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的声音响彻天际,久久不绝,杨琏站在指挥台上,等到声音停歇,士兵们都平静了下来,这才扫视了一眼台下。??
“诸位,现在本将就让人割断你们身上的绳索,你们立刻按照各军为单位,聚拢在一起,指挥使不在,就都头出来指挥,都头不在,就虞侯出来指挥,本将给你们半顿饭的功夫,把人数整理了,报上来。”杨琏说道。
紧接着,几名站在指挥台下的士兵掀开了一块布,露出立着的木牌,木牌上面写着神武军、龙武军、天威军、神威军等字样,士兵们先是一愣,随后有识字的士兵大声的喊着,站在了该站在的牌子下面。
士兵们先是一片混乱,然后在指挥使、都头等将领的指挥下,排成了数列,士兵们有条不紊地报着数,人数统计上来之后,几名都头看了看,他们的上官都不在,只有神武军的一名指挥使,便走了过去,禀告着人数。
那名指挥使初略统计了一番,大步走上前去,道:“天威军指挥使朱俊想杨节度禀告,现在三军人数有七千三百五十五人,其中天威军人数两千三十人,龙武军……”
这名指挥使的记性颇为不错,人数念出来,倒是不差,杨琏见他吐字清晰,料想此人就算不是世家子弟,应该多少也读过书,不由暗暗点头。
朱俊报告了之后,后退一步,束手而立。
杨琏点点头,道:“诸位,你们都来自禁卫诸军,人数不一,指挥使、都头等将领各有缺失,为了统一管理,就暂且组成一军,朱指挥,者均军队,就由你暂时掌控!”
朱俊大喜,则是杨琏在提拔他,七千人,可不止是一个指挥使那么简单,忙上前一步,道:“朱俊多谢杨节度提拔。”
杨琏笑了笑,道:“朱指挥,今日天色已经晚了,本将也不叨扰诸位,先吃了饭,早些安歇罢!”说着,杨琏一挥手,部下三百多人,搬动大木桶进来了,到了校场中央,木桶揭开,饭香味传了出来,令人垂涎欲滴。
“粮食足够,不过,可不能浪费,若是吃撑了,本将可不负责!”杨琏一本正经地说道。
“多谢杨节度!”俘虏们齐声喊着,但很快,就被粮食所吸引,很快就按照袍泽的吩咐,聚拢在一起,吃着饭。
朱俊瞧了一眼临时的部下,走上了指挥台,朝着一旁的朱琦说道:“将军,末将求见杨节度。”
朱琦点点头,道:“这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杨琏身边,朱俊半跪下,道:“杨节度的救命之恩,朱俊没齿难忘。”
“朱将军不可如此!”杨琏说着,走上几步,扶起了朱俊,道:“朱指挥,你我都是同僚,如今攻灭吴越国为要任务,我等自当同仇敌忾,朱指挥不必如此客气。”
朱俊道:“杨节度,末将有些担忧。”
“哦?朱指挥的担忧,是觉得无法掌控这七千多人?”杨琏问道。
朱俊点点头,又摇头,道:“这只是其中之一。杨节度,请恕末将多言,这些人之中,有神武军、天威军、神威军等禁军各系,甚至还有一部分是地方上的军队,虽说都是唐军,却人蛇混杂,许多人并不相识。末将担忧,这里面,恐怕会有吴越人的探子,进入余杭,伺机捣乱。”
杨琏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又看看朱琦,道:“你在此等候,主持大局。”
朱琦点头,杨琏带着朱俊离开了,一间不大的房间内,是军营里办事处,杨琏自顾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着。案几上,摆着一套茶具,杨琏斟满了两杯茶,一杯推到朱俊面前,道:“朱指挥,你先喝点水。”
朱俊应着的时候,杨琏让亲兵端了点心过来。
“朱指挥,边吃边说,不急。”杨琏叮嘱道。
朱俊也饿得慌了,便吃了两块点心,稍微填了填肚子,这才擦了擦嘴,道:“杨节度,如今的情况十分微妙,杨节度虽然一时不能夺取杭州,但越州、明州乃至于舟山、嵊泗列岛等地,都被杨节度牢牢控制,对于吴越国来说,无疑是如鲠在喉,欲除之而后快。”
“嗯,继续说。”杨琏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个朱俊,倒有一些见识,看来能当指挥使,必然是凭借的真本事。
“如果,末将是说如果,如果末将是吴越王,一定会在这批俘虏中,夹杂着吴越国的士兵,伺机而动,一旦战事骤起,就能及时传出消息,甚至是得到必须的情报。”朱俊说道。
“朱指挥之言,甚为有理,那么以朱指挥的意思,该要如何呢?”杨琏问道。
朱俊似乎早有思考,杨琏刚问,就摇摇头,道:“请恕末将不才,未能想出妙计。”
杨琏想了想,道:“诚如适才所言,这支部队成分复杂,朱指挥,本将给你两日的时间,把这七千人的籍贯、家中有什么人,都一一记录在案,第三日,本将一定要看到这份名册。”
“这是在清查身份啊。”朱俊心中想着,点点头答应着:“喏!”
