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饭后品茶的功夫,王德送上了份急报,赵昺展笺一看是蔡乔呈上的有关刺杀事件的奏报。其在接到行营要求速速拘捕人犯、查清始末的诏令后,极为震惊。他丝毫不敢怠慢,一边遣人告知林之武,严查在鄂州的疑犯;一边安排人手,调动州军和衙役,亲自部署捉人。
蔡乔和林之武皆是皇帝心腹,行驾刚刚离开不久即发生刺杀事件,且案犯、主使又皆是来自于静州,他们事先竟然没有得到一丝风声,自己虽然刚刚接任湖广安抚使,但也负有不可推卸之责。而此时他们也顾不得自己的得失,庆幸陛下无恙之余,定然是含恨出手。
想着事件刚刚发生不久,刺杀失败的消息很可能尚未传回静州,蔡乔知道行动的速度一定要快,否则案犯获知消息后脱逃,再捉人就难了。因此他先以有匪寇在城中作乱之名,封锁了静州府城各门,实施宵禁,并派出州军围了齐家在城外的数处庄子,然后分兵数路拿人。
一日之间,静州城中涉及此案的人员大部被拿获,唯独少了主犯齐贤。蔡乔命令大搜全城,下令一定要将其抓获,但依然没有抓到。直到当晚负责搜捕城外庄子的州军传来消息,原来齐贤这些日子也是深感不安,担心事件泄露或是行刺失败。那么在城中就不再安全,所以便以收取租粮的名义躲到了城外的庄子里。
据参加抓捕的州军军官回报,抓捕时也颇具戏剧性,他们受命出城抓人。其实主要目标是放在那些被招揽的河盗身上,因为这些人身份特殊,而城中衙役众多,难免会被识破,躲在城外偏僻的庄子中才是最安全的。事实上,情况确是如此,待州军悄悄围了庄子,敲门搜查之时,就有数十名庄客欲从侧门逃跑。
州军战斗力不强,那也是相对于禁军而言,他们其中的军官很多都是从禁军中转调而来的,训练也是照搬禁军的练兵之法,缺的只是临阵杀敌的实战经验以及装备上的差距,对付盗匪却是绰绰有余。这些庄客自然难敌州军的围捕,不及片刻就纷纷束手成擒。
领队的军官很有心计,觉得这伙人在官兵一到就要逃跑,显然是做贼心虚,于是立刻对俘获的庄客进行讯问,并让庄子中的人进行辨认。果然主犯齐贤就藏在其中,他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再问,立刻将其拿下严加看管,急速送往府城。
同时在庄子中大搜,抄出一份名单,正是他们谋划刺杀事件时,雇佣刺客的筹款名册,参与人和出资额历历在目,尤以齐家出钱最多,也就此坐实了其是主谋的身份。而这份名单又牵扯出诸多人等,蔡乔下令立刻扩大缉捕范围。
不要小瞧一个任何政府的能力,一旦动员起来就显示出了极其庞大的力量。蔡乔这边连夜加以审讯,每有新线索立刻着令追查,并行书各所属州县配合擒拿。两日之间抓捕涉案人员百余人,扣留家眷及相关人员两千余人。现下正在深挖其社会关系,查证是否有在职的官吏参与其中。
与此同时,作为刺客中转地的鄂州也展开大范围的追查,林之武从刺客入住的客栈和使用的船只入手,缉捕涉案人员。而对鄂州府衙也即刻展开排查,要知道如谢枋得一级的官员行踪都是保密的,而御舟何时过境也只限少数人知道。
但刺客不仅预备在码头行刺谢枋得,还获知了御舟的过境时间,让其可以预先设伏,这绝非偶然,其中必有内鬼向刺客传递消息。而刺王杀驾那是何等大事,如何放大皆不为过,林之武也是又气又恨,本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原则,凡是有嫌疑者皆先抓捕看押,然后再细细过审,一时间鄂州牢房也是人满为患。
赵昺看完奏报后,将文卷递给王应麟和谢枋得二人传阅,两人看罢脸色皆不大好看。谢枋得向陛下施礼道:“陛下,此事皆是臣失职,守土无方让陛下和王相受惊了,请陛下责罚!”他知道自己虽然离任,但是不及两日便发生袭击御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逃过一个治民无方的过错。
“叠山先生此言差矣!”赵昺摇摇头道,“此事说起来,汝和王相才是正主,朕不过是被殃及池鱼。但汝被治下的士绅忌恨,却反而说明汝有功无过,朕应该予以嘉奖,又何来惩处一说。”
“臣谢过陛下,但此事还是因为臣无能,未能处理好‘一体纳税’之事,以致激起士绅们的报复,祸及陛下。”谢枋得因为此事已经提心吊胆好几日了,按照以往惯例自己必然会被降罪,而今小皇帝显然是在保他,让他松口气之余,也是满是愧疚。
