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颜及其族人是固陵严氏的一个旁支,在永宁本来默默无闻,可近几年固陵严氏兴盛之后在族长严湛的推动下,加上刘璋不愿李茂一族一家独大,于是刘璋令严氏从固陵迁一支族人并入严颜族中并举族迁入江州,还允许严颜组建军队封了别部司马之职,“严家军”名义上虽仍归永宁太守节制,实际上并不把太守赵笮放在眼里,赵笮处处维护李氏,背后再加上固陵严湛的推波助澜,和赵笮的关系就越发的恶劣了。
邓傅很得严颜信任,开始也的确兢兢业业的将军中诸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而近年来严颜的精力都花在和族中固陵迁入的“自己人”的内部争斗之上,自己的身体也随着年纪的增大越来越差,去年腿疾复发之后就再未到过军中,完全交给了邓傅打理。
邓傅掌握大权之后逐渐露出贪婪本色,大肆任用自己的亲信,消减兵员鲸吞空额粮饷,盗卖军械,大发横财。
前日府库刚刚发放军粮,邓傅就立即越好一直和他合作的粮商在仙酿阁见面,按惯例两名护卫将周围房间一一检查确认无人之后,两人放心的商议起来,却不知他们所说的每字每句都落入房间与屋顶之间堆放杂物的隔层中伏着的两个人耳中。
入夜后,城外西北十里外的军营中,看着粮商随满载着军粮的几十架车马离去,邓傅得意的指挥手下兵士将一个装满金银的小箱子台上自己的马车,上车吩咐车夫立即回城,一想起城中外宅里新纳的美貌姬妾,心里就燥热难耐。
月光昏暗,车走的不快,邓傅拿出怀中精致的酒囊美美的喝了一口,靠在软垫上哼起了小调。在酒精的作用下邓傅的心火越发强烈,不时撩开车帘张望,却迟迟不见江州城内那熟悉的灯火,连连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车夫不敢不听,只好强打精神加快马速,可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处弯道,转弯后还有一个陡坡,车夫无奈再次慢了下来,车内早已不耐的邓傅按捺不住骂了两句,随行的护卫和车夫关系不错,替车夫辩解了两句,突然后面出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邓傅怒道:“听听,别人快得,你等为何快不得?”
“不对!”机警的护卫却脸色大变,看了眼前面的弯道,顾不上和邓傅解释,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就要快马加鞭冲过去,“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射穿了护卫的脖子,他一声未发从马车上一头栽了下去。
紧接着又一支箭正中车夫后心,车夫惨叫一声倒在目瞪口呆的邓傅面前,邓傅这才反应过来惊叫着坐倒跌回车内。
马蹄声很快逼近,两个黑衣人从马背上跃下稳稳落在马车之上,一人撩开车帘钻了进去望着紧紧抱着箱子的邓傅一掌砍在他的颈侧,将软软瘫倒的邓傅拽起,拉到月光下辨认后冲同伴点了点头,另一人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驾车快速向前驶去。
在车子的颠簸和不时吹入车中的山风中,邓傅很快就醒了过来,不过他强忍着脖子的疼痛和发麻的胳膊不敢乱动,生怕被发现后再受皮肉之苦。
车很快就停了下来,邓傅浑身一抖急忙紧闭双眼祈求苍天保佑逃过此劫,幸好外面的人只是撩开车帘看了看,没有行凶的意思,邓傅长出了一口气,在软垫上蹭了蹭满脸的冷汗,稍稍活动了下麻木的身体,开始盘算脱身之计。
这伙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山贼,因为不会有客商会在晚上行走在这山路之间,而且江州太平多年,已经很久没有听说过周边有贼匪出没了,自己行事隐秘,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的。
兴师动众劫持自己无外乎寻仇和求财,寻仇不太可能,否则应该当场杀掉自己才对,听外面几人的动静像是在等人,看来是为求财而来了,既是求财,哪怕要的再多给他们便是,只要能保住命在,何愁钱财?想到这里邓傅心里略微放松了些。
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了整个被劫的过程,劫匪知道自己的行程而且熟悉地形,在自己回城的必经之路埋伏,在夜晚及其精准的射杀车夫和护卫,每一点都绝不是普通人能够做的到的,劫匪很可能是本地的权贵。
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动严家?
外面的劫匪像是等的有些不耐,开始小声嘀咕,邓傅急忙凝神仔细听,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入耳中:“许瞎子做事真不痛快,他们六个人去劫几辆粮车还这么费力!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还没动静,害咱爷几个在这鬼地方挨饿受冻,早知道和他们两边换换……”
一个略为粗哑的声音从稍远处传来:“住嘴,听命行事,就你话多!让渠帅知道要你好看!”
