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只是既然吴越军决定主动进攻,怎么会是把战争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杨琏知道李平擅长政务,对于军事半点不知,当即认真解释了一番,吴越人本来是打算固守杭州,他们想要与杨琏比消耗,吴越人的粮仓就在杭州城中,而杨琏需要从大唐运输过来,更远一点,需要从山东各州县筹集粮食,不仅路程远,在路上也要消耗一定数量的粮食,送到余杭的粮食,所剩就不多了。
幸好杨琏大多是海路运输,成本比较低,粮食损耗相对较少,所以杨琏依然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如今,吴越放在太仓的粮食几乎被焚烧殆尽,意味着吴越人没有了足够的粮食,无法与杨琏进行持久战。
钱弘俶急于摆脱粮食危机,只有先击败杨琏,才能设法应对,所以,钱弘俶只能选择主动进攻。余杭城虽然不算大,却是杭州的屏障,城池还算高大,护城河也被挖的又宽又深,杨琏以此为基地,便可以进一步消耗钱弘俶的实力。吴越军是攻城,兵力的损失必然非常大,进一步消耗吴越军的粮食、兵力,打击了他们士气之后,便是杨琏反守为攻的时候了。
李平听了,这才明白杨琏意欲何为,忙道:“看来京师的流言果然是吴越人所做,也幸亏齐王殿下一直力挺杨节度,天子这才没有震怒,召回杨节度,不然灭吴越大计,就此夭折。”
杨琏笑了笑,十分亲热地道:“李侍郎,吴越人进攻余杭就在这几日,不妨留下来,与我共同指挥士兵,抵御强敌。”
李平一愣,他不过是户部的侍郎,哪里有带兵打仗的能耐,他疑惑地看了杨琏一眼,见杨琏冲着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便点点头,笑道:“既然是杨节度盛情相邀,李某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说话间,有士兵匆匆来报,说是城外出现了大批的吴越军,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后,吴越军已经有了较为充足的攻城器械,钱文奉觉得,此事不能再等,便挥师赶来。
吴越军在城外开始搭建指挥台,为了更好地观察城内的局势,吴越人修建的高台是又高又大,直到与城头持平,依旧在向上修建。朱琦踊跃参战,想要趁着吴越军立足不稳之际,出城冲一冲。
杨琏摇摇头拒绝了,这支吴越军能够放心大胆修建指挥台,必然有伏兵。果然,黄昏时分,指挥台修建完毕之后,在一群群铠甲齐备的士兵拥簇下,钱文奉身着明光铠走了出来。
这时候作为敌人,钱文奉不敢再涉险,他令人打出了旗语,向杨琏邀战,杨琏淡淡一笑,让旗手拒绝了。这个时候,出城与钱文奉鏖战,那不是犯傻吗?放弃了自己的优势,与敌人野战,对于要一心固守的杨琏来说,无疑是冲动的行为。
杨琏拒绝,钱文奉也不生气,只是令人在城外大骂,杨琏一笑而过,令士兵加强巡逻,不管钱文奉如何。
吴越军骂了两个时辰,天色黑成一团,只得先撤回了大营,只留下少数士兵看守指挥台。
杨琏走下城墙之后,便去了县衙,县衙里,钱弘俶安插的探子都被抓了起来,集中关押在一起,杨琏进去,探子听见脚步声,立刻扑了过来,口中都喊着冤枉。
“冤枉?有那个自己是贼人的?”杨琏丹丹的说道。
“将军,我等真的是唐人,并非吴越狗呀!”几人说道,连声哀求不已。
“让你们活命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本将有要求。”杨琏说道。
几人愣了愣,其中一人反应最快,道:“将军有什么要求?”
