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柴克宏的出击时机非常好,而钱文奉又在前方坐镇,没有及时得到消息。钱承礼则在后方,又被柴克宏安排的人半路截杀了。
吴越军没有做出有效的抵抗,他们就像待宰的羔羊,越是胡乱奔跑越是死得快,不少士兵甚至还迷失了方向,滚入了运河中,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落入运河里,衣裳很快被冰冷的河水浸湿,变得沉重起来,就算他们是游泳的好手,也很难爬上岸,更何况运河岸边,滑不溜秋的,手一直打滑,根本无法爬上岸。冰冷的河水迅速带走了他们的体温,一开始他们还奋力挣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落水的吴越兵就陷入了水中。
“钱文奉已死,尔等还不投降?”乱军中,柴克宏大叫了一声,声音响亮。
唐军铁骑闻言,一边杀人,一边大声叫着,钱文奉已死的声音此起彼伏。
夜色下,吴越军不明真相,又受到袭击,不少人都以为钱文奉已经战死。主帅战死的影响显然是巨大的,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逃跑的行列,包括一些都头,他们在夜色下狂奔,可惜视力不佳,士兵们又互相冲突、践踏,死的更多。
吴越军士兵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逃走,可是越想逃,越不容易逃走。唐军的骑兵虽然少,可是战斗力强大,撞到一个吴越兵,就会有更多的吴越兵摔倒,引起一连串的反应。
吴越军的混乱逐渐蔓延到了前方,就像恐怖的瘟疫一样,吴越军一个传俩,俩个传三,黑夜中士兵们不明白情况,都以为主帅果然战死,顿时前军也陷入了慌乱之中。
“报!后方唐军铁骑来袭!”钱文奉在中军前方,他正在诧异后方为何如此混乱的时候,有骑兵赶来禀告。
钱文奉闻言,吃了一惊,唐军来袭,他有所预料,所以他安排了次子钱承礼在后翼防备,三千步卒,此外还有五十多名骑兵以及数量不菲的斥候,唐军就算杀过来,钱承礼不可能得不到消息呀?
如今中军后翼大乱,难道说次子已经战死沙场了吗?钱文奉皱起了眉头,神情有些忧伤,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忧伤的时候,他必须要振作起来,带着部下顺利回到苏州。
钱文奉立刻让人安抚士兵,并派心腹士兵点起了火把,只要四周明亮,患有雀儿眼的士兵就能恢复视力,就可以一战。钱文奉相信,唐军虽然追来,但一定是骑兵,步卒很难追上他。
唐军的骑兵数量也不多,这些日子他与唐军交战,是很清楚的,所以只要守住了,唐军就能无功而返。而且唐军是骑兵,步卒一旦选择了逃走,怎么能跑得过战马?
钱文奉迅速做出决定,心腹士兵五百多人组成了一个方阵,这时候前军还没有混乱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所以方阵很快就组成了。四周的火把也点燃了,视线为之一清。钱文奉骑在战马上,身后亲兵扶着一杆大旗,上面正是一个大大的“钱”字。
钱文奉这个时候不能慌乱,寒风中,他像大旗一样立在中心,劲风吹动他的发须向后飘去,刮在脸上,隐隐生疼,钱文奉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样的天气,虽然是在江南,还是有些寒冷的。
中军后方,柴克宏正在大肆砍杀,战马不断向前冲杀,无论是战士还是战马,体力的消耗都很大。追杀了三里多,也不知道杀死了多少吴越兵,地上随处可见吴越军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让人作呕。
