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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遣嫁(下)

(一)

在那永生难忘的一天,我看着你站在我面前,无法自制地颤抖着。

你的颤抖也让我感到由内而外的颤抖。

我受不了看着你在我面前这样一阵阵寒战。

我的心像暴风雨中的船帆一样剧烈地颤抖。在这样剧烈的颤抖当中,我无法让心保持结冰和坚硬。它背叛了我的意志而开始自行融化。

亲爱的你,我怎么能够做到看着你这样地颤抖?怎么能做到呢?

于是,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对你说:“把我嫁给汉王,能为你换到些什么?”

你说:“北汉全国的军队。有了这支庞大的军队,我可以替你父亲报仇,可以永远结束南北两线的战争。”

你说:”汉王把举国军队全部交给我,就等于把他母子的性命交给了我。唯有你在他身边,他才能够放心让我指挥他的军队。他才会信任我。”

你说:“对不起,琴儿,我生来就是要去打仗的。我必须去完成我的使命。我也不知道战争结束的时候,我是否依然活着。我不能因此而让你等待我一生。”

你说:“汉王非常爱慕你。他知道你所有的事情之后,还是非常爱慕你。他誓言会一直对你好,会一直照顾好你。”

你说:“我掌握着他全国的军队。他也不会对你不好。”

我说:“怪不得要把我打发走,怪不得要让我远远地离开!这三天,你们真是很有收获。你们做成了天下最大的一笔交易。你们各自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祝贺你们,全都如愿以偿了。”

你看着我。你说:“琴儿,现实一点,在他身边,你从此都可以有安定的生活。汉王是一个君子。”

那天晚上,我最后还是放弃了拒绝和坚持,顺从了你,让你送我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我当着你的面把房门关上了。

然后我就一直把自己关在里面,直到出嫁的时刻到来。

(二)

我根本都不知道,当我把房门在你面前关上的时候,你已经在剧烈的头痛中坚持了10多个小时了。你随后还将在里面陷落长达数十个小时。

你靠着意志力和强力镇痛药物的支撑,什么也没有让我看出来。

除了你身边的三四个贴身侍卫和军医,你没让其他任何人觉察到你的头痛。就连吴顺,也毫不知情。

那天晚上,我没有问过你究竟为何要背叛誓言。一个人若是已经背叛了誓言,又何必还要问他是为了什么呢?他必定是觉得,背叛誓言的利益,超过了遵守承诺。对你来说,换得北汉举国的军队,其重要性,超过了和我共度一生。答案就是这样子的吧。我不用问你,也清楚地知道。而且,我不想听你亲口说出它。

(三)

房门关上之后,我就失魂落魄地靠在房门上。我再也没有力气保持站立。

我顺着房门滑了下去,瘫软在地板上。

我觉得身体没有一点重量,生命也没有一点重量,轻若鸿毛。我想我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我知道你还站在门外没有走开。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扇,我听到你的呼吸,还有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你动了一下。随后,你离开了房门。你转身下楼。我听到你的脚步落在台阶上。你走得很慢。因为,要过一段相当不短的时间,我才能听到你踩到下一级台阶。我想,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下这段楼梯的。你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我已经粉碎了的心上。

我听到你沉重地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你悄无声息地站在楼梯的尽头。你站在那里,一点声息也没有。就像那个暴雨之夜,你在哨站接受那个可怕的手术时一样,没有任何的声音。

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流一样倾泻下来。它们成行成串地从脸颊上流淌下来。我被它们完全淹没了。

(四)

那天晚上,我们就是这样,在相隔只有数米的地方,各自沉没。我们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们都不想让对方听到自己的没溺。但是,我们都听到了对方在黑暗中的沉没。

其实,在你终于能够再次迈步离开院子之前,我就已经决定听从你的安排了。

我就已经放弃挣扎了。

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要抗拒你的安排。

如果这就是你的心意,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那就让你如愿以偿吧。

我其实是没有选择的。我不能逃走,不能反抗,也不能寻死觅活。除了顺从,我其实什么都不能做。若我表现出任何的不顺从,你之前为和刘申结盟所做的种种努力,所冒的种种生命危险,就都前功尽弃了。你和刘申的这次聚会,将会不欢而散。

若你和刘申会盟失败,天下将会不可避免地陷入更大的混乱当中。

所以,为了你肩后露出的森森白骨,为了你高烧不退时的满嘴水泡,为了你额头上长长的伤痕,为了你所有的艰苦卓绝不要全部付诸东流,我只能嫁给刘申。

所以,我是被迫嫁给刘申的。我也是自愿嫁给刘申的。就像你,是被迫把我嫁给刘申的。你也是自愿把我嫁给刘申的。就像刘申,他是被迫用这样的方式娶了我的,他也是自愿地选择了这样的方式娶了我的。

每一个人都是不自由的,每一个人也都是自由的。

如果我们全都是自愿的。为何还会有那样深重的痛苦?为何?

(五)

我是不是叙述得有些凌乱破碎呢?孩子们。

可我就只能这样来叙述这些遥远的往事。

多年以来,我在心里东鳞西爪地复述着这个故事。我支离破碎地追忆着这个故事。那就是我唯一可能铭记这个故事的方式。

我一直无法从头到尾地平静而完整地讲完这个故事,也无法把各种细节和片断拼合在一起。

古老的钝刀从时间的深处伸过来切割我。

我就只能这样躲躲闪闪的、迂回曲折地、断断续续地拥有这些零星杂乱的场景片断。

因为我就是这样认识你的。在一生,我就是这样认识你的。在你生前,在你死后,在别人的叙述和回忆里,在史书和卷宗的记载里,在种种的传说和神话里。

我一直都在重重无尽的障碍当中,进行着铭记你的不懈努力。

我就在这样的努力当中,差不多过完了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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