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看着不知何时起已经垂首凝视的神灵,一声怒喝,鸣鸿划破这片苍穹,便是那一声退!
这一刀有没有击伤那尊神灵,李落不得而知,但是这方虚境却破开了,像碎了的镜子,一片一片在虚空中裂开。心头那如魔音的呢喃声也消失了,灵台清明,虚境里的刀意俱都消散,李落连一道也不曾抓住,只是心里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释然。紧接着,在碎了的一块镜子里,李落看到了他自己,另一个李落,是他决然不曾见过的模样。
镜子里,那个李落手里也握着鸣鸿刀,眼睛鼻子和他一模一样,刚巧也正从镜子里看着他。不一样的是在镜子里他的脚下血流成河,尸骨成山,背后有满天烟火,黑沉沉遮天蔽日,连烟里的火光也变成了暗红颜色。比火光更魅的是血,成滴成股,像一张蛛网,将那片已经看不清是什么的黑色土地上画满了杂乱却妖异凄美的印记。
他就站在尸骨堆成的山上,那山很高,几乎有太白山那么高,在半山腰好似还爬着几个死去多时的庞大躯体,看着像青牛,又像是白虎。骨山的对面有一扇门,几乎与山齐平,门紧紧闭着,不知道门里有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了镜子外李落的目光,镜子里的他扭头看了一眼,骨山那么高远,镜子外的李落竟然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山顶上的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戏谑?嘲讽?还是怜悯?那脸上冷漠无情的表情李落从未见过,就算当年在卓城皇宫的问心路上也难及山顶那人的万一,极其陌生,就连那张本该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也变得陌生起来。
仿佛是穿过两个时空的一瞥,镜子就彻底碎了,李落醒了,至于醒来之后说的那番话,其实他心知肚明,与其说是不向太白一族的刀剑低头,还不如说是他为了掩饰在看到镜子里的他的慌张和惊惧。
比起太白的字,他更担忧镜子里的那个陌生的不像自己的自己。
大石依旧还是大石,没了异象,这次可以扶着大石喘气,微运冰心诀,只觉奇经八脉之中针扎一般的疼,只一眼竟然就能重创他,简直是骇人听闻,就算当年看到的道观天书也没有这样的威力。
经脉虽疼,但该忍的疼还要忍耐,李落咬着牙将冰心诀缓缓催动,沿着奇经八脉慢慢流转,聊以治伤。一个周天之后,李落疼的脸上发白,没曾想伤的这么重,虽然不至于伤及根本,但短时间内武功定然大打折扣,与人交手,能施展一半的功力就谢天谢地了,这在危机四伏的极北蛮荒可绝非什么好事。
就在冰心诀运转第二个周天的时候,忽然经脉中一道古怪的气息钻了出来,所过之处,一股清亮之气冲盈全身,本还疼痛难忍的经脉之中舒缓了许多。李落吃了一惊,这道气劲一点也不熟悉,但他知道它从何而来,正是此前在那座祭坛时从几尊大鼎之中逸出来的气息,混杂了三颗珠子里要命的气韵,当日钻进他的身体之后就不见了,但却能察觉到它的存在,没想到今天它竟然会主动现身。
这道古怪的气息游走的很快,不多时就追上了冰心诀,当初这道气劲与冰心诀井水不犯河水,既无深交,也没有交恶,形同路人,在经脉中各行其道。不过这一次这道气息追上冰心诀之后竟然没有走开,而是跟着冰心诀内劲,两者竟似有了融合之相,着实让李落吃惊不已。
等伤势好了些李落便即收回心神,虽说这道气息很古怪,但是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白虎尚在山下,如果这会太白山上爬出来一只大些的蛇虫鼠蚁,没准就能要了他的命。
其实这道气息就是道家秘典中天地初开之时留在人间的一丝鸿蒙之气,也是一个绝顶高手自后天之境踏入先天的关卡。后天绝顶高手已经是凤毛麟角,但总是有的,不过能破开这层壁障踏入先天之境的却少之又少,更没有秘典记载,有的只是被神话夸张之后留下来的山野异志,一向当不得真。李落不知道这道气息是什么,能不能用他不在意,只要不造反就好,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的踏进了世上武者追求的最高境界。
在李落大吼一声的时候,山底的白虎抬头看了一眼,眼睛里明显带着一分打趣,还有一分期待,似乎它也没有料到李落竟然会这么快恢复神智,山腰洞口前的那两块大石和刀剑二字,在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什么人或者兽比它更熟悉,青牛也不行。
这两块石头就是当年太白一族的试刀试剑石,石上刻着的两枚字乃是太白一族的大智慧者以绝强的修为境界,将剑意刀意印在石上,用来考量后辈族人的心境和修为深浅。修为不深,只会被刀剑二字所伤,根本看不到那藏在字后的虚境;心境定力不足,只会沉浸在虚境之中不可自拔,也许剑法刀法会有很大的长进,但却再也迈不过那道关卡,在太白一族称之为奴。唯有真正破开虚境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太白族人,剩下剑奴刀奴虽然也能在顶着太白一族的名头行走,但名分上终究还是差了些。
太白一族已经灭绝,这些典故之事现如今只有白虎知道,可惜它口不能言,不能讲给李落听,如果李落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多半会嗤之以鼻,印证刚才的凶险,太白一族灭亡倒也没有冤枉了他。
所谓剑法刀法,一脉传承都没有一族之中的生灵重要,如果有朝一日将这些身外物看的太重,几近痴迷,那不过是一条绝路,固然会璀璨如流星,却也绝不会长久。当然这只是依着李落的性子,他更愿意叫万物休养生息,不过自然也会有人喜好帝王霸业,哪怕是夜里的流星,不求长久,只求冠绝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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