“叠山先生不必自责!”赵昺再摆手道,“世上最遭人恨者,无外乎杀人父母,夺人钱财。先生大力推行新法,等于从那些士绅手中抢钱,他们怎能不恨你。可是先生行的是对国对民有利的大义之事,而非祸国殃民谋求私利,朕当然不会让汝受委屈,回京之后还要要大力褒奖,旦有人弹劾,朕自会为汝做主。”
“谢陛下体恤,臣必铭记在心!”谢枋得深施一礼道。作臣子的最怕什么,当然是担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自己卖了半天力,出了事情皇帝就甩锅,把责任都推给下属。而今陛下等于给自己吃了定心丸,主动揽过了一切麻烦,怎么能不让他感激涕零。
“卢知府也要小心了?”赵昺转而对卢旭又道。
“臣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卢旭见陛下说的郑重,疑惑地问道。
“汝收寺田,夺庙产,将九华山的和尚都得罪了,小心他们也会买通了刺客对汝行刺!”赵昺脸一变,笑打趣道。
“一切有陛下为微臣做主,自不会担心那些和尚。而如今臣确是盼着他们行刺于吾,那么微臣也可得到陛下的青睐,来日也如谢先生一般平步青云。”卢旭倒也有趣,一本正经的附和道。
“哈哈……”赵昺听了大笑,而后又指指天道,“只要为国出力,为朕分忧,做对百姓有益之事,汝即使将天捅个窟窿,朕也会为你挡住上天之怒!”
“有陛下之言,臣敢不效死!”卢旭也深施一礼道。
“民吾,可将朕今日之言记下,待有为之臣蒙受冤屈时,要提醒朕!”赵昺转而对陈识时道。
“属下遵命,定记于行录中!”陈识时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下没有常胜的将军,也没有不犯错的人。朕自主持朝政以来,也非事事皆对,其中也做过错事,行过弯路。但朕以为只要行的是大义之事,行事有些过激,或是伤及一些人的利益,都是不可避免的。而是要给其改正的机会,不能够就此抹杀了其的功劳,进而一棍子打死,还是要妥善任用的。”赵昺言道。
“如今朝中有些官员以为不做事就不会犯错,或是循规蹈矩,行事畏首畏尾,唯恐有过。在朕看来他们皆不称职,是懒政、怠政,没有担当之举,这种官员是不能用的。我们皆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官不能为百姓谋福祉,就是失职,无功即是过。”
“陛下之言,臣等定谨记在心!”众人齐齐施礼道。
“我们用人也是如此。现在朝中选拔官员要看资历、要看出身,朕以为这并非不对,但是只看于此确是不行的。有些官员谈经论史,千古之事无一不晓;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可是让其治民,确是一塌糊涂。这种官员就不能让其主政一方,而是要提拔任用那些有担当、有魄力、有能力的官员,而不要只看资历和出身。”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此次选拔了官员进入新收之地,有些地方民心很快得以安定,恢复了生产。但有些地方依旧混乱不堪,盗匪横行,百姓纷纷逃离,足见官员能力参差不齐。据臣所知,那些吏员出身或是有参赞军务经验的官员皆能迅速进入角色,履行职责。而那些科举和太学出身的官员,对地方事务生疏,治民经验不足,难以理事,甚至是束手无策。”王应麟此次随扈主管民政事务,对于新收之地官员的能力高下还是有发言权的。
“这也是朕的失误,对他们期望过高,未能从实际出发,以致有些官员履职后对环境极不适应,难以治民。以后朕也要引以为戒,不能再犯。”赵昺言道。
“陛下不必愧疚,此乃臣等的失职,不能知人善用,以致误了国事。”王应麟赶紧揽过道。
“功是功,过是过,朕有过也要自省,怎能委过他人!”赵昺摆摆手,叹声道,“其实朕主政以来,也是战战兢兢,唯恐一步踏错。别人有过尚有机会改过,可朕一旦犯错,可能就将大宋带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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