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拧了拧衣衫上的水,忍着痛将左臂肩骨正位,左手勉强能动了,不过若想痊愈,少说也得月余光景。李落歇了片刻,等着手脚的麻木散去了些,一边打量四周环境,一边搜寻黑衣侏儒的下落。这里也是暗河地下的一段河滩,不过李落没想到的是此地竟然很空旷,暗河河道弯弯曲曲,阳月石难以及远,看不见暗河河道的尽头,除此之外,前后左右皆无岩壁山石,仿佛置身于一个空处,抬头不见顶,如果没有脚下的乱石滩,的确有些让人心中发虚。
李落叫了两声,没有人回应,左右四处都没有黑衣侏儒的踪迹,洞中有回音,隔了半晌才传回来,而且颇为清晰。李落听过之后脸色微微一变,这里的空旷也许还要超出自己的预料,难道整座鹿野那伽的山腹都是中空的不成。
李落挑拣了一个方向,用碎石当作路标,不疾不徐的往黑暗中走去。这个黑,很像当年李落和吉布楚和、孛日帖赤那闯过的黑山大狱,都是浓郁到了极处的黑暗,一样都有一条暗河,黑山大狱前的那条叫冥河,而这一条暗河没有名字。有相似,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冥河河畔的黑是让人发狂的死寂和寂寞,仿佛连时间都冻住了,在这里,李落缓步而行,并未觉得压抑和窒息,更没有心神错乱如癫如狂的征兆,反而觉得很安心,这里的黑有一种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稳重和厚实,自然也有它的大度和坦然,不会让人害怕、恐惧,只会让人在心底深处泛起一阵无力的渺小感觉。
一个人,一块发光的石头,一个不知道多高多远的虚空,李落走了很远之后,才被山岩挡住了去路。岩壁笔直陡峭,高耸没入头顶的黑暗之中。李落略作打量,就熄了往上找寻出路的打算,这样的山岩石壁,别说人,虫子都未必爬的上去。
李落沿着岩壁向一侧继续寻找出口,边走边呼唤着黑衣侏儒,不过李落知道这不过是寥尽人事而已,暗河汹涌,地底河道曲折隐蔽,两人再见的机会微乎其微,黑衣侏儒此刻是死是活也很难预料,也许还活着,也许……李落微微一叹,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这一条人命,多半还要落在自己头上。
走着走着,李落忽然一震,身旁的岩壁出乎意料的直,岩壁表面虽说凹凸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但从前到后,走过的这条路几乎是一条直道,绵延穿梭在黑暗之中。
李落压下心头疑惑,慢慢数着自己的步子,当数到一万三千步的时候,李落断定这山岩的的确确是一块直立的岩壁,从刚才到现在,脚下走过的路必为一条直道。李落咽了一口唾沫,忍着腹中火燎一般的饥饿,加紧了步子,一定要在力竭之前找到出口。
李落运起轻功身法,身形如电,掠起阵阵残影,忽地,李落在半空中急急坠了下来,发呆了片刻,这才慢慢转头向里望去。
那里,有一道门。
李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道门,之所以断定这是一道门,正是因为这道门有一扇没有掩实了,留了一个对于这道门而言很狭小的缝隙,但对于李落而言,这条缝隙足够让他横着进去。
李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门,卓城皇城前连着青龙朱雀两条街道的城门都远不如眼前看到的这一扇巨门,就算更大些的卓城北城城门,与之相较,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李落屏住呼吸,举起阳月石,光照不到的地方,依旧看不见这扇门的顶,只是隐约有了收起的弧线,如果按这个大小来估算,这扇门少说也有三五十丈高,单是一扇门就比卓城城门,再算上城门楼还要高。李落骇然失神,到底是什么人才须得用这样的一扇巨门,莫非上古传说中记载为夸父的巨人当真存在过?
石门宽阔,上面没有多余的雕饰,如果有,也被掩盖在了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石斑岩层下面。李落收起震撼,从石门缝隙中走了进去,石门后的情形在进去之前李落早有猜测,只是等真正看到的时候,李落还是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怕自己还在梦里。
一个石雕异兽,大概是镇门的灵兽,足有三人多高;盛刀的架子虽已腐朽,但看高矮轮廓亦有丈余大小;门后的石阶,一层就有李落半人高,往常是提脚下楼台,如今须得跳着才能下去;再往前走是个平场,形似大甘边关驻守将士的瓮城,青砖自然是看不见的,但偶尔见到的石墩和大鼎,一个便有牌楼的尺寸。李落怔怔无语,莫不是自己跌进了巨人国,这每一处的每一件东西都大的离谱,而且摸上去真真切切,并非是自己被鹿野那伽山的大雾迷了眼睛。
吃惊归吃惊,李落没察觉有什么凶险,这座城墙和城门,或许已经埋在鹿野那伽数万年之久。很早以前李落就觉得骨雅圣山鹿野那伽外形奇特,形似一堵连贯东西的城墙,如今看来的的确确是一座城墙。如果整座鹿野那伽山下都有这样的城墙,李落很难想象当年这座城墙雄踞草海时是何等的壮阔和巍峨,又是什么人神仙魔才能有这样气吞山河的手笔和气魄。走在平场之中,让李落有了一种走在山外旷野中的错觉,只不过是天不清云不淡,偏逢了阴雨多云的天气,遮住了头顶的疏星朗月。
前方是一座大殿,或许在这城墙背后这只是一间小小厢房,但落在李落眼中,与长明宫相较也不过是稍逊一筹。大殿倒塌了一半,还有一半立于危墙之下。李落没敢推门而入,寻了一处破口跳了进去,里面到处都是残砖断瓦,一片狼藉。李落无暇分辨这里的杂乱是人为还是日久天长屋梁坍塌之后的模样,意图找一些刻字或是壁画之物瞧瞧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