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悦萌不理会曾纪泽的委屈和愤怒,吃过饭便去找李鸿章,他现在要见李鸿章已经不难了,只要李鸿章在天津就行。
只是轩悦萌没有想到,他的马车刚到北洋衙门大门外,曾纪泽也跟着追来了。
曾纪泽叹口气,拉住了轩悦萌的小胖爪子,“你这孩子,真性急,只要李大人同意帮你,我负责说服家父。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轩悦萌笑了笑,“曾叔父,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曾纪泽摸了摸轩悦萌的头,“我不是说了?这是好事,我只是觉得现在做这事,根本不具备任何成功的条件,这是在侵犯洋人的利益,这事情是会闹大,闹的收不了场的!我怎么会跟你一个孩子生气?你能为国家着想,我不会怪你的。戒烟强国,这些都是我辈该做的事情。”
轩悦萌点点头,笑道:“曾叔父,那你现在就可以跟曾爷爷商量一下啦,先商量商量,总可以吧?省的到时候再从头到尾的细说,他没有心理准备,又来来回回的去电报,耽误功夫呢。”
曾纪泽在轩悦萌的鼻子上,点了点,“就你想事情想的远。”
李鸿章在第一时间接见了轩悦萌,听了轩悦萌说克林斯曼洋行要生产销售戒烟力丸,再看了轩悦萌拿来的样品,听轩悦萌说完功效,表情跟曾纪泽差不多,喜悦没有半丝,却有着担忧。
其实如果朝廷真的要下决心戒烟,下决心跟洋人翻脸的话,哪里用得着什么戒烟力丸?直接把烟都烧了,不戒也得戒。
李鸿章看了一眼曾纪泽:“悦萌,这事是谁想出来的?”
轩悦萌明白李鸿章的意思,李鸿章可能以为是曾纪泽想出来的。“回中堂大人的话,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李鸿章点点头,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轩悦萌不知道李鸿章要做什么,行不行的?给句痛快话啊?
轩悦萌:“让中堂大人为难了,我另外再想法子吧。”
李鸿章笑道:“你个小毛孩纸。你能想啥法子啊?这事的确像纪泽所说的,一是军机大臣当中得有人挑头,说得太后默许,二是三个总督要愿意帮衬,直隶是我在当家,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只要太后默许,我第一个赞成推广这个什么戒烟力丸,这的确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我相信曾中堂那边也没有什么,到时候我八百里加急去信,到洋人的电报局发电报也可以,关键是两广总督瑞麟那边,两广跟洋人的瓜葛历来是最深的,一方面是利益上面的关系,上上下下,还牵扯到了朝廷。牵扯的面太广,另一方面。真的要横下心跟洋人对着干,瑞麟绝不可能,他可不是林则徐!”
李鸿章想了想,沉吟道:“据我所知,这位瑞麟大人不但是满人亲贵,还心胸狭窄。他把广东巡抚郭嵩焘都给罢了。”
曾纪泽也颇为惋惜,“这个郭嵩焘是可惜了,他可是洋务能臣,思想开明,遇事比追究根源。是大清少有的干员啦。”
轩悦萌没有听说过郭嵩焘,不想说岔了,接着道:“只要有李中堂这话就够了,我明天就上京找关系,如果朝廷默许了克林斯曼洋行销售戒烟力丸,希望李中堂不要忘记今天说过的话。”
李鸿章又好气又好笑的摸了摸轩悦萌的脑袋,“老夫活了个花甲之年,哄你个小孩子?悦萌,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你身后那个洋人的意思?这洋人难道不怕他们国内的政府办他吗?”
轩悦萌笑道:“要做大,总是少不得要得罪人!英法断了克林斯曼洋行的供货渠道,我们要给他们一些颜色瞧瞧!顺道也可以拯救大清国的亿万烟民!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出了事,我这条命不要了便罢!”