“另外,兄弟们这段时间,都吃了不少苦,就都在军营里好好休养,没有本将的允许,绝对不能出营。另外,从明日开始,本将会找人在军中宣读本将的军令。”杨琏道。
朱俊一愣,道:“愿闻其详。”
杨琏便解释了起来,这是时间里,禁卫军各军在周宗的率领下,惊扰百姓,烧杀抢劫,可谓无恶不作。杨琏是要消灭吴越,占领杭州、越州等丰腴之地,他不想这些地方变成荒无人烟的地方,所以他一直约束部下,不得乱杀百姓。周宗旧部到了,杨琏绝对要杜绝这种行为,所以,这些禁卫军都要先在军营里接受杨琏的教育,不然出去惊扰了百姓,余杭城很有可能就会乱了。
朱俊倒是很是理解,两人说了一会,杨琏问起朱俊的事情来,朱俊是饶州浮梁人,曾经是安化节度使的麾下,由于大唐近几年战事激烈,禁军损失较大,天子李璟从各地抽调精兵补充禁卫军,朱俊机缘巧合,就这样进入了神武军中。
由于在饶州的时候,朱俊曾经剿匪立下功劳,因此进入了禁军中,被授为指挥使一职。原本朱俊以为仕途会平步青云,却料不到事情会展到这个地步,他居然成了俘虏,差一点就被杀死了。
对于杨琏,朱俊有感激之心,而他本身也有雄心壮志,所以想要立下功劳,不然这一次来到吴越,只会成为旁人的笑柄。
次日,朱俊打足了精神,卖力办事,杨琏则派了百余名识字的士兵帮助他,同时派人把守大营门口,绝对不允许禁卫军士兵出营。第一日、第二日还好,没有闹出什么事情,禁卫军士兵都还比较虚弱,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
朱俊的士兵办得还算顺利,第三日,还透着墨汁香味的书册就放在了杨琏的案几上,杨琏打开看着,这些被俘虏的禁卫军,多半是金陵附近的人,只有少部分才和朱俊一样,来自于其他地方。
七千多人,想要查阅他们的身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禁卫军中的士兵还好,金陵的兵部总有名册可查,地方上虽然也有,花费的时间却多了,杨琏两手准备,一边派人带名册回金陵,一边暗中观察,他可以肯定,钱弘俶一定在其中安插了吴越人。
又是数日过去,禁卫军士兵都接受了朱俊的领导,也接受了杨琏的宣导,一个个誓,绝对不会惊扰余杭城中的百姓。不顾欧阳莲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这件事情,马虎不得。
第十日,赶赴金陵的士兵带回来了消息,他拿着名册,在兵部侍郎的协助下,查清了这些人的身份,大多数的人在金陵兵部有据可查,最后只剩下五十多人。
这五十多人经过对比,的确是地方上的援军,由于时间不足,难于确定他们具体的身份。杨琏逐渐放下了心。
而这时,有消息传来了,周宗在城外出现了,他带着几名亲信,一脸颓废的样子,杨琏派朱俊去把他接进了城中,带进县衙。
如今周宗已经没有前些日子的踌躇满志,在这段被俘的时日里,钱弘俶对他还算不错,有吃有喝,但对于一向高傲的周宗来说,被俘是何等的耻辱,他曾经想死,但一想到家中的妻儿,死意顿消,他要活着。这个信念支撑着他,直到今日。
钱弘俶放他出城,只给了他一匹老的走路都摇晃的马,粮食什么的都没有,使得周宗只能投奔余杭,周宗原本以为杨琏不会接纳他,但最终杨琏还是派人接他来了。一时间,周宗有些恍惚。
其实对于杨琏,周宗与他并没有直接上利益的冲突,周宗之所以对杨琏有意见,无非是隐隐觉得,杨琏就是前朝旧太子,此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杨琏认识周娥皇,而且女儿对他似乎很有好感。