“听话,按本将的说法去做,本将攻下杭州之后,保证尔等不死,家中老幼也都平安无事。若是表现更好,本将甚至可以考虑授予官职。”杨琏说道。
“将军,我们听话,都听话。”探子们急忙说道。
“很好,你们之中,必然会有人写信,或者说,有与城外联系的方式。本将要你们,设法通知城外的钱文奉一件事情。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他相信你们传递出去的消息。”杨琏说道。
探子互相看了一眼,道:“将军,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你们设法告诉钱文奉,约他两日之后,半夜三更攻城,你们会在城中四处放火,接应他们。”杨琏说道。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显,一名探子道:“这个计划实施起来并不难,我等都有吴越王的印绶,只要能出城,就能得到钱文奉的信任,只是……”
“只是什么?”杨琏问道。
“将军真的会放过我等以及家中妻儿老小吗?”那名探子有些担心地看着杨琏,充满了怀疑。
杨琏哈哈笑了两声,道:“此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们只能如此选择,不然立刻就会命丧当场。”
探子眼中十分失落,几人相视了一眼,领头人道:“好,我等都相信将军所言,此事就定在两日之后。将军,还请借刀一用。”
杨琏目光犹如鹰隼,盯着此人看了半响,努努嘴,道:“给他一把刀。”
“啷呛!”一名唐兵拔出长刀,扔在地上。
领头人慢慢捡起了长刀,握紧了,几名唐军上前,十分警惕地看着此人,以防他突然难。
杨琏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的担心。
领头人握紧刀柄,突然在自己身上砍了两刀,他忍着疼痛,道:“将军,我现在就出城。”
“很好,你若是立下大功,本将必然不会负你。”杨琏说道。
领头人道:“我叫王奎,还望将军记住,若我身死,还望将军照顾我的一家老小。”
“这个是自然。”杨琏点头,忽然上前,捏住了王奎的嘴巴,把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中,道:“这颗药丸内含毒药,你若是临阵倒戈,就命不久矣,该如何选择,本将相信你自然有所抉择。”
王奎站起身来,道:“将军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事情若成,我一定设法把消息传入城中。“说着,王奎匆匆走了出去。杨琏令人打开城门,送他出城。
“杨节度,王奎毕竟是吴越人,恐怕不会任由摆布。”朱琦倒是有些担心。
杨琏笑了笑,道:“为了钱财,为了前途,这个世界已经疯狂,丢失了最为基本的原则,王奎投奔大唐,是在情理之中。”
王奎出了城,一路上疯狂逃窜,为了把戏演足,十几名唐军在后追杀,王奎朝着指挥台逃走,他知道哪里有不少吴越军,只要逃过去,就能获救了。
王奎一边逃,一边大喊,唐军本来就不想杀他,王奎顺利抵达了指挥台下,吴越兵已经被惊醒,他们围了过来,唐军士兵见势不妙,纷纷撤退。
一名都头走了过来,打量着王奎,问道:“你是什么人,居然会被唐人追杀?”
这时王奎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都头皱皱眉,指挥着士兵把他扶了起来,又让人替他清洗伤口,包扎。王奎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这才醒了过来。
几名吴越兵围了过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我要面见大王。”王奎说道。
都头冷冷地看着王奎,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唐人为何追杀你?”
王奎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物件,递给都头,道:“我是吴越人,打入唐军内部,如今有消息要告诉大王。”
都头把信物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响,认不出这是什么东西,只得道:“如今钱节度主持攻打余杭一事,我可以带你去见钱节度。”先让钱节度看看再说,都头打的是这个主意。
王奎也不多说,点头答应。在几名吴越兵的护卫下,一群人朝着钱文奉的大营赶去。这个时候,钱文奉已经把大营迁到杭州与余杭之间,目的在于更好控制余杭,同时杭州城运送来的粮食也不会直接暴露在唐军的兵锋之下。
一群人赶到钱文奉大营的时候,钱文奉还没有睡着,如今的他十分焦虑,杭州城粮食被烧光,使得局势陡然恶化,令他不得不主动出击,夺回余杭,赶唐人下海。
今日他派人辱骂杨琏,他也知道没有太大的效果,但有的事情,还是要试一试。钱文奉凝视着眼前的地图,半响,叹息了一声。余杭城的坚固他自然是知道的,更何况杨琏占据余杭之后,一边安抚百姓,一边派人修筑城墙,令余杭城趋于稳定,防守变得更坚固了。
钱文奉思考着,该怎么办,才能攻克余杭?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士兵在外说道:“钱节度,指挥台那边留守的兄弟赶来,还带来一个从余杭城中逃出来的人。”
“哦?带他们来见我!”钱文奉说道,他隐隐觉得,从余杭城中逃出来的,必然是派过去的探子。
果不其然,王奎进来之后,表明了身份,同时,带他来的都头把信物送上。钱文奉仔细看了看信物,点点头,道:“你的伤势如何?”