这是轩悦萌的心里话,轩悦萌来古代的时间也不短了,装吡也装了一段时间了,两个世界都活过了一次的人,轩悦萌不想这一世再跟上一世那么窝囊的活着,也不想让自己的国家永远都跟病猫一般。
轩悦萌觉得,自己直接发动一场戒烟的运动是肯定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的,但是在小范围内缩减洋人对华的大烟输出,还是有希望通过努力办到的事情。
李鸿章笑着看了看轩悦萌,摇摇头,“小小年纪,看把你给能的,你上京师能找谁去啊?还有,你这条小命又值得多少银子啦?”
曾纪泽叹口气,“这孩子的心思确实多,一天一天,不停的可以弄出事情出来,我也是头疼的很呢。”
轩悦萌大汗,合着你们就把我当作个小猴子看是么?我这是为了中华,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在奔忙,这么高尚的事情,合着你们当我是瞎胡闹哈?
轩悦萌和曾纪泽出来了李鸿章的北洋衙门回到曾府,李提摩太已经在曾府的大门外等了轩悦萌许久啦。
李提摩太听了大力传给他的话,得知轩悦萌要办个药厂,还生产什么戒烟力丸,着急的跟什么一样。
轩悦萌和曾纪泽的马车停稳。
李提摩太马上过来,冲着两个人都行了礼,大牛将轩悦萌抱下车。
李提摩太:“曾纪泽大人,你好。”
曾纪泽点点头,“李提摩太先生啊,你来了怎么不到我府里面去坐坐?站在门口做什么?天气怪冷的啦,现在已经入冬许久了呢。”
李提摩太看了一眼轩悦萌,对曾纪泽道:“曾纪泽大人,我浑身热的狠,我只是来跟悦萌先生说几句话就走,不想进府里面去打搅。”
曾纪泽:“那好吧,悦萌,我先进去,你早点回去睡觉。”
轩悦萌答应一声,知道李提摩太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又让大牛给自己抱回了马车当中。让李提摩太也上车。
李提摩太刚一坐下,激动的手舞足蹈:“老板先生,你疯了吗?”
轩悦萌笑道:“李提摩太先生,你忘记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啦吗?你怎么可以叫我老板?”
李提摩太知道轩悦萌的意思,不让他在任何时候叫他老板,不能让除了大力之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事。就算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也不能忘记,“悦萌先生,对不起,我都急的糊涂啦,但是我实在不能够理解你这次是怎么想的啊?我们跟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关系已经很不好啦,你为什么还要去进一步的触犯他们的利益?你这是在彻底断绝自己的后路啊,我们的这家小洋行,怎么跟两个大帝国对抗?你这样做。德国政府和美国政府也不会管我们的,说不定还会联合制裁我们,你是嫌我们现在的处境还不够糟糕吗?”
轩悦萌冷静的道:“后果是什么样子的,我已经想过,这次我决定赌上一切,包括我的命!如果克林斯曼洋行垮掉了,我会给你一大笔钱,不会让你有危险的。你不用害怕。我前前后后都想过,现在想让克林斯曼洋行活。就只有让英国国内和法国国内受不了,这一条路!我不信英国国内和法国国内会知道我们这家在中国的小洋行,制裁我们的不是别人,只能是英租界。我要将这次的事情搞大,彻底的搞大!”
李提摩太听见轩悦萌说的决绝,伤感的红了眼圈。“萌少爷,我很感激你这么替我着想,我着急,也不完全是为了我自己,我主要是替你着急。我觉得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就算是英国人和法国人用远洋运输来卡我们的脖子,我相信,通过外交途径,这个事情总是可以解决的,你是不是性子太急躁了呢?就算是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到了明年影响了交纳美国人的购置土地款项,我们也可以现在再多跟美国人商量,跟美国领事馆商量,让他们将具体情况反馈回美国国内,通融延长还款期限,事情总是会过去的啊?”
轩悦萌:“李提摩太先生,你说的办法不是没有道理,你现在就可以这样去做,可以跟美国领事馆朝这个方面多沟通,但是你不要忘记了,美国人的政府不是哪一个人的政府,而且美国人是出了名的要钱不要脸,他们到时候不会跟我们客气的,我们只要延误了一次还款期限,他们一定会收回我们在美租界的所有购置土地!并且还会向我们追缴违约金!”