这怎么能行?周宗曾经找人给女儿算过命,老道士说女儿有帝后之姿,是会成为皇帝妻子的人,怎么能看上杨琏这等身份不明的人?所以当初在玄武湖旁,即使他被杨琏所救,依旧对他没有好脸色。
世事变幻无常,周宗根本猜不到当初区区一个将虞候,短短几年就成为镇守一方的节度使,而且,这一次吴越战事也立下了不少的功劳,舟山、明州,越州,都被他占领,吴越国的水师更是遭受到了重创,没有三四年的时间,根本恢复不过来。
就算这一次灭亡吴越国的大计功败垂成,在这几年内,唐军的水师可以随时威胁吴越国沿海地区。若是这一次不能灭亡吴越国,天子可以惩罚周宗,可以惩罚常州刺史,但有一个人,必然会得到天子的赏赐,那就是杨琏。
恐怕这一次战事结束,杨琏就会正式迎娶怀柔公主了吧?周宗知道,曾经好几次两人的婚事都提上了议程,但最终,因为各种事情而耽搁了。杨琏成为皇亲国戚,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周宗不愿去想,他只能与杨琏保持距离。
可是周娥皇对他似乎很有好感,周宗觉得,这一次若是能回到金陵,该为周娥皇找一个婆家了,早些嫁了人,周宗也才会放心,嫁了人,周娥皇与杨琏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吧。
周宗默默想着的时候,已经到了县衙门口,只见杨琏束手而立,正在看着半空的太阳,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朱俊走了过来,道:“杨节,周司徒来了。”
“哦?”杨琏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周宗,笑了笑,走了过来,施礼道:“周司徒为国效力,不幸为吴越狗贼所擒,杨某实在是太担心,今日看见周司徒安然无恙,也就放心了。”
周宗强忍着心中的愤怒,摆摆手,道:“杨节度言重了,周某不过是败兵之将,如今捡回一条性命,是不幸中的万幸。”
杨琏呵呵一笑,道:“周司徒吉人只有天相,自然会逢凶化吉。”
周宗眉毛挑了挑,心中却在想着临行前,钱弘俶给他说的话,当时钱弘俶还怕他不相信,把杨琏的书信递给他看。毕竟同朝为臣,周宗认识杨琏的笔迹,等他看完了杨琏的书信,周宗差一点被气炸了。
不管怎样,两人都是大唐的臣子,如今他居然劝吴越人杀自己,这就太过分了。周宗虽然心中不满,但城府还算比较深,没有说出来,
杨琏见他如此,也知道两人之间,是有心结的,当即拱拱手,道:“周司徒,杨某已经令人在县衙里,收拾了几间干净的屋子,就等着周司徒入住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周宗脸上露出一丝不爽的笑意,道:“如此,多谢杨节度了。”
杨琏也不在意,先迈步走了,周宗原先还走得慢,见杨琏走的很快,眼看就要消失了,不由得叹息一声,追了上去。杨琏听见脚步声,放缓了度,毕竟他还有事要与周宗说。
周宗追上了杨琏,与他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周司徒,这几日身体不曾有不适?”杨琏忽然问道。
周宗一愣,不明白杨琏为何会有此问?当即摇摇头,道:“周某虽然被俘,但钱弘俶对周某还算不错。”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