唐军士兵杀的兴奋,蓄养了一段时间马力之后,继续厮杀,只是速度慢了不少。吴越军依旧在疯狂奔逃,初步估算,这一战,至少杀死了三四百人,至于吴越军互相践踏,落水而死的,恐怕不下千人。
柴克宏又追了将近五里地,杀死了一百多人,这时,眼尖的他发现了吴越军的方阵,毫无疑问,这一定是钱文奉的指挥所在,在这样的局势下,钱文奉居然还能站稳脚跟,柴克宏有些诧异。
既然钱文奉在这里,柴克宏顿时有了立更大功劳的野心,若是能斩杀吴越国的中吴节度使,这个功劳可就大了。柴克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吩咐了几句,唐军铁骑呈出扇形,把逃跑的吴越军士兵朝着中间赶去。
方阵中,钱文奉紧紧地抿着嘴,唐军带兵的将领是谁?赫赫有名的打虎将周邺?还是杨吴名将柴再用的儿子柴克宏?钱文奉思索万千的时候,唐军已经把无战心的吴越军士兵聚拢了,像赶着牛羊一样把他们赶向了吴越军方阵。
“卑鄙!”钱文奉心中暗骂一声,不过他心中也清楚,若是他,也会采用这种办法。
“钱节度,该怎么办?”有亲兵紧张地问道。
钱文奉抿着嘴,神情非常严肃,时间不等人,他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溃兵离本阵只有一百多步的距离了,必须要做出决断。
“告诉他们,不要慌乱,溃兵走两侧,若是直接冲击本阵,杀无赦!”钱文奉还是非常果断。
亲兵一愣,很快就又点点头,他也知道如今情况危急,便立刻传令了下去。可是军令根本没有用,溃兵一心想要逃命,哪里顾得上东西南北?更何况身后有唐军铁骑在追杀,方阵里的士兵呼喊声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没用。
距离近了,方阵里的士兵甚至能听见袍泽的呼喊声,唐军铁骑战马的鼻息声,这些士兵显得有些紧张,他们都是钱文奉的心腹,知道一旦方阵被破,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火把照在四周,寒风中居然有了几分暖意,额头上也冒出了汗水,弓弩手默默计算着距离,七十步,六十步,五十步。当溃兵进入到了四十步的距离时候,弓弩手的手臂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钱文奉死死地盯着前方,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他只能赌,当溃兵离方阵只有二十多步的时候,钱文奉下令了,弓弩手射出箭羽,溃兵纷纷倒下,或死或伤,尸体越来越多,逐渐堆满在方阵的前方。
柴克宏眯起了眼睛,他想不到钱文奉居然如此果断,被射杀的溃兵越来越多,堵在方阵附近,骑兵很难越过去。柴克宏没有选择进攻,而是不断赶着溃兵前去送死。死尸越来越多,方阵的弓弩手也不知道射出了多少箭羽,手臂都酸麻了,箭羽也要告竭的时候,唐军突然撤退了。
钱文奉不敢异动,他生恐唐军又有什么诡计,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夜色下,终于又有骑兵赶来了。
“准备!”钱文奉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这一战,他当真是亏大了,夜里情况不明,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马蹄声越来越大,弓弩手的手臂再度抬起,他们拿出为数不多的箭羽,准备厮杀。
“自己人,不要射箭。”一个声音响起。
钱文奉身子一震,眼泪差点流了出来,这是他儿子的声音,钱承礼没有死!钱文奉顿时激动了起来,失声道:“是承礼吗?”