李提摩太跟美国人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他相信轩悦萌说的这种可能性很有可能会成真。
李提摩太抱着头道:“悦萌先生,就算是做最坏的打算,我们顶多是找合伙人,或者是贱卖土地,或者是干脆向英国人和法国人服软,还有许多其他的解决问题的方式啊?你真的没有必要做的这么极端,现在的这种做法,简直太冒险啦。钱没有了,咱们还可以想法子,命没有了的话,就什么都完了。”
轩悦萌微微的一笑:“李提摩太先生,你别替我担心,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的做法虽然冒险,但是对我们克林斯曼洋行是有好处的,这样做,如果成功了,英国租界和法国租界这边,在今后就不敢随便让他们国内的势力制裁我们啦,我们才真正的在中国站稳了脚跟!而且,你不认为这是造福亿万人群的好事吗?你难道看着那些因为抽大烟,而皮包骨瘦的中国人,你没有什么感触吗?”
李提摩太点点头,认真的看了轩悦萌一眼,深切的体会到了轩悦萌童稚外表下隐藏的一颗炽热的爱国之心,“好吧,悦萌先生,你说服我啦。我会做好我应该做的事情。”
轩悦萌将小胖爪子放在了李提摩太的手上,对这个洋人笑了笑,轩悦萌不是一个极端的民族主义人,在许可的范围内,他就算是拥有了无以伦比的生杀大权,他也不愿意妄杀生灵,他喜欢人和人之间有爱的氛围。在轩悦萌的心里,像李提摩太这样的仁爱之人,可以算是国际友人,这也是轩悦萌当初决定雇佣李提摩太的原因。
轩悦萌:“李提摩太先生,别多想了,早点回去休息。明天,我还是会去美租界一趟的,不要弄得现在跟生离死别一样,我希望我从北京回来的时候,你可以给我庆祝。”
李提摩太奇道:“悦萌先生,你还要去北京?去做什么?”
轩悦萌笑道:“很多事情,我不要先把清国朝廷摆平吗?没有清国朝廷的许可,我们怎么销售戒烟力丸呢?还有,你帮我一个忙,帮我做一份遗嘱,如果我死了,我的财产全部留给徐香织,我之前不是帮助徐香织也申请了德国国籍吗?你明天再找两个德国律师帮我做公证,明天我会带徐香织去签字的。”
李提摩太震惊了,“悦萌先生,没有到要写遗嘱的地步吧?这样我就更加反对你生产销售这个什么戒烟力丸啦。”
轩悦萌微微的一笑:“写遗嘱,跟这事儿没有什么关系,总是要有份遗嘱,做事才不会畏首畏尾的。”
李提摩太心道:你才不到一岁的人,就要写遗嘱啦?那我不是更应该写遗嘱?轩悦萌越是这样,李提摩太越是觉得压抑,心情低落到了谷底,又依依不舍的叮嘱了一番轩悦萌要小心之类的话,虽然才几个月的时间,两个人确实已经像是多年的好友啦。
轩悦萌回到曾府,夜已经深了,徐香织和花月容还在等他。
古色古香的庭院,一身白色带碎花的对襟小袄,乌黑的秀发,鹅蛋般的脸型,粉雕玉琢般,明亮的眼睛,在夜色里格外动人。
轩悦萌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徐香织。
轩悦萌来这古代,认真的看过雅馨格格,认真的看过曾思平,认真的看过赵轻萝,认真的看过花月容,这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徐香织,即便是徐香织其实是跟他相处最长时间的女人。
轩悦萌想,如果是将遗嘱写给轩黄氏,轩黄氏婆妈的性格,一定会到处去说,不牢靠,那么,除了轩黄氏就是轩洪涛啦,轩洪涛也牢靠不到哪里去,最后的选择,便只剩下轩徐氏,轩悦萌相信,自己如果这次真的活到头了的话,把财产给徐香织是最好的选择,徐香织不会走,徐香织永远都不会走,他懂她,她就像是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人一样,忠贞,固执。徐香织接过了他的财产之后,受益的也仍然会是轩黄氏和大房,那样,他即便是死,也可以死的安心啦。
轩悦萌第一次有了死亡的威胁造成的恐惧。(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