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笑了笑,不曾辩驳,没有解释的打算,更没好心要老妪死能瞑目。
她是在怨恨他,如果不是他见死不救,村落不会在神临之下毁于一旦,若他还有一丝良善之心,就该带她们一起逃出这里,和那些原本就是他们的将士。老妪诅咒他,永世在这片林海中沉沦,再也走不出去,死后灵魂也被化为林海的孤魂,禁锢于此,再没有轮回的机会。
李落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老妪似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将自己能想到的恶毒言辞尽数加在他的身上,饶是谷梁泪温良的性子,也料想不到一个人在临死前竟然会有这么多恶毒的念头。
李落听了许久,不禁哑然失笑,在老妪眼中聚起的神光散去之前温和说道:“我不求来生,只看今朝,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说,你还能咒骂我,倒不如想想来生你会如何,岂非更好。”
老妪流着口水,含糊不清地说了几个字,却已不是人声,垂死挣扎,那颗苍白的头颅忍着剧痛带起些许,最后看了一眼谷梁泪,和她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她应该是醒不来了,回光返照,不过是为了口舌之欲,倒叫众人看不起了。所谓来生,莫说李落,就是麾下这些悍将勇士,又有哪个在乎,到头来还是些无关痛痒的怨怼而已。没有人会对一个将死之人的话动气,生生死死经历的多了,都知道活着才是有用,叫她骂几句也不会少点什么,更何况那老妪的怨气都在李落身上。
言辞将尽,呻吟声也渐渐微弱不可闻,众将士心头罩上一层阴霾,不是因为老妪的诅咒,而是她说这片林海是活的,一旦身入其中,就再也离不开了。
这话也许是恫吓,不过也不全然是危言耸听之语。林海之中如此凶险,他们又不是没有长腿,难道不知道离开这里返回地面,至少在极北,虽然有无数凶兽,但也好过困在这里朝不保夕。
见众人脸色沉重,李落朗笑一声:“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
众将一振,钱义急忙问道:“大将军可有良策?”
“那倒没有。”
风狸嗤之以鼻,哼了一声:“就知道骗人。”
“哈哈,不是骗人,这片林子固然危险,不过临死之前,至少我们饿不死,渴不死,这该也算是好事吧。”
众人莞尔,转念一想,征战多年,什么绝境杀局没有见过。当年在西府狄州时,被羌行之困在落草山绝地,粮草断绝,树皮树根都吃过,还有将士喝过马尿,比起昔年昔日,眼前境况委实不算什么,退一万步讲,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最少不是个饿死鬼。
“走吧,离开这里。”
“这些花……”
“罢了,物竞天择,它们吃人也是为了活命,除非我们能将整座林海踏平,由得它们吧。”
话音刚落,这些巨型兰花竟似听懂了李落言语,枝叶柔顺的轻轻摇摆,无风自动,好似欢愉一般。众将皆是一惊,这地方果然妖异,留不得。
谷孂</span> 出了林子,大蛇还在湖边闭目养神,见到众人出来,只是微微睁了一下眼睛。李落见此也是束手无策,村子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好像没有存在过,想从村子的遗迹中找到离开林海的路是断了,眼下好像除了大蛇再没有别的法子。
大蛇……李落一脸难色,非亲非故,自己又不是辰族中人,勉强算是太白一族,说不定万千年前和辰族还是死对头,这万一大蛇饿了,自己这些人勉强够它饱餐一顿。
大蛇在林间游走,速度极快,众将士需得全力奔驰才能跟上。不过好在有大蛇开路,这片林子并未再有异常,任凭他们穿梭其中。
一直走了足足三个红光日,大蛇这才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一颗硕大的蛇头四下张望,好似也在找寻方向。
此地已是林海深处,众人早已迷失其中,不辨南北,眼下除了跟着大蛇没有别的法子,能否出去就只有看天意和……蛇意了。
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这么一直走下去也不是办法,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大将军,咱们还要走多久?”
“不知道。”
“要不二公子你去问问呗。”
众人抬头看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大蛇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问它,还是不要浪费唇舌,万一大蛇一个不高兴,拍拍屁股自己跑了,留下众人哭都没地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此番北上一路坎坷,未到雪山就已经这般举步维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苦尽甘来。
众人稍作歇息,大蛇似是找到了方向,又再动身。众将士连忙跟上,此行途中李落一直在暗中留意天火白袍,自从进了林海之后,这几个天火白袍就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好似三魂六魄少了几道,有些浑噩不清,莫非此间神秘力量竟然能压制天火白袍不成。
这次没有走太久,大蛇便带着众人来到了一处山谷之间,谷中有云雾弥漫,也是彩色,如梦如幻。大蛇缓缓往谷中游走,行进之间有些踌躇,仿佛有什么难决之事,不时回头看看李落众人,好似在思索什么,平白叫众人添了几分忧心。
这条山谷从外看去似乎不怎么长,谁知道走起来竟似没有尽头,而且越往里去,云雾便越浓密,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李落疾声喝令,命众将士前后呼应,万不得已的时候解下绳索彼此连在一起,免得走失。大蛇身躯庞大,黝黑的蛇躯在云雾中散发着异样的光泽,若隐若现,为众人指引着方向。
又一次,李落仿佛回到了潭底水道,也是这样,从外看水面不过里许方圆,可是一旦到了水下,左右皆无边际可寻,广袤无边,就和这条峡谷山道一般无二。入谷之前,两侧岩壁耸立相望,不过十余丈,一旦入内,才知道这里头宽阔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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