“渠帅!?”是黄巾贼!邓傅心里“咯噔”一下猛跳了起来。
那个像是为首之人轻微的脚步声很快逼近,邓傅赶紧紧闭双眼恢复了原来的姿势。
果然,车子略一沉,一股山风钻进车里来,邓傅用平生最大的毅力控制着自己一动不动,随着燃烧的树枝“啪啪”的爆裂声,来人举着火把在他身边略一查看,并未发现异样很快出去了。
还好那人听不到邓傅如擂鼓一般重重的心跳声。
当然邓傅也看不到那人下车之后的冷笑,他额上流下的冷汗和眼球紧张的跳动还是不知不觉的告诉对方他已经醒了。
外面的人的声音略微大了些,一人说道:“一个小小的营寨,区区几百人也值得渠帅这样算计?要是依我早就提兵杀他的精光,抢了粮草兵甲再杀入江州城去,你我弟兄早已尽享酒肉女人啦,哪用得着在这受这闲气!”
旁边有个人也出言附和,为首的那人冷笑一声训斥道:“哼,你们就会说大话!那营寨中尚有近五百人,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要调动大队人马岂能瞒得过官军耳目?那时前后夹攻,你等还有命吃酒玩女人?渠帅略施小计就可尽得粮草军械,不必折损一兵一卒,岂是你等这些没脑子的蠢材可质疑的?!日后多嘴惹祸可没人保的了你们。”
“是是是,将军放心,我们知道轻重,也只敢在将军面前发发牢骚,外人那里断然不敢多嘴。”
为首的那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口中低声咒骂了两句,对另几个人说道:“你等把人看好了,我去那边瞧瞧……”
脚步声远去后,那几个人在一边继续嘀咕着,其中一个问道:“我们又不缺粮,为何要许瞎子他们专程去劫几辆粮车?梁大个儿,你定知道内情,快和我们说说。”
被叫做梁大个儿的人经不住同伙撺掇,再三嘱咐他们务必保密后才说出详情:“你我的吃穿用度当然不缺,可手下兵卒有几个不是缺衣少食的?固陵严家给的粮草只够咱们两千多人勉强糊口,兵甲更是缺乏,如今山里人吃马嚼的,果腹之物越来越少,渠帅只好决定攻下几个郡县以补充粮草军械,可前阵子和官军交战数次,若非缺少弓箭铠甲怎会损失那么惨重?江州严家私军军资齐备,若得了咱们定然能大胜官军。”
一个人说道:“我也听说了,那严家私军不足千人,却领着两千多人的军资粮饷,肥的很呢!我还听说固陵严家和江州严家是一回事,渠帅不是和严家来往密切么,为何不直接问严家讨要?”
梁大个儿不屑的说道:“你有脑子没有,能讨得还用得着爷几个遭这份罪?江州严家的家主严颜老匹夫顽固不化,不肯相助,还曾经把渠帅的使者绑送官府,固陵严家也那这老顽固没有办法,咱们这次就是要弄死这老家伙。”
另一个人说道:“咱们劫个小小粮官和几辆粮车就能扳倒严家家主?如今死罪都可以花钱赎回,盗卖军粮又算的了什么!”
梁大个儿嘿嘿一笑:“那要看把粮卖给谁了,若是严家中人发现严颜指使下属监守自盗,将军粮军械卖与咱们太平道天军,大义灭亲检举告发,哼哼,你们说这算什么罪过啊。”
“谋反,对对对,这回那老儿死定了,渠帅妙计啊!”另两人附和道。
邓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家中出了内贼!这可是罪同谋反啊,姐夫严颜和自己全家都得被殃及砍头,那帮固陵来的家伙竟然如此狠毒!
“其实这还是严家中人出的计策,若论阴险狠毒,门阀中人可比咱们厉害多了。”梁大个儿幸灾乐祸的说道:“只等许瞎子得手,将粮车粮官往严家人手中一交,就等着严颜老儿身败名裂吧!之后严家人就会接管军营,咱们就可源源不断的获得粮草军械,假以时日,拿下这江州城也不是不可能。”
“我以前进过江州,城里的女人那叫个白嫩……”
“哈哈哈……”三个人放肆的大笑,其中一个兴奋的说道:“真想今夜就杀进江州去,许瞎子这蠢材怎么还没动静。”
听了这句话邓傅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听刚才劫匪所言,他们一共十个人,四个来劫持自己,六个去劫粮车,那粮商所携民夫护卫有几十人,而且如今各地匪盗横行,其护卫都是悍勇善战之辈,六个人去劫几十个人?说不定反而能引来救兵救自己脱困,邓傅心中将所有知道的神仙都拜了一遍,祈求他们保佑自己这次大难不死,回去之后定痛改前非,本分做人。
不知是哪路神仙显灵,远处传来为首那人的怒喝,紧接着听到刀剑相交声大作,车外三人急匆匆冲了过去,只片刻功夫几声惨叫过后,还未来得及鼓起勇气逃走的邓傅就看到了粮商那张无比亲切的脸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