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辰国在地域上被分为五块,分别为晴州、羽州、苍州、辰州和辟州,除去辰州是一块地域的总称,其他四个州都是以这四个州为中心辐射出去管辖的。姑洗山北所有的一大块地域,都由晴州管辖。晴州这座城市,早晚温差极大,尤其到了夏天,白天热得人中暑,晚上冻得人风寒。
范孟秋到晴州的时候是傍晚,晚风一吹,冻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怎么晴州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我们接手了?”水无意有先见之明,在身上披了件小皮袄,这会儿也到城墙上来,站在范孟秋的身边问。
“早在一年前晴州这边我们就有动作了。”范孟秋道,“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一年前王爷就搞定晴州的事了?”水无意惊叹道,“不得不说,王爷真是……”
“太厉害了。”范孟秋接口道,“你除了夸老师,还能说点别的吗?”
水无意白了他一眼:“怎么,人家好还不许我说了?”
“许,当然许了。”范孟秋告饶,“我可是很怕你的化骨水。”
水无意没好气道:“你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化骨水不是叫殷桑落那个小妖女顺走了么?我现在还在生气呢,你又提这个做什么?”
“得得得,我就不会哄女孩子,你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范孟秋一下子跳上炮台,坐在大炮上,找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下,“我一个人清净。”
“就是这样你才找不到对象呢。”
“看老八和老十的下场,我就越来越觉得,我还是不要糟蹋人家姑娘的好。”范孟秋淡淡道,“上面风大,你进屋去吧,无聊就找十三玩儿去吧。”
水无意翻了个白眼:“你哄小孩儿呢?”言罢转身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十三号从城墙下面跃上来。把范孟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十三号手里拿着一件披风。
范孟秋摸摸鼻子:“你上来做什么?”
“十一姐让我给你送件衣服。”十三号老老实实道,“说要看着你披上。”
范孟秋一愣。笑了:“知道了,你去吧。”
十三号站在炮台前动也不动,眼睛盯着范孟秋,一言不发。
范孟秋只好把那件花花绿绿的披风披在了身上,十三号这才点点头。纵身一跃又消失了。
范孟秋继续躺在大炮上,看着满天空的星星,想着这么个清冷的夜,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总该想点什么人吧。可是仔细一想,自己五岁没了娘,后来爹也去世了;要说兄弟姐妹吧,他家人丁不是那么兴旺,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想情人吧,他却好像一个也没有。
范孟秋被自己惨到了。不自觉苦笑起来。他这才知道,一个人最悲凉的,就是连个能挂念的人都没有。
范孟秋闭上眼睛,听晴州夜晚的风声,不知不觉就在大炮上睡着了。
半夜范孟秋就被冻醒了,只是近来赶路太累,他实在不愿意起来,缩了缩就继续睡过去,直到第二天早上,范孟秋迷迷糊糊醒来。看到十三号和水无意正并排站着看着他。
范孟秋立刻坐起来:“你们在这里干嘛?”
“看你睡觉啊。”水无意笑道,“我真的是低估你了,在这种地方你也睡得着?”
范孟秋吸吸鼻子:“我以前在树上也睡得着。”
“得了,快下来吧。该去荒涂了。”
范孟秋皱眉:“咱们昨儿才到晴州,今儿就去荒涂?是不是太赶了?”
“荒涂只有咱们三个去。”水无意道,“快下来吧,吃点东西咱们就可以上路了,若是天黑到荒涂,可没有地方给你住。恐怕就真得住在树上了。”
范孟秋脑袋嗡嗡地响,想是晚上冻到了,不过还是麻利地从大炮上跳下来,把那件花花绿绿的披风解下来丢在水无意身上,理了理衣服:“走吧。”
水无意被披风盖住脸,没好气道:“范孟秋!”
“可要来不及了。”范孟秋对十三号眨眨眼,纵身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离了晴州,越往北去,天气越冷,还好水无意带了几件大衣,范孟秋这时候才觉得有个女人在身边确实是不错。暗卫们各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加上水无意在江湖里早有名气,是以范孟秋平日里也没太把水无意当姑娘看,直到范孟秋发现水无意仿佛对老师青眼相看,从宫里出来没了束缚之后也更加像个姑娘了。
水无意发现范孟秋盯着前方发呆,拍了拍他:“想什么呢?”
