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济州会议结束之后,你带领吴顺和张保部前往南线最前沿的泾水关。
途中你路过了运州。
你和刘申在郊外见了一面,交换了济州会议和推行兵役制度的情况,统筹了南北两线冬春战事的财政安排。
你没有进城来。
你绕过高大的城墙继续南下。
你就这样,从我身边经过,重新回到了战争里。
你决心此生都不再和我相见了。
(二)
直到雷士诚部全军覆没的捷报传来,我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我召见了傅天亮。
自从来到运州之后,我还没有这样专程召见过他。
从他那里,我知道了你和刘申在郊外的见面,知道了济州召开的军事会议,知道了此刻你就在泾水关。
我听了傅天亮的长篇叙述后,又惊讶又难过地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汉王什么都没有对我说过。”
傅天亮说:“所以,大将军要留下我们在运州。”
他说:“君夫人应该经常召见我们。”
我看着他。
他们不了解刘申。我不能经常召见他们。如果我要帮到你,我就不能随便见他们,也不能擅通音讯。我必须忍耐这样的音讯隔绝。
“你见过大将军了?”我问。
“见到了。”
“他都好吗?”
“都还好。他的腿好像受过伤,走路有点困难。”
“严重吗?”
“应该已经不太严重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他为什么不进城来?”
傅天亮说:“大将军没有说过。也许是时间紧吧。”
我问:“他可有什么话交代你们?”
傅天亮回答:“他问我,君夫人可曾召见过我。我说没有。他让我们一切听命君夫人。若君夫人不召见,我等若无紧急情况,一律不要主动去求见。”
我说:“他还问过你什么没有?”
傅天亮迟疑了一下。
我看着他。
他说:“大将军问过我,君夫人有没有…...”
他停住不说了。
我知道他后面的话了。我的心一阵绞痛。你问的是我有没有怀上刘申的孩子。
我闭上眼睛,把涌上来的泪水关在眼帘后面。
“君夫人?”傅天亮小心翼翼地说。
我睁开眼。
我说:“你回答以后,他怎样说?”
傅天亮说:“大将军说:如果知道喜讯,就要马上告诉他。”
我站了起来。
傅天亮也跟着起身。他说:“君夫人还有话要问吗?”
我说:“没有了。”
傅天亮说:“君夫人有话要单独带给大将军吗?”
我摇头。我说:“没有。”
我看着他告辞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外面。我坐了下去。
我一直坐在那里。
我就那样坐着,连刘申什么时候进来的,也全不知道。
(三)
召见傅天亮后,我生了一场重病。我病了一个多月才能起床。
医生们说是因为那年运州的深秋太冷了。但那不是我的病因。我生病是因为了解到你已决意不再见我了。无法再见到你,这一点,粉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从新婚的那天夜里开始,到所有这些在刘申身边度过的日子,让我能够支持下来的,唯有一种力量。那就是:还能再见到你。
我一天天等待着战事的结束。我等待着严寒天气的到来。我等着你有一天会回到运州来。我等待着,作为你的妹妹,再次见到你,和你说话。我根本没有做好永别的准备。
但,你的绕城而过,不告而别,让这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
我一下子就失去精神上的支柱。我的生命,也就应声倒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心如死灰地掉入了疾病当中,就像一朵不再能被阳光照耀到的花。
在生病的日子里,我没有收到来自你的问候,只传来了你攻克泾水关的捷报。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主动寻找过你的消息,再也没有生起过见到你的念头,也不再有联络你的想法。
我把自己封闭在重重透明的棺椁里,闭目塞听,沉默得像一口古井,就像是我已经死了。
我就这样,虽生犹死地在刘申的宫廷里,生活了很多日子。直到有一天道济来访。
在巨大的运州城里,只有一个人看到了我这样的死亡。那就是我的夫君汉王刘申。只有他一个人明白,那是活着的死亡。
但他对此,也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草原上的混乱战争已经结束了,但我心里长达60年的混乱战争,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