！
***
教学楼顶，李文帆脸色铁青地看着正从远处往教学楼而来的王驭。
前两天原本他找来高手，准备在校外收拾王驭，哪知道稳吃的一局，竟最后变成高手受到重创的结局！
更不妙的是，那高手原本是他爸的亲信，因为这事受创，影响了他爸的正事，现在震怒的李爸居然把他这个一向受惯宠溺的儿子臭骂了一顿。李文帆一向心高气傲，哪受过这种委屈？自然对王驭更是仇恨。
“帆少，我倒有个主意。”站在他身后刘广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直接收拾那小子不了弄，不如从他身边的人入手。”
“少特么吊劳资胃口，直说！”李文帆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是……”刘广知道他心情不佳，不敢再拖延，悄声道，“王驭在学校里至少有两个弱点，一是他的死党邓统，二是一个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