“爹,是我!”钱承礼一路疾奔,赶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十几名骑兵,身上都带着鲜血。钱承礼虽然被伏击,但毕竟人多,又十分警惕,觉察了唐军的伏兵之后,钱承礼立刻指挥着士兵击退了伏兵,半路上,他又遇见了一批唐军伏击,损失了二十几人,好不容易这才赶了过来。
钱文奉默默点头,儿子是平安了,可是数万大军的损失,真是让他肉疼到了极点。
两父子会面之后,互换了消息,忍不住都叹息了一声,唐军的警惕超出了他的预料,看来唐军之中,不止杨琏会打仗,大唐还是有不少将才的,只是,今夜带兵追击的人是谁?直到现在他们都不清楚。
夜色下,钱文奉没有再动,而是一直在等待着,他深恐若是走了,在没有辎重车防备的情况下,方阵很难组建起来。这时候,溃兵依旧四处逃窜,直到天亮,许多溃兵发现没有了追兵,这才躺在地上休息。不少士兵躺下之后,再也没有起来。
钱文奉派出斥候查看,发现唐军的确已经撤退,这才收拢了溃兵,逐渐退回苏州,到了苏州,初步统计,夜间遇伏,损失至少有五千人以上,失踪的士兵约在两万多人,由于混乱,这只是一个大概的数值。钱文奉派人四周收揽溃兵,安抚军心,接下来还有大仗要打。
天气虽说寒冷,但东北风给了杨琏有利的条件,杨琏迅速从海楚两州运送了一批战士南下,借着风势,只用了七日的时间,短短的七日里,可谓风云突变,一方面,杨琏得到了金陵的消息,陛下对他的胜利很是欣慰,告诉他一定要打好这一仗。
不过,鉴于常州方面的战事,天子给他的支持不多,杨琏只能从管辖的各州县调集人马,而且山东各地的兵马不能调动,只能从海楚两州调集,这就数量有限了。
海楚两州的士兵抵达舟山,使得杨琏的步卒由了一万多人,这个数量固然不多,但制海权已经被杨琏掌控。杭州方面,仍然拥有一定实力的水师并没有主动出击,杨琏猜想,钱弘俶是想要保证在杭州有一支足够威胁的舰队,对于他来说,暂时采取防守,是最为有利的。
杨琏派出去明州打探消息的斥候也传来了消息,明州方面,吴越国紧急征兵,招收了一批农夫入伍,明州守卫的士兵达到五千之多,但这样的士兵,战斗力可想而知。
杨琏果断作出了决定,进攻明州水师驻地。经过一番激战,明州水师仅存的十二艘战舰或被击沉,或被俘虏,唐军水师占据了明州水寨。一万士兵经过两日的运送,登上了岸边。杨琏带兵直驱明州。
明州此事潘审燔得到消息,不敢怠慢,亲自带兵上城巡视,看见如同乌云一般的唐军,潘审燔的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他不知道杭州方面能给他多大的支持,但明州绝对不能失守。或许,他要学余安为国捐躯?
杭州,钱弘俶脸色凝重,今年似乎很不顺心,吴越国各方面的战事都非常不顺利,先是舟山失守,从而引发了常州的撤退。他知道,中吴节度使带兵多年,有乃父之风,即使是撤退,也会有所安排,但依然被唐军追杀,死伤不少。
钱文奉的兵败,即使损失不多,对士气的打击却是最大的。该如何是好呢?钱弘俶没有拿定注意。
兵部尚书吴程快步走了进来,脸色凝重地递给了他一份军报,道:“大王,唐军已经击败明州水师,并在明州登岸,这是明州刺史潘审燔的军报。”
钱弘俶手指一抖,颤巍巍的接过了军报,却不敢打开来看,打开了又能怎样,能改变这个事实吗?
“吴尚书,何以教我?”钱弘俶说着话,浑然没有注意声音已经颤抖了。吴越国虽说国力比不上大唐,但以往两国交锋,没有吃太大的亏,今日的局势让他着实焦急了。
吴程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片刻之后,迟疑着说道:“微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都什么时候了,吴尚书,你尽管说吧。”钱弘俶说道。
“大王,吴越与大唐一战,事情的转折点在舟山,在杨琏。这个人那,据老臣研究,特别喜欢出奇兵。如今他占据了舟山,掌控了制海权,兵马也抵达了明州。”吴程说道。
钱弘俶皱皱眉,心想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这些我都知道。
吴程又道:“大王,如今吴越国损失了不少良将,老臣以为,是该请胡尚书出山的时候了。”
“你是说胡进思?”钱弘俶有些疑惑了,这个老头子已经九十多岁了,他能做什么?
吴程点点头,道:“大王,胡尚书带兵多年,有丰富的经验。如今吴越不缺敢战之士,而是缺乏一个能带兵打仗的良将,胡尚书虽然年迈,可是姜还是老的辣,说不定能御敌于国门之外。”
钱弘俶闻言一愣,难道在这个时候,只能选择他了吗?可是想起那件事情,钱弘俶这颗心就非常不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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