王奎道:“包扎之后,已经好了很多。”
钱文奉道:“你辛苦了,来人,送些茶水和粮食上来。”有一摆手,示意王奎坐下。
王奎喘息了一阵,道:“钱节度,实不相瞒,我是被杨琏放出来的。”
“这话怎么说?“钱文奉不解。
王奎便解释了起来,说话间,茶水和粮食6续送了上来,王奎吃了一些,脸色变得好了很多。等他说完,饭也吃完了。
钱文奉站起身来,在大帐里慢慢踱步,王奎已经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这意味着杨琏派王奎来,是有诡计的,目的就是要欺骗他。两日后深夜,若是钱文奉攻城,就会落入杨琏的圈套。
“你所说的,就是这个消息?可是本将看不出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钱文奉说道。
王奎拱拱手,道:“钱节度,杨琏虽说抓了我等一些兄弟,但实际上,还有一部分仍然在军中,我出城之前,设法留下了暗号,两日的时间足够让他们现。两日后,杨琏为了吸引我军攻城,一定会在城中作出假象,令人放火。钱节度不妨将计就计,派兵攻城。与此同时,隐藏在唐军之中的袍泽同时难,惊扰城中,打开城门,迎接钱节度入城。如此一来,钱节度就能收复余杭!”
钱文奉见他思路清晰,反而更加疑惑了起来,虽说吴越王派去的探子都是比较精明的人,但王奎的表现太过于精明了一些。他故意答应杨琏的条件,逃了出来,并献出了这个功劳。
有时候聪明反而不是好事,钱文奉就是太聪明,所以对这件事情产生了怀疑,这个王奎,究竟是真的投靠了杨琏,还是将计就计?
王奎见钱文奉不说话,急忙道:“钱节度,这是收复余杭最好的机会,将军不可犹豫不决,就此放弃呀。”
钱文奉摆摆手,道:“王奎,你一路辛苦,也都累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好了,本将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王奎知道他不肯信自己,突然半跪下,右手握成拳,放在胸口,道:“钱节度,我是吴越人,这颗心,自然是向着吴越的,我,生是吴越人,死,是吴越鬼。之所以答应杨琏,只是为了吴越收复余杭罢了。将军若是不信,我这就自刎在此。”说着,王奎双目扫视了一眼四周,见大帐内挂着一柄宝剑,就要站起身来,去拿宝剑。
几名吴越兵见他行动有异,忙都奔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旦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把他捉住甚至是一刀杀了。
钱文奉倒是十分冷静地摆摆手,道:“你们不必惊慌。”说着,看着王奎,道:“王奎,你不用担心,本节度不是不信任你,而是见他受了伤,生恐你出事,所以先安排你去休息。”
“当真?”王奎问道。
钱文奉哈哈笑了两声,道:“这个自然是真,你对余杭城,对杨琏都比本节度要熟悉,攻入余杭,还要靠你出力,你可不能出事呀。”
王奎听罢,脸上浮起喜色,冲着钱文奉施礼,道:“王奎只是一个贱民,钱节度如此信任,王奎纵然是肝脑涂地,又有何妨?!”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