范孟秋笑着摇摇头:“没事,只是想,若是你洗手作羹汤了,你夫君肯定很幸福。”
水无意从没在范孟秋嘴里听到过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十三号对此浑然不觉,只是觉得他们俩突然不说话了,转过头来一脸迷糊地看着他们。
范孟秋觉得好笑,心情似乎不错,坐在马上晃荡晃荡还哼起歌来。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申时就到了荒涂。
荒涂确实是一个破落的小城镇,放眼望去,似乎连个像样的客栈也没有。三个人下了马,牵着马走在荒涂的街上。这才申时,天还没黑,荒涂的街上连人也没几个。
“辰国竟还有这样的地方。”水无意也十分吃惊,“我一直觉得,辰国人活得都很幸福,就算不那么富有的,至少也活得开心自由,没想到,在荒涂,竟如此荒凉!”
“辰国边境上,不知有多少个荒涂。”范孟秋眉头紧锁,“老师一直觉得,如今平王的政策有问题,放松了对边境城镇的管理,和邻国的摩擦都主张和平解决,正是这种软弱的态度,才让辰国边境的城镇都陷入这样的困境里。”
十三号东张西望地不说话,他虽说是范孟秋从路边捡回来的,但是他记事以来就长在范家,虽说范家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却也是个官宦世家,后来就一直待在央日宫里,从来没见过荒涂这样的小镇。他不善表达,心里万千种感觉,此刻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爷让我们来荒涂干什么?”水无意皱着眉,“王爷该和你说了吧?”
范孟秋揉揉太阳穴,没错,御文王确实和他说了,所以他才会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城墙上去一个人呆着。
御文王和他说了血浮屠的事。
范孟秋听完不知道什么心情,总之觉得心里闷得很,就一个人跑到城墙上去了。他也算是看着宋予寒长大的,他又是老师的独子,自然范孟秋关心他的心一点也不比周彧蓝的少。只是范孟秋不太能接受用荒涂一城人的性命,来为宋予寒续命这个法子。
这时候范孟秋才知道,为什么当初御文王的脸色会那么痛苦。
一边是无辜的百姓,一边是唯一的儿子,御文王的纠结和痛苦,甚于所有人。
其实荒涂的百姓不多,范孟秋三个人逛了半个时辰,已经逛完了整个荒涂,差不多也点出了荒涂的几十户人家,若是在半夜,这几十户人家,不消两刻钟的功夫,他们仨就能全部解决。
只是范孟秋实在下不去手。在安澜的时候,屠城的命令不是他下的,也不是他亲自动手的,而且最后也没有真的屠了安澜全城,虽然在他心里结了个疙瘩,却也不是大事。如今是范孟秋要亲自动手了,他心里真的很不开心。
御文王让他们来荒涂,一是先来看一下荒涂的情况,二是景和真人唯一的徒弟最近在辰国和寅国的边境游历,多半会从荒涂进入辰国,范孟秋三人要在这里等到他。
范孟秋想了很久,还是把御文王的命令告诉了十三号和水无意,水无意听完,罕见地没有说话,十三号也一直沉默着,范孟秋叹了口气,道:“既然命令下来,咱们也不能不从。”十三号抬起头看着范孟秋,不说话。范孟秋拍拍水无意:“你在江湖上杀人如麻也不见你眨一眨眼睛,如今怎么倒不说话了?”
水无意道:“我曾经,屠尽一家子满门,也没有任何的感觉。”顿了顿,她道:“后来遇到王爷,我总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能果决地下手了。那时候在苍州,我明明可以动手杀了殷桑落,可是我没有。如今你告诉我,下这冷血命令的就是王爷,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范孟秋苦笑道:“十一,政治,战争,都是残酷的,总是要有人流血,有人牺牲,世上从不乏无辜的人,却不是每个无辜的人都能被拯救,有的事你无能为力。”水无意撇撇嘴,没有说话。范孟秋又去瞧十三号:“你呢?”
十三号淡淡道:“你如何,我就如何,我跟着你。”
“行。”范孟秋长出了一口气,“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在这儿安安心心地等着景和真人的那位徒弟过来。”
“我瞧荒涂这么个小镇子,连个像样的客栈都不会有的。”水无意道。
“在这儿你要求还这么高呢,不让你睡树上就不错了。”范孟秋懒懒道,“趁还没天黑,问问这儿的百姓有没有能住的地方吧——不要和他们太熟络,到时候下不去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